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陽州在一身冷汗中醒來。


    尹嘉竹就在旁邊坐著,一句話也沒說,外邊天色已黑,屋裏點著一支小小的蠟燭。


    那個被捆得嚴實的黃毛不見了,整個倉庫似的房間隻有倪陽州和尹嘉竹兩個人。


    “醒了?”


    男人的臉在黑暗裏,隨著話音移動,光影掠過鼻梁和眉眼,一張深刻的臉就浮出水麵。


    這話似曾相識。


    倪陽州揉著如漿糊一般的腦袋,嘟囔著問道:“大哥,我睡了多久。”


    尹嘉竹看了眼表:“六個小時。”


    “這麽晚了?”


    青年從枕頭上抬起點頭,又暈得不行,如同被灌了水泥,沉沉地躺了回去。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但夢的內容,已經完全記不起來。


    尹嘉竹看到倪陽州發紅的臉龐,探出手去,貼到額頭上,皺了皺眉:


    “沒發燒。”


    “是啊。”


    倪陽州看著男人,“人形溫度計嗎?”


    尹嘉竹坐直:“還有心思貧嘴,州州很健康。”


    倪陽州躺在床上,隻覺得渾噩,原主這個身體是真不怎麽樣。


    “現在院子裏什麽情況,人處理好了嗎?”


    倪陽州說完發現自己這話有歧義,改口道:


    “我是說,不會咱們聊著聊著突然有人衝進來給咱們反殺了吧。”


    話音剛落,一陣敲門聲響起,倪陽州睜大了雙眼。


    不是,說來就來?


    尹嘉竹看上去毫不意外:“請進。”


    倪陽州要翻身下床,奈何體力不支,隻露出個頭來扒著往外看。


    還未見到人,隻聽到皮靴踏地的聲響,一步一沉,穩穩當當。


    “倪同誌,您好。”


    一個帶著灰棕色帽子的人走到跟前,麵型方正,皮膚黝黑,標準的普通話,身姿筆挺。


    這架勢……


    “啊,您好,您是?”


    “國家緊急救援局特別行動組十二組隊長白信瑞。”


    倪陽州捋了一下過長的名字,這次才貨真價實地驚訝了起來。


    “國家隊的?”


    末世情節這剛展開一個多月,國家隊上場了?這麽快?主角還沒見著呢,劇情線不會讓自己搞崩了吧?


    “可以這麽說。”


    “白隊長,那您……”


    倪陽州看著穩坐泰山的尹嘉竹,又看看一臉正氣的白信瑞。


    “湊巧碰到的。”


    男人終於出聲解釋疑惑。


    倪陽州尷尬地“嗯”了一下。


    白信瑞主動握手道:“尹老板已經和我說過了,多虧您熱心善良,急公好義,才能挽救此處的幸存者於苦海,代表國家感謝您的付出!”


    倪陽州被誇得不好意思,此時隻是回握道:“熱心市民應該做的,那既然官方已經派出了救援隊,那什麽時候接管?其他子弟兵們吃晚飯了,我看他們存儲都在這個屋子裏,咱們……”


    白信瑞打斷了倪陽州要爬起來給找食物的動作:“十二組組員已經全部犧牲,目前隻剩下我一個人,已經聯係軍部,正在等待消息,中途被尹同誌救了起來,這才能站在這裏說話。”


    短短幾句下來,倪陽州臉上的笑容下去了,問道:“您想必身手過人,惡戰損失巨大,衣著竟然還整潔如新,也不見任何傷口。”


    白信瑞沒有任何被懷疑的不滿:“組內任務保密,但有一些信息可以告知,中間需要分頭行動,我是另一條路上的唯一一個幸存者。”


    倪陽州視線轉到尹嘉竹臉上,對方點了點頭。


    青年道歉:“對不起,白隊長,隻是如今情況特殊。”


    白信瑞點頭:“完全理解。”


    實際上,當他自己被尹嘉竹救出來時,也秉持著懷疑的態度。


    後來到了村裏,還是一個帶孩子的媽媽打消了他的懷疑。


    “那白隊長,我想問您目前國家的救援已經展開了嗎?覆蓋了哪些城市?有什麽對付異生植物的好辦法?普通群眾要如何獲得安全與食物?”


    這些信息不僅關係到末世裏每個人的切實生存,倪陽州還希望通過這些推算一下劇情。


    “白隊長都和我說了,我一會和你解釋,州州先讓白隊長休息一下吧。”


    尹嘉竹在一旁插嘴,倪陽州這才發現白信瑞的眼下一圈濃黑,眼裏的血絲也多得布滿了眼球,看上去好像好幾天沒有睡過覺。


    “我沒關係。”白信瑞一笑,臉就不再顯得那麽嚴肅,有點樸拙地帥。


    “不不不,大哥和我說就行了,您先快休息去吧,耽誤最可愛的人休息,熱心好市民會愧疚的。”


    連說帶請,終於讓白信瑞出了門,倪陽州半支著的身體倒了下來,房間裏又隻剩下自己和尹嘉竹。


    男人先給倪陽州墊好了枕頭,直接坐到了床邊,開始慢慢講情況。


    原來自倪陽州睡下後,尹嘉竹巡視一遍情況,把主院的房門牢牢上了一把鎖,牽著黃毛出了門,村裏沒有任何遺落的逃難者,領頭男人十分霸道,在小村子裏十幾天簡直混成了皇帝,所有不聽指揮的人都會被喂蘿卜或者處死,吃穿住行統一分配,倪陽州他們來得巧,正好都分組巡邏完畢,直接一網打盡。


    除了主動攻擊人的異生植物蘿卜,村外的範圍他們都沒有去探索過,尹嘉竹沒有全然信任黃毛的話,隻略微探了一遍附近便回程,誰想路上走著走著,看到一個滾落的果子自山頂而下,落到路上險險停住。不是小果子,是巨大的,金黃色的,散發著玫瑰香氣的空心蒲桃。


    內有異動,尹嘉竹剖開果子,白信瑞喘著粗氣被放了出來。


    “哦,桃太郎。”


    倪陽州在心裏給白信瑞加了個水果裏蹦出來的特效。


    尹嘉竹閑閑看了青年一眼,後者嘴巴一拉拉鏈,表示安靜傾聽。


    桃太郎白信瑞的隊友被空心蒲桃的樹根擠成了肉泥,沒有反抗和救治的餘地,其餘隊友沒有細說,分頭行動,從最近聯係的信息中,已經全部犧牲。


    倪陽州聽著,手下意識地捏著床單。


    尹嘉竹看了看那隻逐漸絞緊的手,繼續道:“目前救援力量集中在首都及人口密集地區,應對異生植物會直接動用熱武器,有妨害的巨生植物會集中焚燒消殺處理,新研製出一些應對的化學藥劑,已經派直升飛機噴灑消毒,但資源有限,大部分地區還沒有涉及到。”


    倪陽州聽著聽著,有些疑惑:“沒有什麽宣傳、通知嗎?既然已經開始行動,還要民眾們無頭蒼蠅似的自相殘殺?”


    “在逐漸修複信號,一些無線電台可以收到國家的發布的緊急通知,也會拋灑信報,基礎建設相對完整的地方已經建立起了秩序。”


    “電台,我們不是也有?”


    尹嘉竹點頭:“太老。”


    倪陽州想起電台的陳舊外表,“嗯”了一聲,不更新換代還真趕不上時代車輪。


    “哎,不對。”


    倪陽州突然反應過來,急急問道:“那湯秘書會不知道嗎?他知道了不告訴你?”


    尹嘉竹垂下眼睛,不再說話。


    倪陽州像個索命的死鬼,把腦袋伸到尹嘉竹低著的臉前,雙目對視,臉上夾雜著些氣憤。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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