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琮之聽完,要走的腳步停住半刻:


    “我不喜與他人同住。”


    話音剛落,顏琮之踱步走向竹屋,少年看著師傅的背影和完全陌生的環境,腳步往前跟了兩步,最後還是慢慢停了下來。


    顏琮之進了屋。


    倪陽州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一個開始。


    這是一個開始。


    所以從哪裏開始呢?


    倪陽州捧著東西來到新屋子,四處看看,左是書房,右是臥房,中間有梨花木的桌椅,桌上置一方棋盤,上麵還有一盤沒有下完的棋。


    少年看不明白,自行走去臥房,往方方的窗戶外探了探頭,隻見到師傅的房子也是如此布局,對麵正是一模一樣的書房,連桌上的散開的書頁都完全一樣。


    忽然耳畔傳來師傅的聲音,明明不見人影,聲音卻好似就在身邊:


    “非禮勿視。”


    倪陽州趕忙縮回了頭:“弟子知錯。”


    對麵不再出聲。


    倪陽州像個無頭蒼蠅,這十幾天來所見所聞就遠遠超過他本來的環境,而今雖有住處安定,也有了師傅,但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修道,修什麽道,什麽是道?


    倪陽州望了一會窗外的竹林,揚聲喊道:“師傅?”


    竹屋中寂寂無聲。


    倪陽州等了片刻,又問道:“師傅?”


    還是沒有人回答。


    “師傅!我餓了!”


    碧葉紛動,清風竹屋,斜陽方窗,美得像一幅文人畫。


    可惜畫裏有個餓得肚子咕咕叫的倪陽州。


    少年腹內空空地開始了他的修道生活。


    從試圖生火做飯開始。


    倪陽州前十年都在逃難與勞作中度過,此時來到宗門,又無人引導,便隻好按著自己的生活經驗慢慢探索,少年知道像師傅一樣的強者早已辟穀,而自己這個初來乍到的還是得先填飽肚子。


    被提著飛來飛去這麽半天,湯麵和牛肉早已消化得無影無蹤。


    把觀眇真人給的通信牌在小榻上放好,倪陽州看著最上麵的玉佩想了想,從衣擺處揪出來一根線,來回抻幾下編成了一根細繩,把綠玉掛在了脖子上。


    冰翠的玉佩貼上肌膚,帶來一陣涼意。


    師傅給的寶貝,收收好。


    樸素的生活經驗使他很快找到了合適的砍柴工具。


    中廳那柄放在棋盤邊上的短劍。


    先砍木頭再生火,填飽肚子再好好研究一下師傅給的綠玉佩。


    少年計劃好一切,拿著短劍進了叢林,正找到一棵枝條大小合適的樹,陌生的一句問話忽然從頭頂上響起:


    “——你是哪來的黑兔精?不知碧色峰嚴禁出入嗎?”


    還未來得及答話,一根藍光仙索直接把倪陽州捆在了樹上,手裏的短劍掉落,直直插在地麵。


    “好哇!還偷我寶劍!”


    “我不是黑兔精。”倪陽州被綁得臉朝著靈樹,臉頰被樹幹擠得嘟起,看不見來人,但也知重重仙門,膽敢大張旗鼓不怕被人發現的,估摸是師傅相識之人。


    “也沒有偷東西,我是觀徼真人新收的弟子。”


    “新弟子?”


    腰間仙索驟然鬆開,倪陽州轉過頭,隻見一個白袍白衣,樣貌精致的人倒掛在樹枝上,淺色的瞳孔倒映出自己的臉,銀白色長發在空中晃來晃去,像波光粼粼的瀑布。


    來人翻身落下,貼近仔細觀察倪陽州片刻,末了笑道:“初次見麵,我是你師叔,道號元嘉。”


    倪陽州懵懵懂懂點頭:“元嘉師叔好,我……師傅賜名,倪陽州。”


    元嘉一張臉長得十分生動,看上去並不大,像是十八九歲年紀,此時悠悠撿起地上的短劍,不知道在得意地笑什麽,聞言瞬間又把表情收住,轉頭嚴肅朝著少年道:


    “吾等修道之人,為示敬重,不稱師傅,皆稱師尊。


    記住了哦,等上修院裏去,別被同道們笑話。”


    倪陽州沒有立即改口,自己叫了師傅這麽久,師傅也沒說什麽,也沒聽說要去什麽修院,卻也把對方的話記在了心裏,畢竟來人看上去好像不壞。


    “師叔若是尋人,家師在竹屋中。”


    元嘉此次來不過是拿自己師傅下棋時忘在此處的短劍,此時短劍到手,反而不著急走了。


    “我不找他。”元嘉繞著圈看少年,倪陽州不知對方意欲如何,但自己的確是餓了,短劍又物歸原主……


    元嘉正愁最近沒什麽事,門裏的弟子們大多去參加南海秘境,自己閑得無聊隻能日日梳發,來了這麽個人,可不得好好新鮮新鮮。


    “——我找你。”


    “你是凡人?”


    倪陽州點頭。


    “咦?那你家住哪?你們凡人是不是要睡覺?要吃雜物?還得大解小解?像靈獸那樣?”


    倪陽州後退半步,錯開越來越近的師叔,認真答道:“周國葛連州南遠縣,要睡覺,要飲食,也要淨手,我不是靈獸。”


    元嘉第一次看到真凡人,興致勃勃,一下摸上了少年的手臂:“哇!可是你都不長毛耶!”


    倪陽州被過分活潑的師叔一碰,迅速地把手撤回,他不太想和別人有接觸。


    “哦哦哦,我懂~”


    元嘉一下站起身,板著臉一下又像個穩重的年輕修道者了:“凡人也需要占領地盤是不?像靈兔那樣,不願意和人接觸,會被嚇跑?”


    倪陽州搓了一下胳膊,搖頭:“不是,我不太習慣而已。”


    元嘉點頭,捋了下長發:“那你要吃什麽?讓師叔看看唄?”


    倪陽州搖頭:“不知道,本想先砍柴生火,找些野菜。”


    元嘉這才明白來時為何見少年持劍意欲砍樹:“哦~那也不能用這寶劍砍呀,暴殄天物。”


    少年有些羞慚:“對不起師叔,我不知是你的。”


    元嘉順勢要摸少年的頭,但手伸出去一半,又轉了回來,搭在自己的腰間的寶劍上:“無知者無罪。”


    “那——既然不知道吃什麽,我給你些吧!”


    元嘉偷偷看的話本裏除了書生小姐的愛情傳奇,還夾了些遊記雜談,自己也曾好奇動手做過,不過自己又不能吃,都被扔到百寶囊了,此時不是驗證手藝的大好機會?


    “你等師叔我找找哈……”


    元嘉單手從懷間的百寶囊裏摸索,一邊拽著少年衣袖,小心翼翼地之拉住了衣服,把對方拽到和自己一齊坐到石頭。


    “就是……這個!”


    倪陽州本欲拒絕,但看對方興高采烈地樣子,推拒的話有點說不出口,隻見元嘉掏出一個熒光閃閃的點心,圓圓香香,十分可愛。


    “漂亮吧!”


    倪陽州給麵子地點頭:“漂亮。”


    “我做了好幾天呢,才有這麽一個成功的,你可知此為何物?”


    少年看著覺得有些像曾經在市集上看到的冬瓜餅,但未見過這還發著光的,便老實答道:“不知。”


    元嘉可算是有了顯擺的對象,把熒光小餅塞到對方手裏:“這是江南名小吃,老婆餅!吃完就能……”


    時日長了,元嘉有些記不清話本情節,幹脆麵不改色地胡編亂造道:


    “就能變成老婆!”


    少年卻搖搖頭:“我不想變成老婆。”


    元嘉笑:“哪有那麽靈的,要是真吃了就能變,宗門裏還不到處都是賣神仙餅的?別在意這個,快嚐嚐吧!”


    沒人願意吃凡人的食物,幸好今天來了個凡人,元嘉眼睛笑眯眯的,像隻油光水滑的大貓。


    倪陽州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下咬了一口。


    入口極香,然而剛一接觸唇齒,便似春水般融化,一股腦流進了喉嚨裏,少年低頭看了看餅,有點疑惑。


    “怎麽樣?好吃嗎?好吃嗎?”


    倪陽州先點頭,又隨即問道:“好吃是好吃,隻是師叔,這……是凡人吃的東西嗎?”


    元嘉有些心虛,麵上不顯:“絕大部分是的,有些找不到的,用了些替代,反正沒壞處。”


    倪陽州正在猶豫要不要咬第二口之際,忽然覺得一股氣流自腹中升起,如火般燎烤腸胃,痛得他直接捂住了肚子:


    “師叔!我……”


    元嘉見狀,大驚失色,還未來得及補救,隻見少年胸膛衣衫遮掩處有綠光閃動,狂風陡然而至,山後清泉處溫池沐浴的顏琮之匆匆趕來,滿頭濕發仍搭在身後。


    “你做了什麽?”顏琮之一把拉住徒弟,朝著元嘉問道。


    元嘉見勢不妙,有點想逃:“我做的點心,裏邊就是豆粉、蔗糖……還有些露凝草。”


    顏琮之皺起眉,一把撈起少年,往竹屋行去。


    元嘉在原地跺跺腳,也齜牙咧嘴地偷偷跟了上去。


    倪陽州被摟在懷裏,看到身後麵色擔憂的元嘉,忍著疼想解釋道:“師傅,師叔他……”


    顏琮之往上托了一下少年,嗓音更涼了:“先關心自己吧,況且他也不是你師叔。”


    身後元嘉踮著腳賠笑道:“不好意思哈,和小州開玩笑的啦,重新介紹一下,我是昊平真人座下大弟子,我的師傅昊平真人是觀眇真人大弟子,因此……”


    顏琮之撈著少年進了屋,風關上了門,把探頭探腦的元嘉關在竹屋外,接著未說完的話道:


    “你是他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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