網管在路邊等車,一邊抹眼淚,一邊翹首等車。


    小地方,小街道,出租車在高峰期都不一定來,更別說這樣清冷的早晨。


    網約車沒有,線下車沒有,黑車沒有,連個過路的私家車都沒有。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著急的時候,越是沒有。


    絕望之中,網管盯上了那台豐田大麵包。


    剛剛頂撞了這三人,還把他們從網吧趕出來,難道要求他們?


    為了自己的奶奶奶,豁出去了。


    網管放下尊嚴,進到早餐店,走到門三奇麵前,結結巴巴開口:“外麵這車是你們的 嗎?”


    門三奇咬一口油條,不假思索:“是啊,是我們的,有什麽問題?”


    “你把我們從網吧趕出來,這裏可不是你的地盤,難道你有思路趕我們?”王軍瑤用 挑釁、加調侃的眼神看著網管:“你要敢,我可真打你,把你這小網管打的滿地找牙 。”


    “不是……”


    “不是啥?”


    “我們老板無故扣我工資,還罵我……”


    “反正就是誰也管不了你,是吧。”


    網管幹脆不再辯駁,“我錯了。”


    “知道錯了是吧。”王軍瑤獲得了勝利,下巴一揚:“行,我接受,你走吧。”


    網管尷尬地站在原地,能把地上摳出個洞來,終於再次鼓起勇氣:“我奶奶病危,我 打不到車,能不能送我一下。”


    王軍瑤知道這家夥平白無故跑來道歉,肯定有原因,道:“憑什麽?”


    “我可以出錢,300可以嗎?30公裏,距離我奶奶家30公裏。”


    “我們不缺錢。不看你哭的那麽傷心,可以送你。”王軍瑤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要是你騙我們怎麽辦?”


    網管聽到有戲,振振有詞:“要是我說謊,讓我出門被車撞死。”


    “得,拉倒吧,你們這有車嗎?要是有車,你也不來求我們。”


    王軍瑤問門三奇:“白癡,你有什麽意見?”


    門三奇淡淡一笑:“請我們三個包夜。”


    “沒問題,沒問題,我天天請都沒問題。”


    王軍瑤又問老安:“老安,你有什麽意見?”


    老安笑笑:“我隨意,看你們。”


    “行,那我們去送他。”


    三人扔下吃了一半的早餐,出發。


    王軍瑤抽空對門三奇道:“他的奶奶即將去世,去看看,對你有好處。”


    世人常說,生死看淡,說的是一種超脫、不俗的觀念。能夠做到這種程度,首先就要 看淡生死,在生命的極限中,發掘生命的意義。


    小王村。


    村東一戶人家的門口站了十多個人,他們三倆紮堆,小聲討論,像是在商量什麽事情 ,又像是在等待什麽事情發生。


    在這人群中,有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格外顯眼,他明顯和這些村民不是一夥的,他站 的時候刻意和其他人分開,也不說話,一直抽煙。


    一位清瘦老人在和其他人商量一圈後,向西裝男揮手:“大虎,你過來。”


    西裝男聽到老人叫他大虎,不是很情願,抽了幾口煙,才慢慢走上前來。


    “有錢叔,怎麽了?”


    “大虎啊,你媽眼看著就要走了。咱們村我輩份最大,現在還能幹得動,大家都讓我 來操持。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有什麽忙都會幫,你有什麽事就來找我。我會盡力幫 你的。”


    西裝男子遞上一根煙:“謝謝有錢叔,我常年在外地,您多給操點心。”


    “已經戒了。”有錢叔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煙接過來,道:“你不是常年在外地,你 是20年了沒有回家。你已經長大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


    大虎沒有吭聲,隻顧抽煙。


    有錢叔繼續道:“你弟弟應該馬上就回來了,你和你弟弟多商量著點,你是哥哥,你 多讓著他點。”


    聽到說他弟弟的事,大虎馬上激動起來,“我沒有弟弟,我沒有這個弟弟!”


    一個村裏的女人用拉拉扯扯的語氣說道:“大虎,可不能這麽說,你們畢竟是兄弟,先把這眼前的事辦了,可不能讓外人笑話。”


    無論是村裏的女人還是城市裏的女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喜歡站在高點,以貌似局外人身份,在為你好的角度,勸你這樣,那樣。聽著好像很有道理,其實狗屁不通。


    有錢叔立馬打手勢,讓女人別說話,一邊去,女人還是自以為是說個不停。


    女人的這番話徹底惹惱了大虎。


    大虎沒有了之前的風度和理智,咆哮道:“我怕誰笑話!我長這麽大,被笑話的還少嗎?我上學的時候,被同學笑話,我工作的時候,被同事笑話,我就是個笑話,我還怕人笑話嗎?我沒有這個弟弟,這個弟弟就是你們的笑話,你沒誰沒笑話過?”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都在想著往事,在這個村子的往事裏,每一個人都做過什麽事,說過什麽話,都扮演過什麽樣的角色。


    正沉默間,一輛豐田大麵包由遠而近,停在門口。


    網管從麵包車上跳下來,飛奔院內而去。


    那個長舌女人看到大麵包,道:“這是小虎的車,看小虎更有出息,都有這麽大的車,還有司機。”


    有錢叔白了她一眼:“閉上你的嘴,別給添亂。”


    “有錢叔,你還不讓別人說話了。我可是來幫忙的。”


    有錢叔無奈,隻能走開,挪步到門三奇麵前,道:“你們是小虎的朋友吧,一會兒去我家吃飯,小虎他媽快沒了,大家都來幫忙。看能幫上點什麽忙。”


    門三奇問道:“來的時候,聽小虎說是奶奶,現在怎麽變成媽了?”


    有錢叔明顯一怔,道:“因為年齡相差太大,小虎對外說是奶奶,其實是媽!”


    大虎一直憋著氣,看誰都不順眼,不高興,“哼,其實什麽也不是。”


    那個長舌女人在村裏是從來沒遇到過對手,說啥就是啥,是有臉麵的人物,被大虎吼了以後,就一直想找機會懟回去,聽到大虎說這麽一頭一尾的話,便立馬站在道德的製高點。


    “大虎,這可就是你不對了,你上學的錢哪裏來的,你就這麽不認你媽嗎?你可是你媽唯一親生的孩子,你要老師這麽說,我可就翻臉了。”


    “你咋地咋地……”


    就在兩人要爭吵時,有人從院子跑出來,邊跑邊問:“大虎呢,大虎呢,你媽叫你,快,快。”


    吵架歸吵架,大虎急忙向院內跑去。


    沒多時,就聽到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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