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深夜水門大鏤西幢


    史密斯趕到水門西幢的那套公寓。這是套典型的普通公寓,沒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屋子裏擺滿了租來的式樣各異、好壞不一的家具,雖然便宜卻還實用——兩把綠色塑料扶手椅,一對搖搖晃晃的落地燈,斯堪的納維亞式的餐桌、椅子,棉質椅墊,一台小電視,起居室的牆上還掛了幾幅褪了色的華盛頓的風景照。


    這套公寓在水門算是偏小的。馬可和安娜貝爾買房前曾找過華盛頓最好的房產經紀人、文特森華生公司的迪迪-文特森。他帶他們看了15處房子,其中有比這套還小的,目的是讓他們了解他們可挑選的範圍有多大。一套950平方英尺隻一間臥室但看不到風景的房子價錢是135萬美元,而位於河邊帶兩臥室的豪華住宅則賣到695萬美元。


    馬可到的時候隻有弗古森一個人。看到馬可,他說:“你來了,太好啦。”


    “我的狗今天受到特別優待——午夜散步。凱利在哪兒?”


    “還在路上。他要先回趟家,幾分鍾後就能到。喝點兒什麽?”


    “不了,謝謝。你不住這兒吧?”


    “不。這個公寓主要是為了方便外地來的客人。”


    “噢。有沒有冰鎮飲料?蘇打水或是薑酒什麽的?”


    “百事可樂。”


    “好吧。”


    弗古森剛把杯子遞給史密斯,對話器就響起來,大廳服務員說:“凱利先生到了。”


    “請他上來。”


    每個第一次見到拉蒙的人,都會首先被他與眾不同的長相所吸引,然後才會看到他別的地方。他還穿著那條坐飛機時穿的、已經皺巴巴的全棉褲子,紅綠兩色v字領毛衣不知洗過多少次了,腳上穿了一雙棕色高筒皮靴。從早晨被襲擊起到現在,他還沒有好好梳過他那一頭紅發。他看起來非常疲憊、憔悴。弗古森為他們引見過之後,凱利和史密斯互相握了握手,凱利看了一眼弗古森,轉向馬可說,“我不想無禮,但我的確不認識你。”接著又衝弗古森說,“你能不能就此解釋一下?”


    “當然可以。”弗古森說,“你想喝點兒什麽?百事可樂?”


    “有啤酒嗎?”


    “有。”


    史密斯和凱利在扶手椅上坐了下來。弗古森拖過一把餐椅,三人圍在一起。


    “拉蒙,讓我解釋一下為什麽馬可-史密斯會在這裏。他是喬治敦大學著名學者,也是副總統的好友。他將作為大選觀察團成員前往墨西哥,他還是美墨關係研究委員會的成員,而且……而且作為副總統的特使他還肩負著一項任務。”


    “去墨西哥?”凱利問。


    “是的。”史密斯答道。


    凱利向後坐了坐,深吸了一口氣,在墨西哥被襲擊的事兒在他心裏已重複了無數遍,現在該講出來了,他該聽聽他們能說些什麽。


    弗古森接著說:“問題的關鍵是馬可-史密斯跟要發生的事關係密切,我想讓他親耳聽你今天的經曆。從頭開始,從你在華盛頓登機開始。每一個細節。我要錄音。我們有整晚的時間。”


    想到安娜貝爾還在床上睡著,馬可一心希望能早些結束這次談話。


    凱利用了半個小時講述他的故事,他講得清晰又有條理,給史密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個頭腦靈活的年輕人在墨西哥城險些丟了性命。馬可知道,如果這次暗殺得逞,就有兩名墨西哥力量組織成員慘遭不測了。當然還有莫林-加沙,據說他是因為要向墨西哥力量組織報告情報而被暗殺了。誰也不能把這一係列的事情稱為巧合。


    弗古森轉向史密斯,說道:“令人發指,是嗎?”


    “是啊!”


    “這在墨西哥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史密斯接過話說:“這才最令人發指了。凱利先生,你說過勞拉-弗洛瑞斯的父親遷怒於你,把酒潑到你的臉上,還叫你離開他家。像你說的,他是靠革命製度覺才有了今天的財富和地位,他的女兒也許就是被他的密友所殺,或者至少是他們指使的。你認為是他派槍手暗殺你的,是嗎?”


    “也許是。”


    “我要說很有可能。”弗古森說。


    “但你還說過他非常歡迎你的到來,還詢問他女兒的近況。這些聽起來不像是一個計劃暗殺他的來客的人所做的。”


    凱利無奈地笑了笑,向弗古森舉起他的空酒杯,示意再來一杯,然後對史密斯說:“我也想把人往最好的地方想,但是……”


    “請叫我馬可。”


    “當然,我也想認為弗洛瑞斯對他女兒的死悲痛欲絕,根本顧不上派人殺我,但是現在對墨西哥的任何人你都不能這樣想,至少是與革命製度黨有關的人。在這次競選中革命製度黨一旦失敗,他們將損失慘重。更重要的是,如果美國改變了對墨西哥的政策,強烈要求墨政府進行真正的改革,而不隻是像以往動動嘴而已的話,這樣的後果他們更吃不消。別忘了,弗洛瑞斯知道我要來墨西哥,他知道得很清楚我今天下午會在哪兒。”


    史密斯想了一下說:“拉蒙,他是唯一知道你今天行程的人嗎?”凱利又想了一會兒,說道:“不,當然不是,我辦公室的人知道我要去墨西哥。但他們不知道我要去見弗洛瑞斯。”他突然笑道,“除了我,辦公室裏隻有兩個人。”


    “還有誰知道呢?”


    “我。”弗古森答道。


    “我們昨天一起吃的午飯,”凱利說,“我告訴他我要去墨西哥,但是我不記得提過我要去幹什麽?”


    “你說過你要去見弗洛瑞斯。”


    “對了,我說過。”


    “還有誰?”史密斯又問。


    “我猜航空公司也知道,但他們會為乘客保密。”史密斯說。


    “克裏斯-海德斯也知道。”弗古森說,“我們吃完飯之後,和在墨西哥的他通過電話。”史密斯問:“還有誰?”


    弗古森和拉蒙互相看了一眼。


    “沒有別人了。”凱利說,“這次旅行是在最後一刻才定下來的。我簡單地收拾了行裝,給弗洛瑞斯打電話,問他我是否可以見他,然後就出發了。”


    史密斯問弗古森:“除了克裏斯,你還告訴了誰?”弗古森聳了聳肩膀,“想不起來還有誰。不,我肯定沒向別人提到過。也沒有理由給別人提。”


    “為什麽告訴克裏斯-海德斯?”史密斯問。


    “因為他跟我們是一個隊伍裏的。”


    史密斯站起來,走到窗前,窗上掛著厚厚的窗簾,他把窗簾分開一點,看著弗古尼亞大道對麵霍華德-詹姆森的普來梅飯店的霓虹燈招牌。這時凱利說:“我不得不認為是弗洛瑞斯告訴了別人我的地點。也許他並非有意要置我於死地,隻是很自然地告訴他的密友心腹我會去他家拜訪。也許就是這樣。我們得麵對這樣一個事實,我在墨西哥現在是不受歡迎的人。”


    史密斯轉過身問道,“拉蒙,還有沒有別的線索能把你受到襲擊跟弗洛瑞斯的死聯係起來?”


    “當然有。她生前我們兩個都為墨西哥力量工作。墨西哥力量組織是情報機關,我們的宗旨就是要改變美國對墨西哥的政策,這已不是秘密。她搜集到一些強有力的新證據,涉及到革命製度黨領導層的腐敗及他們的一些秘密。有的甚至與她父親有關。”


    “他父親知道這些嗎?”史密斯邊問邊回到他的椅子上坐下。


    “我想他不知道。我現在也搞不懂弗洛瑞斯為什麽會出席她被殺那天的晚會。墨西哥力量組織與墨西哥-美國貿易聯盟並沒有什麽聯係。”


    “是因為和她約會的那個家夥。”弗古森說。


    “那是什麽人?”凱利坐在椅子上,神情專注地問道。


    “那個家夥為墨西哥-美國貿易聯盟工作,”弗古森說,“他叫坎帕斯。瓊斯-坎帕斯。”


    “勞拉-直和他約會?”凱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我從警察那裏知道的。當然不是官方消息,但確實可靠。”


    “該死!”凱利說著,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她從來沒對我說過。”


    弗古森和史密斯什麽也沒說。


    “他倆都在晚會上?”凱利問。


    “我聽說是這樣,”弗古森說,“她沒有和他一起去晚會。但是他邀請過她。”


    “審問過他嗎?”凱利問。


    “警察當然問過他。他在她被殺之前離開了晚會。”


    史密斯說:“拉蒙,我問過你有誰知道你今天在墨西哥的行蹤。但是勞拉-弗洛瑞斯呢?有誰知道那晚她會在哪裏,她掌握了什麽重要的情報?順便問一句,什麽方麵的情報?”


    凱利望著弗古森。


    “說吧,拉蒙。馬可是自己人。”


    凱利說:“和兩起謀殺有關。一起是路易斯-唐納德-科羅西歐,他在政治上是總統的門徒。被擊中頭部。警察調查的結果是一個殺手幹的,一個精神錯亂的殺手。沒有陰謀,沒有任何別人參與。勞拉從墨西哥方麵得到情報,暗殺是由革命製度黨的當權保守派指使的。他們不喜歡科羅西歐,是因為他呼籲建立一個更加開放的政府。”


    “第二起呢?”史密斯問。


    “瓊斯-弗蘭西斯瑞茲-馬索爾,他是執政黨的總書記,即將成為國會多數黨新領袖。他也是前總統薩利納斯的姻親,被他們稱作‘老爸’,很受人愛戴,也是個改革派。對他的死,人們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兩性戀者,是被情人所殺。毒販也恨他是因為他的兄弟、一位檢察官,曾嚴罰過一個大毒梟。勞拉根據所掌握的線索,證實這兩起謀殺都是當權保守派幹的。”


    “有沒有書麵材料?”


    “有關什麽?”


    “她的發現?她有沒有書麵記錄?”


    “沒有。這是約定好的。她每天向我口頭報告。有一些記錄;在辦公室的保險櫃裏。”


    史密斯決定要刨根問底。他感覺他又回到法庭,正在追問一位目擊者。“這個墨西哥-美國貿易聯盟是個什麽樣的組織?”他問,“瓊斯-坎帕斯為它工作?你說過你們跟他們很不一樣。”


    “對。他們讚成現行的美墨關係。他們要讓那些大肥貓更肥。他們在國會四處遊說,散錢。”


    他們又花了半個小時討論當前的情勢。馬可-史密斯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最後弗古森結束了這次談話。他說:“馬可,我很高興你有機會來聽聽拉蒙的談話,既然你代表副總統去墨西哥,就應該及時了解所發生的一切。”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吉姆?”史密斯說。


    “隨便問。”


    “今天晚上你是私自通知我來這裏開會嗎?”


    “什麽意思?”


    “副總統知道拉蒙今天的事嗎?知道這次小型會談嗎?”


    弗古森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拍著凱利的肩膀,把他送到了門口,對他說:“拉蒙,我要是你,這一段時間就保持低調。你出去度假吧。大選完了之後再回來。錢已經準備好了。”


    “也許吧,”凱利說著轉向史密斯,“馬可-史密斯,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凱利走了之後,弗古森對馬可說:“現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馬可。通過我們這個班子,副總統對所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是的,他知道有人想要拉蒙的命,也知道我希望詢問拉蒙時你在場。”


    “‘詢問他’!‘班子’?喬-艾普賴爾和這事有什麽關係?我是說他跟這個班子有什麽官方的關係?”


    “馬可,可以這樣說,我們這個班子的工作不僅可以影響副總統明年的競選,對未來的美墨關係也意義重大。我不能再具體了。”


    “我不逼你了。謝謝你的百事可樂。我想我該回家了。”


    “你一定累了,我也很累。能聽聽像斯迪威-旺達那樣的明星即興彈琴,簡直是太美妙了。他一定是個很棒的人。”


    “確實是。幾天後我就出發去墨西哥,在這之前,我會一直呆在家裏,為這次旅行作準備。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會的,再次感謝你允許我把你從美麗的妻子身邊拉走。她可真是個漂亮的女人。”


    “她表裏如一。吉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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