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林止陌心中一動,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點詫異之色,問道:“哦?湯愛卿此言何意?為何事自首?”


    “數年之前,臣無意中尋見前朝永王之墓,掘之獲古董字畫珠翠寶石無數,臣一時貪念起,將之盡數藏匿。”湯文柏仍然匍匐在地,語氣中帶著回憶與唏噓,“然,時日愈久,臣心愈不安,如此巨財當歸納國庫,非臣可自取。”


    “如今臣已幡然醒悟,然犬子紈絝,肆意消磨,揮霍無度,已擅自偷取近三十萬兩銀,但犬子昨夜已然沒了,因此臣決意……將剩餘一切並家財盡數上繳,並肯請陛下裁撤臣一應職務,貶為庶民,臣不敢妄求陛下恕罪,隻求陛下能容臣送犬子骸骨返鄉安葬!”


    砰的一聲悶響,湯文柏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放在身前,然後重重磕下一個頭去,肩膀頭明顯抽抽得厲害,似乎是哭了。


    侍立在旁的王青過來將盒子接過,打開後瞄了一眼,頓時愣住。


    盒子裏是厚厚一遝大武銀行所發的大額銀票,另有一張存銀票根,上邊的數字赫然寫著——紋銀捌拾萬兩整。


    王青身為司禮監大太監,也算是見過世麵了,可即便如此,一下子見到如此巨額銀票時還是有些口幹舌燥。


    盒子被放在了書桌上,就在林止陌眼前,那個刺眼的數字閃著紅燦燦的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林止陌被搞不會了。


    昨天到今天,自己都在拚命盤算琢磨湯文柏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而且還要一邊穩住他一邊暗中調查他。


    結果自己這邊什麽都沒查出來,他自己竟然先一步自首請罰,要貶去自己的官,甚至還要散盡家財。


    所以這意思是他兒子死了,所以他也心灰意冷了?


    總算林止陌現在的養氣功夫練得極好,心中再震驚詫異,臉上也沒露出分毫。


    不對,如果這些是所謂的什麽永王墓裏淘來的寶貝,那你這十幾二十年裏貪的錢又在哪呢?


    而且為什麽是八十萬兩?他兒子那天在賭局一下子就換了一百多萬兩,其他銀子呢?


    也不知是不是湯文柏聽到了他的心聲,忽又開口道:“臣今日方回京就得知犬子死訊,果然如此橫財非臣能藏,誠所謂報應不爽……臣便去了趟慈善總會,捐了五十萬兩。”


    他頓了頓長歎一聲,“捐的這筆銀子乃是臣多年積蓄,如今臣家中香火斷絕,捐這筆銀子不求功德,隻為心安。”


    林止陌暗暗冷笑,難怪少了那麽多,原來是送去慈善總會了。


    隻是湯文柏的這一個操作反而讓他確定了心中的某個猜想。


    不過他的臉上又恰到好處地給出了合適的表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樣。


    “湯文柏,你乃先帝欽定陝西留守,兩朝老臣,豈不知前朝陵寢墓穴葬品當屬國財?你……”


    “臣知罪!”湯文柏繼續匍匐。


    岑溪年這時總算開口了,歎了一聲道:“陛下,湯大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葬品雖略有缺失,但湯大人也已將家財抵充,老臣以為,法理人情不可妄徇,陛下卻可兼顧一二,此為帝王仁心。”


    林止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知道岑夫子是什麽性子,恐怕難免會懷疑他和湯文柏也暗中勾結上了。


    雖然他還是沒搞清湯翰之死的貓膩,但還是覺得這事有問題。


    徐文忠與何禮也都開口相勸,意思是一樣的,就是湯文柏都幡然醒悟了,而且還死了兒子,人家隻是請求罷官回鄉安葬兒子。


    慈善總會的五十萬兩銀子是白花花的,不能讓人家白花。


    內閣四位大佬來了三個,都在給湯文柏求情,你一言我一語的,林止陌假裝糾結良久,這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一紙詔書擬定,湯文柏暫時停職,準許回鄉安葬其子,至於私藏國財之罪就看在那筆善款的麵子上,算了。


    隻是暫時停職,不是裁撤。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湯文柏似是也沒想到皇帝對他這麽好,終於崩潰,老淚縱橫,叩首跪拜後告退,在岑溪年等三人的陪伴下走了。


    人一走,林止陌臉上裝出來的表情都散去了。


    湯文柏的演技不錯,要不是自己早有心理準備,隻怕今天也要被騙過了。


    但是演技這東西,不能太用力啊……嗬嗬!


    ……


    鎮海城,城主府邸書房內。


    寧嵩麵前的桌上攤著一堆信紙,他正埋首其中仔細查看著,寧白站在書桌旁,視線倒是落在桌上,可心思分明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好,果然不愧為貪狼!”寧嵩忽然感慨一聲,眼神湛湛,顯得很是興奮。


    桌上這些信紙全是貪狼送來的情報,各種各樣,五花八門。


    波斯王死後王子繼位,卻被大祭司暗中下了慢性毒,再過不到一年隻怕就會毒發身亡。


    龜茲內戰正酣,十七位王子明麵上已經死了兩個,其實是死了五個。


    良貞公主數日前於金帳內提出要給駙馬求一個督管糧草的差事,引來了烏孫合紮等幾個部落首領的不滿……


    寧嵩原本在為雲讓失手被殺而遺憾,可是現在,遺憾沒了,他隻恨沒有早點講貪狼弄到手。


    唯一可惜的就是如今的大武對細作防範太嚴,貪狼都不敢輕易擅入大武國境。


    他一抬頭,正巧對上寧白那沒有聚焦的眼神,心頭頓時湧上一種憤怒夾雜著無力的複雜情緒。


    隻是他剛要習慣性嗬斥兩句,書房們突然被人從外猛地推開。


    薩斡兒神情焦急倉惶地衝了來。


    “老爺,不好了,前去錫那錯的大軍失手,全軍覆沒,紮音身死。”


    咣當!


    寧嵩猛地轉身,不小心帶下了桌上一方鎮紙,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晰的碎裂輕響。


    這是他最心愛之物,但現在他來不及心痛了。


    “你……你說什麽?我的兩千精兵,都沒了?”


    寧嵩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手都在顫抖,而且還有一個問題沒敢問出口。


    他沒問,薩斡兒替他說出來了。


    “回老爺,正是,探子跟去查看,錫那錯人去村空,再無一人,福靈洞已……已被搬空。”


    寧嵩隻覺呼吸都仿佛停滯了,刹那間眼前天旋地轉。


    我謀劃數十年的福靈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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