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穎再次睜眼時,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好像被拆了重裝了一遍,腦袋沉得像被壓路機晝夜不休地辛勤勞作三天三夜。


    記憶裏最後一刻,是那個西裝男人手拿著機器,漫不經心地投來一眼,身後的黑衣人抬起胳膊上架的弩,聲音不大,就好像“咚”一聲突然戳破了個氣球。


    自己的身體控製不住得往後倒去,胸前插著已經沒入半根的黑色弩箭,隻有碳纖維的箭尾依舊在微微顫抖。


    還是自己的那個家,還是自己精心布置的星星天花板,還是媽媽給挑選的雲朵圓燈。


    自己卻躺在幹淨的地毯上,鮮血慢慢湧出來,穆穎失去了意識。


    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從爸爸媽媽都被感染時她就覺得自己要死了。


    穆穎難以回想最初的那天是怎樣過來的,她掙紮著把全身腐爛、要吃自己的親人關進臥室,瘋狂地試圖聯係醫院、親戚、朋友、政府,卻沒有得到任何幫助、斷水斷電,車禍頻發,從樓上望下去,世界突然變成了人間煉獄。


    那天晚上她坐在客廳的露台上,聽著臥室裏已經爛到看不出人臉的爸爸媽媽一下一下用腦袋撞著門板,試圖出來抓自己當做口糧。


    手裏還有半袋前天爸爸給買的薯片,自己嫌棄是青瓜味的隻嚐了一口邊散在一邊,從不吃垃圾食品的爸爸還開玩笑討饒著下次定然不會買錯。


    隻是短短幾十個小時,世界就變了。


    穆穎把一片潮濕的薯片放進嘴裏,吃起來已不再幹脆,窗外是不再明亮的霓虹燈。她眼看著綠化帶中的粉色月季猛然長成二層小樓的高度,搖晃著帶刺的莖,開始捕食路過的一切活物。


    不知什麽時候,臥室的撞門聲停止了。


    穆穎想到了那盆媽媽養了三年的綠蘿。


    她以為自己和這個該死的世界一樣,都要消亡在這個夜晚。


    但是她沒死。


    甚至意外地有些平靜。


    她拿著菜刀推開了臥室的門。


    結局是順利的,穆穎憑著怒火和蠻力砍死了一棵剛異生長大的綠蘿,收斂了父母不再完整的屍體。


    她覺得事情做完了,捂著一直流血的腹部,穆穎覺得自己是時候死了。


    但她還是沒死。


    餓醒時快被胃痛逼瘋的她,拖著下半身去廚房裏找食物,在玻璃門上看到自己腐爛的眼角時,她又覺得自己要死了。


    或許是血液不小心感染,或許是搬運爸爸屍體時掉到兔子拖鞋上的腐肉。


    然而她還沒有死。


    身上腐爛的地方開始慢慢長好,像一隻孤獨的蟒蛇開始脫皮。


    穆穎決定不死了。


    天不讓她死,她不死了。


    就在她快要蛻完右臉上最後一塊腐肉時。


    房門被一群穿著黑衣的人強行破開,中間拱衛著一個銀灰色西裝、金絲眼鏡的人。


    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她就倒在了那和平年代甚至都沒看到過的弩箭上,分毫不差地貫穿了心髒。


    穆穎覺得她這次是真死透了。


    ——卻沒想到她還能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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