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天下,


    寶瓶洲,


    落魄山頂小竹院內。


    老夫子、僧人、道士依次醒來,


    隻是此時他們在對視一眼後紛紛將目光移向那個躺在椅子上毫無生氣的年輕人。


    他自然不是死了,而是此時他的神魂還在那處天地當中。


    接手之後,對於那群神靈而言,就是他們永恒的夢魘!


    唯獨可惜的是那一場某處不知名的天地裏所發生的戰事並不為人所知。


    不然那一場激烈異常的大道之爭,如果有人真的知曉其中一二,不說道心破損,也得百年難進寸步。


    因為迄今為止,在所有修士有關的山上古籍中沒有一個如那片天地一樣的存在,彈指間滅殺神靈無數!


    難怪僧人有所思慮,難怪老夫子隻是試探出聲。


    他們沒有辦法去真的肯定下來這個方案!


    因為這實在難以讓人去接受!


    哪怕是親自經曆過這一場戰事的三人,也不敢真的說還有把握。


    思慮到這裏。


    道祖也輕輕長歎一聲,剛才那個意誌是真的動了殺念!


    雖然那隻是一點來自於獸性裏的自然現象,但當那個意誌真的將它掩蓋下去的時候,他反倒有了些躊躇。


    可是這樣的獸性不可怕,哪怕是現在他也寧可拚著大道性命不要,也得讓那躺在椅子上,心神尚未回歸的白發年輕人徹底煙消雲散。


    但——


    能夠壓抑本源性子上的它,反倒是更為恐怖!


    這樣的人,如何讓他們放心?


    這種本能除非無欲無求,


    又或是大起大落之後,


    才能有這樣的毅力,


    但此人卻隻是如此年紀!


    但是說到這些,都已經晚了。


    因為此事已經成了!


    他們三人除非橫渡太虛,直入深空之地,那麽他們就不會再有機會與他一戰!


    甚至,


    如果徐長風在日後若是被人招惹上來,屆時能夠以某種手段,進行一個對人間的摧折!


    那麽這個天下還有幾個人能夠成為他的對手?


    這是一個大麻煩。


    必須要在徐長風徹底恢複過來之前,做出一個決定。


    這次是不是過於孟浪了?


    中年僧人模樣的佛祖神色間流露了些許的後怕,剛才那股子凶煞,當真是有些遠古凶獸的饕餮模樣!


    “這位道友恢複之後……?”


    他話沒說完,但眉宇間的憂思,卻還透露著他的後文。


    老夫子長歎一句,憑空拿出一本書來,翻開之後,就是那處天地的真實寫照。


    這般類似水月鏡花的法子,可不是山上修士那些個看花花世界的術法。


    而是他用大道映照提取出來的影像。


    這上麵的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間化作了投影。


    那裏的景象在此刻化作鏡像展現在他們麵前。


    此時天地又有無邊劫雲漫天而來,隻是道祖隨手揮袖,紫氣東來,將其化作海潮滾滾退散。


    片刻後,


    天光大亮。


    但這樣的異象,哪怕是再愚笨的人,也能知道有大事發生。


    隻是所有人都保持了默契,沒有人去上前開門,也沒有人去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甚至在那個已經下山的青衫客帶著黃眉丫頭走到山門前的時候,也隻是稍稍停下腳步,朝著那山頂上看了一眼,便再也沒了其它反應。


    院落裏,


    看著那道身影最終輕輕一指點殺那遠古神靈之後,那無比淡漠的眸子甚至還朝著虛空中深深地望了一眼。


    這一眼,就好像是在說,他早就知道自己三人在暗中窺視!


    “好手段!”


    道祖點頭,看上去就好像是被他激怒一樣,毫無破綻。


    老夫子也應和著將手中的書本直接合上,畫麵隨即消散不見。


    僧人大大地唱了個佛號,就好像是在為那群神靈的亡魂做了法事。


    隻是所有的一切之後,三人的目光再一次地挪移到了徐長風留下的身體上。


    這具軀體實在太過孱弱,那麽他要如何選擇?


    是選擇那一具類似於神靈般強壯的魔軀,還是回歸到這一具身體上?


    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做出解答。


    而這一個答案,


    也將成為他們對他的一個終極態度。


    但,


    這很快地就不再是問題,因為那個白發年輕人的身體忽然顫動了一下,接著就開始呻吟出聲。


    徐長風悠悠醒來,他剛才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離奇但又真實!


    他此時抬起頭,剛好看到三人臉上那種無言的疲憊和警惕。


    三世為人的他自然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於是衝著他們緩緩一笑。


    四人原本有些僵直的氣氛瞬間冰雪消融。


    “厲害,當真是厲害。”


    徐長風朝著他們豎起大拇指,自己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真敢亂來。


    直接強行拘役自己的神魂,以其三粒心神承載,倏忽億兆萬裏!


    並且還能夠降落在那具身體上!


    雖然不知道其中究竟要消耗多少道力,但總歸不是尋常大能所能估量的問題。


    畢竟此時三位祖師爺的身上的那種無形疲憊感,哪怕是這具身體已經毫無術法,但也能讓他輕易看了個徹底。


    不過說回來,本來就躺在搖椅上的徐長風此刻疲憊的躺在那裏,半點都不想動彈。


    這自然不是剛才“吃飽”的遺留症,而是一粒心神橫渡而來,尋根究底,耗盡了不少的道力後虛脫導致。


    “道友說笑,隻是這一身術法,還請道友日後留作他用……”


    道祖麵露喜色,雖然剛才雙目擔憂,但此時反倒是欣然一片。


    畢竟一個大能修士的恢複,對整個人族而言,自然都會有些好處所在,至少若是某天新生突變,自有人為他們後院坐鎮一方。


    雙方沒有再嘮嗑,等到三教祖師告別後。


    徐長風靜靜的看著三位祖師祖去的身影。


    心中思緒反倒是想了不少,他怎麽沒想到那位居然會在自己兵解的時候再次針對,屬實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但這也讓他的兵解正好成了一處完美的方便。


    不知道這是誤打誤撞,還是他故意為之。


    而且,


    這一次所謂的兵解,其實已經發生了逆轉。


    徐長風此時心神緊閉,並不多想,隻是依舊是從前的思想。


    要想欺天,先欺己。


    徐長風的心情忽然就黯然起來,他非常清楚,自己這一世的時間再也不多了,就好像他能看清楚有一個計時的漏鬥,就停靠在他的身前,每當它加速流動的時候,他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


    於是,


    徐長風一直躺在搖椅上,


    每天日落而棲。


    有人問他在做什麽,


    他常言自己在等人,


    一直等人。


    等到他看到那一襲青衣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麵前。


    隻是這一次,青衣的身影後麵還跟著不少人。


    那總是從小就愛哭鼻子的顧璨,


    老是嘴硬的劉羨陽,


    還有性格古怪的馬苦玄,


    機靈活潑的李寶瓶,


    氣運大帝小李槐,


    還有修道天才林守一,


    原來他們都不曾離開呀!


    徐長風的心裏忽然這樣那樣的有些難受,


    他好像就看到了這些家夥哭鼻子的模樣,


    那估計也是蠻有趣的場麵,


    這種惡趣味突然占據了他的整個腦海。


    他感覺自己好像變壞了。


    ——徐長風在心裏如是想到。


    要知道自己以前可不喜歡嚇唬這些破孩子。


    但現在不一樣,他現在就喜歡看著這些家夥在他麵前痛哭流涕,那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讓他的快樂突然就加重起來。


    他從來都不會覺得小孩麻煩,隻是在他的上一世裏,這些人占據著大半個童年,雖然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也是一個小孩控。


    可是這個世界對他進行一個瘋狂的針對,如果不是非必要,他上一世也不想要這麽快的兵解!


    想到這裏,徐長風突然站起身來,因為在他看來小孩子就是這樣玩弄的。


    “長風哥,你還好嗎?”李槐說完這話,馬上又對自己的腦門子敲了一下,自己問的不都是廢話嗎,想想這麽嚴重的傷勢,怎麽可能會有好事兒?


    當時他們可都是在場的,當時徐長風整個人都已經快被剃地沒有任何的血肉!


    如果不是陳平安去的及時,


    可能他們甚至還說不上一句話,


    就那樣傻乎乎的落在了正陽山外麵。


    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尋找。


    他們當時是有非常大的疑惑,為什麽陳平安不願意去尋找餐徐長風。


    畢竟都已經到了正陽山腳下了,結果陳平安紋絲不動的在那裏與他們鬥法,明明他們當時有那麽多的人手,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主動去尋找徐長風。


    這些都是當時他們非常的不解,直到後來陳平安才跟他們解釋。


    原來是有一個所謂的十四境界的大能,就在暗中潛伏著,隨時像一條毒蛇一樣馬上洶湧的衝出來,就要咬上他們一口。


    徐長風如果就那樣容易被救出來,那麽陳平安所有的準備後手就會被那人給隨意撥亂,甚至所有人都承受不了一個極其難以言述的後果。


    整個浩然天下山上的勢力,估計都會偃旗息鼓!


    因為這一次在正陽山上,他們徹底被陳平安打了沒了骨氣。


    甚至在這之後,也在沒了宗門的體量。


    當他們發現落魄山那磅礴的人脈,就再沒有人能夠對他有報仇的想法,這如何能夠阻攔得了他!


    隻要陳平安願意,甚至可以直接將正陽山作為一個山頭削平!


    但他並沒有這麽做,他隻是把正陽山的底蘊劈成兩半,就好像那正陽山脈一樣。


    衝天肆意的靈韻四散開來,不僅惹來無數人豔羨的目光,甚至現在還有山野修士,靠在正陽山周圍隨時汲取,同時還惹來不少的好名聲。


    畢竟這般待遇,往常多少大家子弟,都拿不出這等地段。


    所以又有不少人扮作山野澤修在那邊地界上趁火打劫。


    …


    徐長風看著這些孩子走遠。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孩子,他其實滿打滿算來到這個世界兩世為人都沒活過二十。


    如果有的選,他甚至會參照一件事情,比方說成為什麽山水神靈,可惜這些都是奢望……


    他的身上遭遇到的大道創傷,已經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的,甚至是連三教祖師都拿他沒辦法,那還有何人呢?


    他就要死了,


    他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個時間會維持多久,沒人會知道,沒人會比他知道的更清楚。


    他抬起手來,看著麵前這隻已經透明的手,其實他的全身都已經開始這種異變了,隻是現在好像隻有他自己稍微能夠看得出來一些。


    如果能夠做到保持這種狀況,那麽後續肯定會遮掩不住,恐怕會嚇到別人。


    “怎麽了?還怕醜嗎?”


    忽然一道身影從他的身後竄出來,輕輕的捏在他的手上,柔軟無骨的模樣形容兩個人。


    一個很潤,一個寫實。


    但它們又好像在這一刻形容的是一人。


    “柳姐姐?”


    徐長風看到這隻手,忽然就知道是誰了,甚至都沒有任何的猜想,也沒有任何的錯法。


    因為他麵前的就是那一道身影。


    “你不是失去過往的記憶了嗎?”


    女人打趣兒地說道,她在外麵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這小子說的是失去了記憶,沒想到居然還會有這些那些這個想法。


    “再失去記憶也不敢忘記姐姐你呀。”


    徐長風有些俏皮,嘴上不停的開口,但身體上反倒越發的透明起來。


    往日裏李柳來到此地,反倒是常常吃著閉門羹,但今天反倒是來得太巧。


    一個三教祖師先行離去,


    一個小鎮玩伴們的聚集。


    “嗬嗬,真是嘴硬。”


    李柳如是說道,接著她把手上的東西交給徐長風,“這東西算是給你個念想吧,好好活下來,別真的沉淪在光陰長河裏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反倒有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好像隻要他真的沉淪在其中之後,她還會真的撈起自己來。


    雖然知道她的來曆極大,但徐長風此時也不在意,隻是接過之後掂量些許,便收進懷中。


    這是一個鐲子,跟阮秀手腕上的鐲子大差不差,隻是品相上麵反倒是顯得更加的平滑無光,隻有那豐沛的水運能夠讓無盡水族垂涎三尺!


    徐長風嘿嘿一笑,沒再說話,隻是反過手來拉著她的手腕輕輕的捏了捏,長長一歎道:


    “你說,為什麽總是有這麽多離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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