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城外忽然響起一聲接著一聲的戰鼓,那沉悶的鼓點仿佛可以引動心跳一般,姬景昌的身子陡然僵了一下,艱難的轉過身來看著城下。


    崔玄的大軍已經布好了陣,各種工程器械已然齊備,錯落有致的排列在城外。


    高聳的箭塔、沉重的攻城錘、一架架雲梯……


    姬景昌忽然看到隊列前端的幾個黑沉沉的東西,頓時瞳孔一縮。


    火炮?不!聽說那是皇兄新造出來的玩意,叫什麽紅武大炮。


    線報說這種新型火炮能力貫千鈞,無堅不摧,射程能達到兩裏開外,堪稱恐怖至極,諸國使團在演武場上就被這東西嚇得第二天全都逃了回去。


    現在那幾門炮已端端正正的對準了城頭,姬景昌有種錯覺,好像幾門炮瞄準的都是自己。


    “焦先生人呢?還不趕緊去找?他一定有辦法退敵的,對對,他一定有辦法!”


    姬景昌額頭上冷汗都冒了出來,語無倫次地連聲催促,然而從人臉色慘白,拿出一張紙來,上邊赫然寫著幾個字:殿下大勢已去,老夫亦該歸去也!


    撲通一聲,姬景昌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焦先生就這麽棄我而去了?什麽叫大勢已去?什麽叫你也該歸去?


    當初是你跟我說占據湖廣一角,截住長江要塞,能以此要挾皇兄多得些好處,甚至連封地都能擴展兩倍以上。


    本王昨夜還夢到福建江西兩省都被皇兄無奈劃了過來,怎麽眼睛一睜夢就醒了?還醒得這麽徹底?


    “殿下,殿下你醒醒,醒醒啊!”


    姬景昌耳邊傳來從人驚慌的哭喊聲,那聲音好像是從天邊傳來似的,那麽遙遠,那麽縹緲。


    本王難道還是在夢裏?這一切難道都是假的?


    他兩眼呆滯望著天空,一片碧藍之中有幾朵白雲漂浮著,好像還有黑煙。


    嗯?不對,為什麽會有黑煙?


    姬景昌猛地驚醒,匆忙環顧四周,然後就驚恐的發現了那黑煙的來處。


    竟然是城內,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片房舍正在冒出滾滾濃煙,有風吹過,閃出幾簇赤紅的火焰。


    有人驚慌大喊:“走水啦,快救火啊!”


    姬景昌掙紮爬起,一把抓住身邊從人:“哪裏著火?”


    從人哭喊道:“殿下,是城衛營和軍械庫,城內有細作縱火,完了,都完了!”


    姬景昌已經不用再追問哪裏完了,因為他親眼見到城中有一群身穿百姓服飾的漢子衝了出來,漸漸歸攏到了一起,朝城門衝來。


    雖然立刻有鄂州城衛迎上前去阻攔,但是沒一個能衝到他們麵前,都是在距離幾十步距離時就紛紛倒地,胸前或麵門插著一支支弩箭。


    鄂州府山清水秀稻米豐足,是湖廣行省的一塊寶地,百姓安居樂業,自然不會有人想要造反,所以當崔玄大軍兵臨城下時,其實城中軍民早已失去了鬥誌。


    於是現在隻有姬景昌的親兵還有力氣抵抗一下,餘者幾乎都已經放棄了。


    接著就見城衛兵馬竟然在那區區百人的衝擊之下四散潰逃,全然無心抵抗,而崔玄也在此時吹響了進攻的號角,裏應外合,城頭的守軍頓時亂了手腳,姬景昌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那百人離城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嘎吱吱……


    百人之中有人突破了守衛,沉重的城門終於沒能守住,緩緩開啟。


    季傑的大軍緩緩行軍用來誘敵,這期間崔玄早已暗中派人潛入了城中,於是就這麽輕輕巧巧的,鄂州城破了!


    姬景昌暴跳如雷,連罵帶踢地逼迫守軍繼續抵抗,然而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聽從他了。


    所謂楚王,不過是陛下封的,平日裏在封地作威作福魚肉百姓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和聖上的大軍對抗,你瘋了咱們可沒瘋。


    於是城門守軍之中幹脆有人上來幫著那百人一起將城門徹底打開,一個個丟下武器跪在路邊等待崔玄入城。


    “你們幹什麽?你們到底在幹什麽?不許跑,快拿起刀……”


    姬景昌像條瘋狗一般在城牆上來回躥著,叫罵著守城將士,可是忽然他的腳下好像被誰絆了一下,然後撲倒在地。


    這一次和剛才不一樣,來了一個臉對地,狠狠摔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姬景昌隻覺眼前金星閃耀,鼻子和嘴劇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破了。


    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腳,飛快將他綁了起來,再然後……


    姬景昌隻覺得眼前隻看得見地麵,正在飛快向後移動著,片刻之後又戛然而止,接著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楚王姬景昌,身受皇恩尚不知足,竟敢嘯聚黨羽意圖謀反,本王奉陛下密旨將姬景昌捉拿返京。”


    鼓聲再起,沉悶地敲擊著心頭。


    崔玄手抓韁繩端坐馬上,威風凜凜,沉聲喝道:“三聲鼓畢,未棄下武器者,殺無赦!”


    頓時,城上城下一片丟棄武器的當啷聲,所有人都丟下了手中刀槍,雙手高舉跪在地上。


    一隻大手抓住了姬景昌的發髻,將他的頭抬起,姬景昌就看到了崔玄那種麵無表情的熟悉的臉。


    “楚王殿下,久違了。”


    姬景昌呆滯片刻,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崔王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崔玄嫌棄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入城,姬景昌則被人押了下去。


    城中的街道上,無數百姓跪在街道兩邊,瑟瑟發抖的迎接崔玄的到來,而人群中有雙眼睛正悄悄打量著馬背上的崔玄,接著他看到被五花大綁押在隊列後方的姬景昌,眼中閃過一抹鄙夷之色。


    還指望他能為主子多拖延些時日,真是廢物。


    鄂州城北,袁家灣渡口。


    一個中年儒生背著個包袱不緊不慢地走來,對江邊泊著的一艘漁船招呼道:“船家,可否渡我過江?”


    船上一個幹瘦的船夫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一眼:“一百文,坐不坐?”


    尋常渡船不過二三十文,這個船夫竟然開價這麽高,可儒生卻竟然點頭:“可以。”


    他跳上了漁船,盤腿坐在甲板上,船夫撐船離岸,朝江對麵駛去。


    江風撲麵,清爽之極。


    儒生回頭望了一眼南方,悄悄舒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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