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


    我看見一個強壯的仆人,他上身穿著背心,身上有不少肌肉。


    此人因為見我叫他們來,卻連一句話都不說,到了這時候,他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些許的不耐煩。


    『怎麽回事啊。』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不安了。


    可是,我就是在不斷的觀察著他們。


    有些人張大嘴巴,呆滯的看著我和衛士們。


    我甚至知道,也許有些孩子們正在認為,我是威脅他們安全的賊人。


    現在的我,就是突然闖入莊園裏的強盜頭子。而孟捷克,他就是被我脅迫了?


    而在後麵……


    『怎……怎麽回事?』


    孟捷克跟兩三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仆站著,他看見寡人許久不出聲,自己的額頭上不知不覺已落下了幾滴冷汗。


    隨之,他看向了龍十三。


    後者冷哼一聲,道:『你就瞧好吧,不要一驚一乍的,君上他老人家的心思遠勝於天地間所有的強者。你我能去琢磨的透嗎??別冒虛汗了,等到他發話的那一刻來了,該冒虛汗就是你莊園裏的所有人。』


    『這……到底什麽意思?』


    孟捷克還是將信將疑。


    (二)


    終於……


    孤指了指後麵。


    『這位兄弟,請你出來。』


    我說的,其實是剛剛那個強壯的仆人。


    他看見我終於發話,可是卻指著他,便又是嘟囔一番。


    『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這麽倒黴?』


    這家夥個頭也不矮,平日裏看起來還是經常幹農活的,一看就有把子力氣。


    等到他出來了,我才望向在場所有的人。


    『諸位,我是叫二營長的……如今,我是統治古樹鎮的最高君主。』


    聽到這兒,場上霎時間一片震撼。


    有些人目光呆滯,有些人顫抖起來。


    可是,我立刻擺擺手,大聲一呼。


    『不要多想!!!你們先看看他。』


    強壯的仆人走出來後,孤圍著他轉了幾圈。


    『如你們所見,這是個年輕力壯的人,一個身體健康,沒病沒痛的人。』


    場上沉默一陣。


    『是的,你們此刻會覺得,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是否如此?』


    孤接著道:『在你們看來,我就是說了一句廢話,因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比一般人高,他比一般人壯,他比一般人結實!那麽,你二營長為什麽要故意說些傻子都能看出來的?』


    剛說完,寡人的眼中,頓時爆發出一陣陣威嚴。


    『那麽接下來我要說的,才是我現在想告訴大家的……孟捷克閣下告訴我,莊園裏已經至少有四百個難民了。這個數字還會不斷變多,現在莊子裏也快要沒有糧食了,也沒有給難民們的衣服,藥物,乃至於什麽都沒有。』


    『……』


    『這是一個怎樣不樂觀的現狀啊,我也知道,大家都盡力了,你們確實沒有辦法改變目前的事態。然而,我還是有話要說。』


    人群安靜了下來,目光都整齊一致的看向寡人。


    有些人表情凝重,有些人眼泛淚光,咬著嘴悲痛的看著孤。


    『可是在這樣的災難之下,我們自己,我們還生活在一個什麽樣的時代!?』


    孤高高的振臂一呼,表情瞬間激憤。同時,臉上的一道道傷疤時不時的抖動著。


    『所以,因此,我也忍不住問大家,為什麽?或者說究竟是什麽?我們到底生活在一個什麽時代??』


    沒有人回答,可是孤立刻大吼了起來。


    『孩子挨餓!!!』


    難民之中,有些此刻饑腸轆轆的孩子,擦拭起了眼淚。


    『老人也挨餓!!!』孤繼續大吼著。


    『這都不奇怪,因為……青年也挨餓!!!』


    『所有人都在挨餓,因為我們就在這樣一個可怕殘忍的時代之中,這是個大家都吃不飽飯的世界。』


    孤繼續圍著這個強壯的男人轉起了圈。


    『所以一開始,連他也會很困惑,為什麽?為什麽二營長就是不說話??難道是專門來消遣他,像看一隻猴子一樣看大家不知所措的模樣發笑嗎?不!』


    說到這兒,人群已經寂然了許久許久。


    『我是說,大家為什麽意識不到這是個會讓人挨餓的時代??你們覺得隻要躲在莊園裏老老實實耕作,至少還有活著的希望嗎?』


    『現在,我看見莊園裏糧食也沒有了!而孟捷克這個傻人也快要斷了念想了!但是,我看見的更是大家夥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麽做!人們也看不到這是個什麽時代,因為人人都會像這個仆人一樣。認為隻要身體強健,到哪兒都可以活得下去。』


    『可是,還是一開始的問題啊……你們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時代,這是孩子挨餓,老人挨餓,青年人大多數都在挨餓的時代,如果你們因為恐懼而不願意踏出這片土地的話,你們很快也會挨餓。』


    『如今莊園裏已經沒有糧食,難民越來越多,諸位!!我就實話實說吧,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吃不上飯!!』


    『孟捷克曾經說過,他要組織車隊和其他城鎮長期往來,用莊園裏的一切去換取大家的食物、還有以後生活必須的一切東西。可是卻沒有任何人願意在冒險的情況下跟隨車隊一次次去其他村鎮,大家都覺得,隻要活在田裏、莊園裏、你們這些人就會沒事,可現在絕不是這樣的!』


    孤抽出劍,怒揮道:『如果你們再不按照他說的去做,那麽最多是幾天,到時候你們就會後悔!!!因為你們會沒有糧食吃而不得不離開莊園,你們會丟了家!!!到了那個時候,你們能得到的就隻有後悔!!!可是如今,你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還在等著其他人改變主意!!!寡人告訴你們吧,再這樣下去,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會是無辜的!!!你們現在每個選擇觀望的人在將來糧盡的時候都有責任,而不是說責任是屬於其他人。到那個時候你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現在出去冒險,也許你們會死在強盜的屠刀下,但還有希望活著回來。然而……不出去冒險的話,你們就一定會全部都餓死!!!這件事情寡人絕對不會插手,我不會給你們任何糧食或者物資!!你們現在必須答應孟捷克說的,立刻組織車隊!!我是絕不會為了一時慈悲來幫助你們的。要是不按他說的,發展長久的生存之道,你們就統統給我餓死吧!!!』


    當著惶恐不已的難民們,孤很是不快的將劍入鞘。


    『孟捷克!你好自為之……』


    寡人傲然的從他旁邊拂袖走過,帶著衛士們大步離去,而且,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如果大難臨頭了,你都駕馭不了這些人,你們就都給我餓死吧!!!寡人不會幫助你們這種隻知道靠別人的家夥。』


    『…………』


    孟捷克沉默了良久。


    他無聲的低下了頭。


    然後……


    還是沉默。


    沉默。


    沉默。


    沉默。


    沉默。


    他滿懷麻木的點點頭。


    然後……


    不再麻木。


    不再沉默。


    不再麻木!!


    不再沉默!!


    不再麻木!!!


    不再沉默!!!


    孟捷克的情緒陡然爆發了,好像接連湧出的狂濤。


    他突然頭發倒豎,宛若一隻為了生存而咆哮山林的猛虎。


    『聽到了嗎!?』


    孟捷克望向自己的仆人們,表情堅定不已。


    『你們想餓死嗎!?我可不想!!就算你們都不去,明天我也會自己把東西裝上馬車,去城裏走一趟。他說得對,比起懦弱無力的被餓死,我大不了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就算不知道在那兒會被強盜們殺死,那也好過因為害怕賊人而活活餓死。因為害怕他們才更丟人!』


    而那個強壯的仆人已經是慚愧不已的走了上來,對孟捷克鞠躬。


    『老爺,別說了,明天我也去!這位大人說的對啊……我比其他人強壯,我比其他人健康,可是我卻指望著挨餓的孩子和老人冒險上路給自己換取糧食,而我自己有胳膊有腿的卻坐享其成……那我實在白長了這一身肌肉啊。他說的對……他說得對……這樣太丟人了。』


    然後,一個接一個仆人都是走上來自告奮勇。


    原本他們或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或是怕在莊園中一並生活的妻兒們失去丈夫家人。


    但此刻,這些人都意識到了,隻有自己也去做些什麽,這個莊園才能挺過危機。


    為此,自己如果再害怕出事,很快也會被餓死,或者無家可歸了。


    孟捷克看著這些人一個個鬥誌高昂,最終,自己也蛻去了那麻木多年的軀殼。


    『好……好!大家今晚吃完飯就連夜準備一下,明天就出發……』


    史書記載。


    當晚,孟捷克更是重新回憶起了當年他要“達則兼濟天下”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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