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穿著一襲青衫的陳平安說完,竹篁整個人都微震了一下,自己這正陽山可沒有去惹這位有背景的落魄山主啊,怎的做出如此架勢來?


    不過他還是保持著宗字頭山門應有的擔當,微微動作了一下,便站在祖師堂的大門口,看著山腳下那個渺小的身影,作出一副應有的風範,清了個嗓子,開口詢問道:


    “這位陳道友來此,莫非是要當那惡客上門,朗朗乾坤之下公然挑事?”


    竹篁到底是經曆過不少事情之人,對於當下局麵自詡還有些看得比較通透,什麽場麵他沒見過?


    他當然知道那襲青衫要想做些什麽,站在這麽多人之前,不正是要做那惡客臨門?!


    如果身為一山之主的自己還不能及時阻攔他,那麽自己整個正陽山的觀禮大事上,豈不就是一場讓人恥笑的宴會?!


    “竹篁道友,落魄山山主,陳平安來此觀禮正陽山。”


    陳平安再次開口,整個人渾然化作一道鋒銳的利劍。


    也就是他這一次開口,某處負責正陽山劍陣的長老忽然手頭一鬆,發下信號,山上山下一片片鋪天蓋地的劍光徹底將陳平安淹沒在劍海之中!


    “恩?”


    竹篁偏頭看向那處,這動靜其實也不能算是勿觸,甚至這隻是一個正常的反應,因為來者不善,那麽山上就要有所反應,不然那不就是白給人砸場子了不成?!


    隻是,那化作一團劍繭的山腳下,等到那足以滅殺一個玉璞境修士的劍陣終於消停之後,裏麵那道身影竟然還是紋絲不動!


    青衣陳平安依舊站在原地!


    “什麽?!”


    “這不可能!”


    “這人究竟什麽境界!”


    “怎麽可能,輕易能殺死玉璞境的劍陣怎麽就——?”


    山上山下,議論紛紛。


    陳平安的身影也由此披上了一層層神秘紗衣!


    “正陽山的各位道友好,我姓陳,名平安,前來正陽山,觀禮!”


    他還是像之前那樣開口,語調不急不緩。


    但這樣的語氣卻讓山頂上祖師堂前的竹篁心裏開始緊張起來。


    此時各位在外的長老也早就匯聚到此處。


    “掌門,這人——”


    “勿急。”


    竹篁壓下他們想要詢問的東西,因為此時人群中忽然竄出兩道流光來。


    其中一道流光背著把闊劍,一馬當先。


    這並非是說此人氣勢高絕,而是這個明明看起來爽朗的家夥居然是閉目前行!


    如果此人是盲人尚且還能讓人覺得不怎麽另類,但此人剛才明顯是睜著眼睛飛到陳平安身前不遠處開始閉目而行的!


    最是古怪的在於——


    此人閉目之後,每踏出一步,便有無數周遭弟子莫名地躺倒在地,也不害人性命,隻是將所有想要靠近他身邊之人一一放倒在地!


    就這麽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走到半山腰上來!


    “來者何方好漢?可敢報個姓名?”


    竹篁身邊早有執事堂長老看不下這般折損,畢竟此人若是真的心存殺機,相當於就這麽一小會兒,他正陽山弟子就死傷三成!


    此時那個青年好像聽到了他的言語,適時地睜開雙目,一臉和善的笑容,甚至還瞅了瞅他身邊躺倒一片的正陽山弟子,這才開口自我介紹。


    “在下原驪珠洞天土著,現槐黃小鎮百姓,劉羨陽,給這位山門老爺問個好。”


    劉羨陽故作了個有模有樣的拘禮,反倒讓眾人沉默下來。


    如果說隻看這家夥的勢頭,確實是個硬朗的刺兒頭,需要正陽山認真應付的情況之外。


    那麽他的另一個身份反倒是讓所有人有些忌憚了。


    因為劉羨陽這個名字,在兵家那邊出來了個龍泉劍宗。


    劍宗的宗主,名字叫做阮邛。


    而他第一個大弟子,其名就是劉羨陽!


    這三個字可不是一般的重!


    那位靠著山下人隻知道羨慕的打鐵生計養出來的劍宗大派,他們這些山上人可不會隻有豔羨的目光。


    阮邛本身就代表著無數山上牽扯的人情脈絡!


    如果誰要是惹惱了他,那都不消說些什麽,就會有人出麵擺平,實在沒有那般的實力,也有那大驪王朝為他站崗!


    那麽身為大弟子的劉羨陽,如果出了些什麽岔子……


    “這位小兄弟,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


    竹篁本想說些體麵話,至少這位小爺先勸退了再說,到時候要什麽補償之類的,他一並給了便是,總不至於要自家這祖師堂裏頭的東西吧?


    不過他話語沒開口談盡,就有人扯著他的衣擺,附耳說了個早年的往事。


    竹篁聽聞,心裏一沉,但很快就又恢複平靜,隻是故作不知,正要繼續開口,沒成想那另一道身影已經隨著陳平安走到劉羨陽身邊!


    “敢問——”


    “顧璨。”


    儒生打扮的顧璨此時麵色清冷,他本就生的不俗,除了能在陳平安麵前露個笑臉外,很少會有其他神色顯露給旁人,甚至有時連話語都懶得多言一句。


    隻是這麽兩個字,再加上他般年紀,所有前來觀禮的正陽山友鄰忽然為之一滯。


    “什麽?顧璨!”


    “就是那、那位的弟子?!”


    “怎麽可能啊!”


    “完了,正陽山這一次沒救了!”


    “竟然招惹了這般人物!”


    “……”


    竹篁隱隱聽著周邊之人的議論,心湖裏波濤洶湧!


    那位連名字都不能直接念的先生弟子,自己何德何能啊?!


    “快去把那猿長老給我叫過來!”


    竹篁吩咐下去,又想開口做個人情,想著當個和事佬,可是此事又該如何化解?


    當真是頭疼至極!


    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但是條條魔道拜白城!


    自己這正陽山上居然一連招惹了兩大惹禍精,當真是運道不濟!


    唯獨好一點的,便是那陳平安可沒啥背景,除了有個披雲山上的魏檗幫襯外,也就自身實力可能實在仙人境左右!


    想到這裏,竹篁心裏稍安,此時隻要先穩住這兩個人就行,至於陳平安,先讓他隨意鬧鬧,大不了實在不行,再賠些款項,至少也有了交集的地方。


    思緒萬千下,竹篁其實也隻是幾個呼吸就弄懂了所有的由來,此刻打算放下麵子,往前走了一步,但馬上就又停下腳。


    他仰頭望去:


    隻見那天外忽然又飛來無數劍光,落在陳平安身旁,化作一個個氣息駭人的剽悍修士。


    “參見隱官大人,劍氣長城,落魄山供奉米裕來此為山主大人助劍!”


    當先那個豐潤英姿,幾乎在一登場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匯聚起來的的男人,隻是憑空地將手中常劍抱在身前行禮,便惹來無數少男少女遐想連篇。


    陳平安無語地朝著米裕白了一眼,這人還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是這樣,弄得自己待會兒怎麽好遞劍的?


    米裕悻悻然地點頭,眼神有些歉意,但是這卻又越發地引人,甚至有沉醉其中,無法自拔的女修,直言自己可不是白來這麽一場觀禮。


    竹篁聽得那遠近聞名的字詞,心中劇震,他當然知道這人的名頭。


    當時傳言那倒懸山即將告破,結果被此人追殺千萬裏,哪怕不是劍仙者,也常常喟歎,此人義氣無雙,提頭萬裏來相會,引得無數修士盡折腰1


    “落魄山首席供奉,周肥,前來覲見。”


    忽然又有柳葉漫天飛舞,但也就是此時,那山頭上忽然傳來一片罵聲如潮。


    “是那可惡的薑尚真!”


    “狗日的賊子!”


    “啊啊!狗賊!”


    “……”


    現身的男人扶著額頭,眼見著自己戴著麵具也被人認出來,他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己今天也許不適合出門。


    但好歹是咱自家山主大人頭一次出劍,這不得告訴全天下……


    薑尚真來到陳平安麵前拱手行禮,懸浮半空之上。


    竹篁此時哪兒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會兒被人逼上了山頭,他總算知道這位陳山主為何有著這般的動靜了!


    但是這還不止,還有好多竹篁熟悉的麵孔!


    風雪廟魏晉!


    鄭大宗師鄭錢!


    ……


    一個個外頭響當當的名號,一樁樁驚天動地的事情,迅速被牽連出來。


    這些人真的瘋了嗎?


    他竹篁哪裏能夠不知道這些人的來頭?


    落魄山好歹也是一家宗門,但如何也不該如此無理才對,麵對著天下人當真就要弄個什麽兵解正陽山的動靜嗎?!


    這般想著,竹篁心裏頭又有些顫抖起來。


    這陳平安當真是強的過頭了,這般欺辱自己正陽山當真是沒把我們正陽山放在眼裏嗎?


    “陳山主,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可敢留下那冤家的由頭,你我的人好好敘述,此乃我正陽山的盛世大會沒有自誤。得饒人處且饒人,陳山主應當也熟知這句話吧。”


    陳平安忽然開始不再言語,隻是繼續往前走著,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原本隻是偶爾有著一道劍光從天外飛來,但很快就是一束束流光開始落地,他們並沒有落在正陽山的山腰上,與陳平安站在一處,甚至他們的站位隻是落在山腳下!


    “隱官大人”


    “山主大人”


    “陳平安——!”


    “好兄弟我來也。”


    “哈哈哈哈,老子倒要看看這正陽山究竟是什麽來頭,居然敢讓老子兄弟這般吃黴頭!”


    正是這般想著,竹篁眼見著外麵的人越發的多了起來,甚至那邊的家夥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更是恐怖起來。


    這陳平安到底什麽來頭?


    竹篁心裏想著,心神不定。


    他總算知道為什麽田婉會急急忙忙跑走了,原來就是這個原因嗎。


    光是他看得出來某些流露著氣息的,就有那起步的元嬰修士,玉璞劍仙,九境武夫,十境武夫!


    這陣容實在太過嚇人,若是自己要去請來這些助力,說不得就要花費多少資源與人脈,可是那落魄山呢?


    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宗字頭山門而已,為何能夠如此?


    叫來這麽多人恐怖之人!


    這誰敢信?!


    竹篁此時站在祖師堂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從來不會覺得自己的山門能夠真的會去惹怒一些什麽牛鬼蛇神,但是今天,或者說之前,還真的惹怒了!


    陳平安這個年輕人好像跟他們老一輩的不一樣,說不出來的不一樣。


    從他的氣質,修為,境界,乃至他整個的人脈和山頭。


    他陳平安憑什麽這樣厲害?


    這麽多人為什麽都讓他請來了!


    “陳平安!”


    竹篁忽然怒吼,他這人是想毀了自己的正陽山嗎?!


    如此偌大的基業,連一個罪名都未曾有過,他陳山主為何就要出手毀掉?!


    你怎能如此!


    怎敢如此!


    這該死的落魄山,天殺的陳平安!


    “竹篁山主,請指教!”陳平安說著,五指張開,手中的劍自然垂落下來,接著又有一聲喃喃低語從他嘴裏冒出,“我陳平安,唯有一劍,可搬山,斷江,倒海,降妖,鎮魔,敕神,摘星,摧城,開天!”


    說完,正陽山上的天空,忽然劃破一道金光,直直的垂落下來,接著天外烏雲竟然有著無數劫雷升起,氣機如潮水湧動,將整個浩然天外攪成一團雜亂無章的棉花!


    那道金光好似從萬古歲月垂下。


    就如同它本該就在這片天地,就好像它本該就在那天外!


    它就應該待在任何的一個地方。


    這裏,


    那裏,


    就好像它是一個帝王一樣,君臨這片天下!


    或者說他本來就是萬劍之祖。


    但——,


    它是一柄劍


    一把看上去鏽跡斑斑的劍


    從遙遠深邃的星空破碎無數星辰而來,


    從遠古戰場的神靈中穿過血肉之軀,


    在無數目光打量下劃開天幕,


    在無數歲月長河裏流過,


    但,


    它還是那一柄劍。


    當它從浩然天外落下之後,


    卻又好像化作了一柄普通的凡鐵,


    就那樣安靜的待在那一襲青衫的手中。


    看上去二者甚至是毫不起眼,


    但又給人感覺,


    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是一體,


    無論是萬年之前的某處神秘地帶,


    還是萬年之後正陽山山前!


    不過,


    僅是如此,顯然還不夠,


    陳平安雙眸忽然顯現金色,接著他的身後出現一個高大的女子,她輕輕地與陳平安握劍的手合在一處,


    雙方同時舉劍而起,瞳孔相對。


    二人再次給人的感覺,並非那世俗間所謂的情侶,而是他們化作了渾然一體!


    兩人隻是輕輕的同時朝著麵前的正陽山隻是那麽揮出了一劍。


    就是一劍,


    那一個簡單的動作,


    破開如同水麵般的各種禁製,


    撕裂割開無數波紋的漣漪,


    就那樣的,無瑕的,潔淨的,看上去毫無異樣的一劍!


    被青衫男子在此時揮了出來。


    隨後,


    全場寂靜,


    整個正陽山脈,自祖師堂上到山腳下,潑天的靈氣直衝霄漢!


    他,


    一劍劈開了整座正陽山!


    “快去把猿真頁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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