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早晨沒能睡到自然醒。


    孟汀依舊買好了包子和豆漿,倪陽州慢慢從被窩裏爬起來洗漱,清理完自己才想起來沒有什麽換洗衣服。


    “孟爹。”


    身上隻有條水藍色的校服褲子,倪陽州裸著上身,在陽光充足的院子說道。


    “我沒得穿了。”


    孟州原本想開院門扔垃圾,看到男生的樣子,又關上門,回過頭來給他找衣服。


    男生翻出幾件黃色、紅色的t恤。


    和孟汀的風格非常不搭配,用現在這個年代的眼光看,這樣顏色鮮豔又有印花的上衣算是常見。


    但是孟汀一直穿的純色衣服。


    這些壓箱底的衣服都是服裝店老板的庫存,被當做節假日獎勵發來的。


    有點辣眼睛,倪揚州還是穿上了。


    照了照掛在牆上的小圓鏡,男生還算滿意,覺得自己青春活潑,什麽衣服都架得住。


    一直都在穿校服,終於能換換樣式。


    孟汀穿著純白的一身簡單運動服,沒見過他休閑裝的孟汀多看了好幾眼。


    要想俏,一身孝。


    倪陽州心裏默默地想,孟汀蠻俏。


    “孟爹上午什麽安排?”


    孟汀檢查了一下東屋的鎖,又從睡覺的屋子裏翻出一個小包,裝了兩件換洗衣服,轉過身,說道:


    “有事,要出門。”


    倪陽州看著男生背著的包。


    “要出遠門?”


    孟汀點點頭。


    “周一就回來了。”


    “那阿姨?”


    “……有人照顧。”


    倪陽州有些疑惑,也沒見孟汀有什麽親人往來,難道是等他走了,會有親戚來幫忙?


    不好多問,倪陽州“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周六日的課換到下周補。”


    “好,這個沒事,我倒是不急。”


    倪陽州又嘬了一口豆漿。


    孟汀沒動,倪陽州也沒動。


    忽然,倪陽州起身,才明白人家要走了,自己不能還賴在這裏。


    “孟哥等我,我也回去。”


    孟汀倒是沒有趕人的這個意思。


    “你要是想住,還可以在這裏接著住。


    自己解決三餐,村裏沒有飯館,得過橋去對麵。”


    “不了,”倪陽州也正好想回家看看情況,“咱們一起走。”


    孟汀要去火車站,在縣城中心不遠處。


    這時的商圈圍著火車站,人們來來往往,是流動人口最多的地方,帶動了不少做小生意的商販。


    之前倪陽州路過的網吧和潘冬雪家開的飯店,也離這裏不遠。


    二人同行,沒有打車,也並不覺得累。


    到了火車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孟汀和倪陽州分道揚鑣。


    倪陽州開心地招招手,孟汀看上去卻好似不那麽高興。


    “孟哥周日什麽時候回來啊?我來接你?”


    男生看著倪陽州的臉,搖了搖頭。


    “不用接,不確定時間。”


    “好吧,那……


    路上注意安全?”


    孟汀點點頭,終於動身進了站。


    倪陽州在外麵站了一會,看見旁邊有賣腸的,買了一根,溜溜噠噠地往家裏走。


    純澱粉腸。


    兩側用刀斜著切開了花,在油裏邊炸得金黃酥脆,表麵撒上一層燒烤料,白白的芝麻粒也不甘示弱地散發出特有的醇香。陽光底下,溫暖可愛。


    倪陽州就愛這一口,加一點肉都不行,就得是純澱粉。


    一根烤腸吃完,倪陽州拎著竹簽子到處找垃圾桶,複雜得像蜂巢似的小巷其實很常見小小的垃圾堆,男生還是保持了衛生的好習慣,到處轉了轉。


    終於找到一個垃圾桶。


    倪陽州把簽子撅兩半,避免誤傷,扔完剛想走,熟悉的話音又來了。


    “你有完沒完!真不怕我們告訴焦凱風?”


    嗯!?


    這次可不能錯過機會。


    倪揚州趕緊在幾個路口轉了轉,終於找到了聲音來源。


    那個脆脆的聲音很有辨識度,的確是潘冬雪的同桌,何星。


    不止一個人,與何星在一起的,還有班長,張敏。


    二人經常結伴來找潘冬雪寫作業。


    巷子常走,路很熟悉,就是很煩路上碰到不想碰到的人。


    比如萬欣榮。


    “我找的是敏敏,跟你有什麽關係,跟這大呼小叫的。”


    萬欣榮還是那件開領襯衫,看著已經有些油膩的背頭,一副“社會人”的派頭。


    仍不嘴臭本色,對著何星嘲諷道:


    “皇帝不急太監急,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樣子,你以為我願意跟你這樣的肥豬說話啊。”


    “你不許這樣說!”張敏急了。


    何星臉上仍有沒退下去的嬰兒肥,平日也經常因為覺得自己臉大而困擾,但從來沒被人用這樣侮辱的詞匯說過,頓時淚水就要盈滿眼眶。


    “敏敏別生氣啊,哥哥就是逗她玩呢,我……”


    話說到一半,倪陽州走進巷子,扳過了男生的肩膀,同樣開啟嘲諷模式:


    “喲,好久不見啊大雞架,怎麽不找我逗著玩玩呀?”


    兩女生原本臉色氣得漲紅,聽聞此句,也都噗嗤樂了出來。


    萬欣榮見來人是倪陽州,不好的回憶衝回腦海,尷尬道:“倪哥,倪哥好,我這,我這鬧著玩呢。”


    倪陽州捏著男生的後脖領,說:


    “我也跟你鬧著玩吧,是吧大雞架。”


    “是,是是,倪哥。”


    倪陽州冷了臉。


    “道歉。”


    萬欣榮不太想在張敏麵前丟臉,但礙於身後散發著冷氣的男生,還是別扭地張了嘴。


    “對不起。”


    何星心裏憋著口氣,這個萬欣榮,堵過她和張敏好幾次,明明都盡量繞著道走了,還是總碰上,每次都要糾纏許久。


    之前還裝模作樣的,一會說請她們去遊戲廳,一會兒又要帶他們去網吧。


    二人都討厭這樣糾纏不休的賴皮糖,張敏被氣跑了好幾次,都一直沒給過好臉色,這一兩次,萬欣榮說話已經越來越過分了。


    誇張敏長得漂亮,又說張敏的腿又細又長。


    何星瞪著圓眼,無師自通地說道:


    “沒關係——


    細狗!”


    倪陽州眼睛一亮,這詞現在沒有啊,難道也是穿過來的?


    萬新榮臉色通紅,也氣也覺得難看,倪陽州一撒手,“嗖”地扭頭走了。


    倪陽州主動靠近何星,問了一句:


    “愛你孤身走暗巷?”


    “什麽?”


    “那……再早一些的,朋友你知道安利嗎?”


    “啊?”


    何星和張敏都一臉真切的疑惑。


    “沒事,”倪陽州掩好失望,假裝隻是一時腦抽,接著剛才的事情問道:


    “他總是堵你們?”


    張敏拉著何星的手,向男生道謝:


    “嗯,是的,倪同學真是謝謝你,那個人總是來,煩人得很。”


    何星也跟著抱怨道:“他這簡直就是騷擾!”


    倪陽州說道:“沒錯。”


    何星靦腆地笑了一下,臉有點紅,說“我平時也不罵人的,就是他實在太討厭了……”


    “就該罵他。”


    倪陽州覺得完全沒問題。


    “他那樣肆意評價別人外貌,就是咎由自取,該讓他自己也嚐嚐被說的滋味。


    說教沒用,咱們也不是他爹媽,不是他老師,能反擊到就行。”


    何星眼裏的淚都沒了,開朗道:“倪陽州,你說的話太合我心意了!”


    張敏也很開心,這幾天的窩囊氣終於出去了一點,但還是有一點點的憂慮。


    上次萬欣榮攔著她們不讓走,還想拉她的手,是何星鼓起勇氣推了男生一把,兩人才匆匆跑走的。


    雙方對上,張敏總是覺得很不安心。


    倪陽州看到了張敏的沉默。


    “要是不放心,找焦凱風?”


    張敏一反常態地板上了臉,“我不是他女朋友。”


    倪陽州突然想起那天閻錦的剖白,有點後悔,覺得自己話也非常不合適。


    何星也跟著解釋道:“不是男女朋友,真的,是焦凱風一直在追她……


    那話就是嚇唬他的,敏敏不會去找的。”


    倪陽州心下了然,二人本來看著也不像一道人,張敏一心學習,從不見在學校和焦凱風有過什麽拉扯。


    焦凱風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張敏咬了咬嘴唇:“我也不喜歡他,他到處宣揚,給我帶來了很多困擾。”


    何星沒有再繼續說話,隻是有些擔心地看著張敏。


    倪陽州點點頭:“我會和焦凱風說。


    你有機會,也可以再和他說清楚。”


    原本以為倪陽州最近常和焦凱風走得近,會像其他人一樣當焦凱風的說客,沒想到男生竟然有這樣一番言論。


    “萬欣榮再堵你們,就先警告,再大喊,實在不行就說他偷東西,讓路人幫忙報警,在家和家長說一聲,在學校也可以讓班主任找他爹媽。


    他那人是個外強中幹的,一嚇唬報警估計就走了。其他人的話,這個辦法可能就得慎用。”


    張敏很感激倪陽州幫忙出主意,這種騷擾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幹係早戀,怕被說閑話,因此二人一直忍著。


    越忍越過分。


    張敏心下也有了計較,謝道:“我會好好考慮的。”


    三人同行,何星是個活潑的,一路嘰嘰喳喳,到了潘冬雪家飯店門口,倪陽州和同學們告別。


    何星看著倪陽州的背影,說道:“校霸真好。”


    潘冬雪抿著嘴點點頭。


    張敏接口道:“他不是校霸。


    是……婦女之友。”


    何星樂出了聲,“真希望多幾個這樣的婦女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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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我想好了。”


    男生站在一座孤獨的墳前,四周都是高樹,密密麻麻的枝丫遮住了天空,像一個深綠淺青暈染出來的罩子。


    罩子裏空氣新鮮,沒有人煙,小動物們寂靜無聲。


    隻有男生說了這麽一句話。


    說完話音就散了,好像從沒有過。


    孟汀來得匆忙,隻在山下的紙衣店裏買了一些香燭和金紙。


    風塵早已把墓碑上的名字侵蝕得模糊不清,孟汀沒有可以用來擦拭的布,隻好用袖子一點點蹭幹淨石碑上的泥土。


    拔光墳後半人高的野草,男生清理出一塊地方,坐在墳前開始疊紙元寶。


    中心對折,兩指一捏,金紙上下翻飛,幾秒就成了形。


    疊的時候孟汀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折,直到眼前堆成了一座小山,男生才停下了手。


    沒有香爐,就地為爐,插上三根香。


    林中少風,三根香慢慢地燃了許久。


    燃到最後一小截,一陣微風拂過,樹葉嘩嘩地響,像海浪洶湧。


    香燭“噗”地一下,都滅了。


    孟汀從衣領中把玉墜翻出來,玉墜子顏色極好,簡直如同含了一汪水。


    男生閉著眼,燃著了元寶山,煙火大起,卻並不往外擴散,直直地向上飄起。


    風和灰燼如千百利箭,穿透孟汀的身體,他隻是閉著眼,不發一言,白色的衣服被鼓動吹蓬,似有生機湧動。


    過了半晌,終於風停火滅,男生睜開了眼,眼裏一閃而過的是血色的鋒芒。


    灰燼已然發白,不再有星火,孟汀用手捧了土,一點點把紙燼掩埋進土裏。


    大墳包麵前多了個小墳包。


    孟汀從旁邊的樹叢裏挑挑揀揀,找到一塊幹枯的扁平樹幹。


    也不嫌樹幹上有蟲蛀蟻痕,直接把它插進了小墳包前邊。


    又踅摸了一塊堅硬的石頭,有一側鋒利,能夠刻字。


    男生抱著簡陋的墓碑,在上麵刻好了四個字。


    事情已了,孟汀在原地又看了看,直到天色漸黑,才終於離開,踏上返程的歸途。


    在下山的路上,樹木繁盛,盤根錯節,鮮有人跡。


    孟汀以前來老家的山上燒紙,從來都不會走的很快。


    回家了也沒人等。


    回家了也沒人。


    這次不一樣,男生腳步利落,走得有方向,有目的。


    漸沉的夕陽注視著男生的腳步,終是覺得累了,合上眼,讓黑暗籠罩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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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好!”


    倪陽州腳步輕巧地回了小區,在門口和老人們打完招呼,三兩步就回了家。


    鑰匙還在花盆底下,家中一切都是原樣。


    倪陽州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鎖頭裏自己放進去的頭發絲,還在。


    沒人來過。


    男生不浪費時間,重新布置了一下自己的“甕”,雖然覺得那個黑衣男再來的可能性並不高,但仍是抱著希冀,做了萬全的準備。


    準備完畢,倪陽州坐在書桌前,小學生般記賬,記完賬,寫作業。


    直到“嘀”的一聲,任務進度來了。


    【宿主您好,正在為您播報本日任務進度。】


    【任務進度——49.3%。】


    【請您繼續加油,完成主線任務,打通故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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