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上下午最後一節課,已經是周五了,人心浮動。


    班級裏的學生像海裏嘈雜的沙丁魚,化學老師自知鎮不住場子,也不早來,將將卡著上課鈴聲進了教室,準備講一篇卷子就結束學生們的躁動周五。


    講題的時候,學生們都在下麵都在竊竊私語。


    “所以這道題的化學式是什麽?哪位同學上來寫一下?”


    同學們安靜了,像有僵屍在講台上跟他們對視,隻要抬頭,就會被抓走。


    化學老師無奈地摸了下腦門,叫道:“孟汀,你來寫一下。”


    好學生是老師的法寶,也是尷尬時的救命稻草。


    孟汀依言從倪陽州身後座位繞出去,上講台拿起粉筆開始寫字,一手字非常工整,可以直接讓學生們謄抄答案。


    也就是趁這個時候,焦凱風和李遠都從後邊戳了一下倪陽州,倪陽州感覺自己好像被傻了吧唧點了下穴。


    焦凱峰的聲音傳來:“老倪,走?”


    倪陽州看了講台上背過身寫字的孟汀,和認真看得意門生寫字的化學老師,回應道:“走。”


    三人彎著腰,無聲從後門溜了出去。


    到校園後側翻牆,正碰上焦凱風的幾個小弟,大家熟稔非常,顯然不是第一次做。


    一幫男高從學校後邊的小路出來,幸運的沒碰上巡邏的老師。


    倪陽州掃視了一圈,沒再看到萬欣榮和當時的那個同伴。


    “焦哥,”幾個小弟從路口開著摩托過來接應,焦凱風脫下校服,穿上一件黑色t恤,其他人也紛紛拿出便裝。


    轉眼的功夫,隻有沒經驗的倪陽州還穿著藍白色的校服。


    李遠跟在身後給解釋了一句:“穿校服容易有路人報警。”


    好吧。


    倪陽州看看大家的裝束,現在很好,有混混那味了。


    焦凱風從摩托車的小後備箱裏翻出件黑色薄外套,遞給倪陽州。


    衣服背後有個大大的金色標誌,原本有點土的裝飾,在男生身上顯得竟然不醜。


    倪陽州套上外套,成功和大家混成一堆。


    講台上的男生寫完長長的化學式,轉過身,看到同桌和後桌的座位都空了,倪陽州的桌子上還放著記了一半的答案,黑色的簽字筆搭在上麵,主人已經沒了。


    化學老師也跟著回頭,看著空空如也的座位,無奈地點了個學生,去男廁確定一下有沒有人,沒有又讓學生去辦公室告訴班主任。


    孟汀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眼神看著那隻孤零零的黑色簽字筆。


    看了好一會,終於拿起同桌的筆,開始給男生寫講題思路和答案。


    當然,這是摩托車上的倪陽州所不知道的。


    焦凱風載著他行駛在車隊最前方,後邊是嗷嗷叫著的活力十足的小弟,還有幾個摩托車擠不下,自己打車去了約定地點。


    倪陽州其實心裏還比較慶幸,要是問題學生們去堵人,還得一路走過去,那他可能會選擇在教室裏等焦凱風他們的喜報。


    焦凱風一呼百應,追隨的學生比李遠所說,原主揍的“六個”肯定勢力更大,這次堵人,其實沒什麽輸贏懸念。


    但以防萬一,倪陽州還是跟著來了,即使不是黑夜,也不是雨天。


    風在耳邊呼呼刮過,摩托車速度不低,還好焦凱風開得很穩,還在小弟們試圖壓彎的時候製止了他們的作死行為。


    沒有護具,沒有頭盔,連路都坑坑窪窪不太平,滿是大貨車壓過的痕跡。


    一路有驚無險的到了三中,也正好趕上了放學點。


    倪陽州終於不用再把手牢牢地扣在摩托後座上,用被風吹麻了的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裏邊是一連串的未接電話。


    有備注了,倪陽州改的。


    林燕,正是班主任英語老師的名字。


    每兩分鍾一次。


    倪陽州都覺得老師有點可憐。


    這時電話又來了,還是林老師。


    倪陽州點了拒接,在下一個電話打來之前給回了個消息。


    [別擔心,不會出事。]


    那頭的林燕氣得顧不上挽頭發,任憑垂落的發絲蓋住臉龐。


    她剛去班裏強調了假期安全事項,讓這幫聽到放學鈴就炸鍋的學生們帶著作業放學,就趕緊出來繼續用電話轟炸倪陽州。


    焦凱風她管不了,家長都不管,人家家長也是混這個的。李遠為倪陽州馬首是瞻,是叫不回來的倔驢,隻有倪陽州有向好趨向。


    她看著短信,氣得倒抽兩口涼氣。


    要是不會出事,當初自己也不用去警察局領他。


    一隻大手伸過來拍拍女老師顫抖的背,輕柔的幫她把頭發捋到耳後,再用低沉的嗓音問道:“學生又惹你生氣了?”


    林燕穩了穩氣息,對著旁邊溫柔的男朋友說道:


    “真對不起,我得去找一下張主任,我實在不放心這些孩子們。”


    “沒事,我陪你。”


    林燕感謝又有些羞慚,自己怕是又要搞砸今晚的約會,忙道:


    “不用不用,我盡量快些。”


    男人安慰道:“不著急,錯過晚飯還可以吃宵夜,錯過今天還有明天,那我在車裏等你?”


    “好,我盡快!”林燕感謝男友的善解人意,一路小跑著衝向主任辦公室。


    留下男友一個人站在校門口,林燕回頭看了一眼男人的身影,身形壯闊,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三中的學校要比二中大很多,焦凱風帶著小弟們在校門口轟了幾下油門,在老師和保安還沒來趕人時,吸引了一波學生們羨慕或者嫌棄的眼光開向了校後的一個廢棄沙場。


    說是沙場,就是對了幾座沙子山,平時沒什麽人來。


    已經有小弟去堵了上次挨揍的那五個人,帶到了焦凱風眼前。


    還有一個帶刀的那位,被三中勸退了。


    焦凱風也不說話,就斜倚著摩托車,倪陽州看了看五個人的體格,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態,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原主能打。


    雖然學過,但是沒原主狠,也沒原主豁得出去。


    一個小弟湊上來,問道:“焦哥,咱們等什麽呢,開揍?”


    焦凱風給了小弟一個腦瓜崩,“著什麽急,去拿幾張紙來。”


    站著像鵪鶉一樣的五個人抬頭看著雞毛頭的焦凱風,還有上次揍得他們滿地找牙的倪陽州,都暗暗肝顫。


    之前以為進了局子,調解完了就算事情了了,結果這次又被堵上了,人數是自己人的好幾倍,心裏隻期望著三中的老大趕快過來撈。


    “眼珠轉什麽呢?”焦凱風指向了個子最矮的一個。


    沒想到小個子還是個硬茬,語氣頗橫:


    “你別裝b,有本事跟我一對一!”


    焦凱風笑了笑,站直了身體,倪陽州看著小個子抖著腿後撤了一步。


    色厲內荏。


    “等你們老大來撈你們啊?”


    沒人言語,但心裏都是抱著這個想法。


    “都過去這麽久了,摩托車響轟到你們家老大耳朵裏了,爬也都該爬過來了,你們還指望呢?”


    李遠在身邊煽風點火。


    焦凱風抻了抻衣擺,說道,“你們找二中的女學生的時候,不也是想著幾個欺負一個嗎,還欺負女的。”


    李遠和小弟們像捧哏的,紛紛接話:


    “慫b,欺負女人。”


    “還跟焦哥這叫囂。”


    “菜逼一個,不是真男人。”


    要不是情況不對,倪揚州有點想笑,小弟們的語言不是很有殺傷力,雖然看著一大幫人嗚嗚泱泱,但光罵架真的有點像小學生。


    忽然間,倪陽州又感覺到了那種窺視,好像又開始有人看他了。


    這次是在日光之下,眾人中間,那種感覺難以忽視。


    倪陽州環視一圈,並沒有人在看他。


    柳樹的葉子被風吹得傾斜,遠處的梧桐沙沙作響,平靜的風景,陡然讓他升起一種危險的預感。


    猶豫幾秒,倪陽州看著懶散坐成幾堆的二中小弟,走到一邊撥通了一個電話。


    時間漸漸流逝,三中的老大還是沒有露麵。


    焦凱風懶得再等,揪出一個個子高的,讓他去找老大通風報信,告訴他,要麽過來堂堂正正打一場,要麽從此以後低頭認輸,三中這幫人收歸他焦凱風麾下。


    那個個子高的滿臉惶恐的跑了,大家閑來無事,圍著幾個三中學生坐了下來。


    小弟終於從自己一幫兄弟的口袋裏湊齊了紙筆。


    倪陽州有些好奇,問焦凱風道:“要紙幹什麽?”


    焦凱風不把倪陽州當外人,“敏敏嚇到了,我怎麽跟她保證沒有下次,她都不信,讓這幫東西寫保證書吧。”


    幾個人接了紙和筆,開始發愁。在學校作文都沒寫過,退學後一直胡混,沒有工作,沒認識上社會人,還是跟著三中老大混,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寫保證書。


    焦凱風本來也沒想隻對付著幾個被人當槍使的嘍囉,他的目標也並不是他們。


    “寫吧,寫完放你們走。”


    小弟們也不太明白為啥不打不揍,就圍著讓人寫小作文,但聽老大的話總是沒錯的。


    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看著圍在當中的四個人。


    正當四人一籌莫展時,沙場外響起陣陣摩托車響。


    “來了。”


    焦凱風和小弟們一擁而起,紛紛挽起袖子準備。


    周圍遠離人家,都是一望無際的麥田,摩托車近了,還有一陣陣歡呼叫好的聲音。


    倪陽州皺起了眉頭,聽著聲勢,人絕對不少。


    “謔!好大的排場。”


    人未至,聲先至。


    來人並非三中的學生,而是一幫二十多歲的青年,相比於焦凱風的這幫問題學生,對方明顯才是“道上混的。”


    而且每個人都揣著武器,有棍有棒,倪陽州看到好幾個腰間都挎著皮袋子,裏邊應當是刀。


    焦凱鋒對上眼前人的臉,心中暗道不妙。


    主動說道:“王哥,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最前邊的人是個斷眉,閑閑笑道,“還能是什麽風啊,你哥哥想我的東風唄。”


    此言一出,跟來的青年們都笑了起來。


    焦凱風笑不出來了,哥哥的仇家找上門來了。


    “劫我的車,還想搶我的貨,我隻好請他弟弟去喝喝茶了。


    不知道焦小弟願不願意賞我這個臉啊。”


    焦凱風攔住嘴裏罵著髒字就想上去揍人的小弟,隻給李遠擺了個手勢,李遠順勢退後,想溜出去打電話叫人。


    “哎,這個小兄弟,別走,咱們一起,都喝茶去唄。”


    斷眉一招呼,便有人攔住了李遠。


    焦凱風咬了咬牙,說道:“王哥我跟您走,把他們放了吧。”


    “哎呀這話說的,什麽叫放不放的,請你喝喝茶而已,大家想去就一起去嘛,其他人願意走的也可以走。”


    人多也不方便控製,焦凱風也不願把其他人都扯進來。


    一個穿皮衣的男人突然湊上前,在斷眉身邊耳語幾句。


    斷眉不耐煩地揮了兩下手。


    “這個,穿黑外套的,也留下,其他人走吧。”


    倪陽州看到那熟悉的皮衣,終於想起了小樹林裏那個被自己一腳踹翻的皮衣男。


    好,不是冤家不聚頭。


    “他不行,”還沒等倪陽州站出來,焦凱風先一步擋在了前麵。


    倪陽州救了敏敏,本就是恩人加兄弟,這一趟明顯不是善行,不能把他再扯進來,有別的冤仇也不能這次報。


    焦凱風的哥哥告誡過他,這邊混的人裏邊,唯一要戒備的就是王哥,本身就有案底,跟他們又結了仇,很會折磨人,是真正心狠的。


    倪陽州攔了一下焦凱風,上前一步,站到男生身邊。


    “行不行,那是我說了算。”


    斷眉發出個氣音,啪的把手裏一直在轉的鑰匙扔到了焦凱風臉上。


    速度太快,焦凱風臉上拉出長長一道劃痕。


    “我tm……”之前到處找紙的小弟先忍不住了,上去就揮拳頭打斷眉,根本到不了近前,一個壯男站出來一步,反手把男生按在了地上。


    粗硬的鞋底踩著小弟的腦袋,狠狠得蹬向地麵,一下就見了血。


    “草!”其他人都很仗義,焦凱風根本來不及攔,義憤填膺的學生們都衝上前去打了起來。


    “md!”焦凱風眼睜睜看著李遠被一個棒球棍砸中後背,也不忍了,抓起地上的沙子一扔,迷了一片人的眼。


    親哥教的,光不光彩的,有用就行。


    倪陽州也鑽進混戰的人群,搶過一根球棒,專找腰間挎著皮袋子的人抽。


    打架是打架,一旦動刀,那就沒了輕重。


    雙方混戰一團,倪陽州嘴裏發苦,想起給林老師的短信,心想。


    完了,我要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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