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師這重身份,吳濟的每一個交代,都得到了楊知學的無條件配合。


    如今水雲縣,最不缺的,就是無人居住的空房子,或者說,是全家喪命於瘟疫後空出來的宅子。


    九名衙役,帶著二十幾名青壯,立即著手在縣衙周圍,挑了幾棟大宅子,開始按照吳濟的要求,先將屋內暴斃的屍體挪出來,然後用開水和白醋對屋內進行消毒。


    縣衙這邊,則由主簿組織婦孺燒水,為病患的衣物、擦拭用的手帕、遮擋口鼻的白紗等物進行消毒,院內四周則燃起艾草熏蒸。


    染病之人的家屬也被通知,收拾行李,準備騰挪病患。


    後堂聚集的幾百人,幾乎每一戶都有家人在瘟疫中病逝,尤其是家中有年長長輩的更是如此,但是為了活著的人,隻能忍痛披麻戴孝的同時,還要不顧同樣被感染的風險,也要留在家人身邊照料。


    不遠處的院子角落,一個老婦人顫顫巍巍的領取了一盆熱水,回到棚子下,木板之上,躺著一名渾身流著膿血的男子,看著僅有二十幾歲。


    老婦人強忍住咳嗽的衝動,用一塊紗布,輕輕的為年輕人擦拭身上的傷口。


    紗布很快被血水和膿液洇濕,老婦人滿是皺紋的臉上,早已被淚水打濕,她不忍去看兒子的表情,轉過臉,將紗布放入熱水中。


    “咳咳——”


    胸腔中湧起刺痛感,她到底是沒忍住,劇烈的咳嗽了出來。


    點點殷紅,濺落在滾燙的開水之中。


    “娘……你……沒事吧……”


    木板之上,少年的喉嚨中,發出沙啞而又虛弱的關切之聲。


    老婦人迅速擦掉嘴邊的血跡,回頭笑道:“娘沒事,你好好休息,今天仙師來了,很快咱們就能得救啦!”


    “老人家。”突然,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老婦人回頭一看,頓時眼裏泛起希冀的光芒,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仙師,請您救我孩兒一命!”


    “老人家放心,瘟疫一定可以得到控製。”吳濟輕歎一聲,俯身將老人扶起,道:“不如先讓我先為您診斷一下吧。”


    “我這把年紀,就不勞煩仙師了,請仙師先救我孩兒!”老婦人道。


    吳濟再次攔住對方跪拜的動作,手中一縷靈力渡入老婦人體內,對方虛弱的身子,頓時一震,隻覺得肺中的刺痛也輕了許多。


    以靈力穩住婦人激動的情緒,吳濟順勢三指搭在對方手腕之上,仔細感應脈象。


    細弱無力,時有時無。


    良久,吳濟鬆開婦人的手,將其扶著坐下。


    在對方希冀目光注視之下,吳濟低頭走入棚內,來到那名年輕人的麵前。


    看著對方身上的潰爛和膿血,吳濟強忍不適,腦海中努力回想楚長風逼迫他所背誦的那些醫術典籍中的內容。


    他已經觀察過多名染病之人的症狀,這些人普遍都有一個現象,那就是渾身潰爛。


    潰爛之處,有膿血流出,他以靈力解析,隻能從膿血中感應到某種毒素。


    再次彈出一縷靈力到年輕人體內,吳濟回到了縣衙正堂之中。


    “吳仙師,可有結果?”


    看到吳濟進來,楊知學推開一旁正在匯報進展的衙役,期待的看著他問道。


    吳濟皺著眉頭,道:“有了一點點頭緒,我先開一副方子,楊知縣可派人煎成湯藥,讓所有人服用,應該可以暫時緩解疫病的加重,未染病的人也喝一碗,有預防作用。”


    說著,他從百草囊中取出幾個蠟丸,其中封存的是精煉過的靈草精華。


    楊知學連忙親自取來筆墨,鋪在一張桌子上,靜靜等待吳濟書寫藥方。


    吳濟寫好藥方,遞給楊知學,由他親自帶人去煎藥,他則來到縣衙外,察看衙役們清理隔離所用宅院的進度。


    進度不容樂觀——


    幾百名染病之人,至少需要幾十戶大院,而當下幾乎每一戶宅院中,都有暴斃之人需要處理,再加上消毒等工作,過去了半天時間,也不過清理出來了幾棟院子。


    而二十幾名青壯和衙役,早已經累的直不起腰來。


    正在這時,縣衙之外的街道之上,忽悠一陣馬蹄聲響起。


    吳濟向街道遠處看去,就見一隊人馬正快速疾馳而來。


    目光微凝,尚且距離上千米,吳濟便看清了領頭馬背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南豐城守衛軍統領龐統——


    幾十人的馬隊,清一色是守衛軍隊打扮,將縣衙前堵的水泄不通。


    “仙師,奉慕容城主命令,我帶了城衛軍來協助您,接下來我們這些人,全都聽您安排!”


    龐統魁梧的身形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快步來到吳濟麵前,恭敬的說道,“後麵還有運送糧食和藥草的隊伍,可能要半夜才能抵達,我們擔心您急需人手,所以才脫離隊伍,提前趕過來。”


    “來的正好,鎮上正需要人手,不過龐統領,你不是負責城門守衛職責嗎,怎麽此次由你帶隊?”吳濟好奇道。


    龐統正色:“我的族人,便是喪生於一場瘟疫之中,我對疫病比其他統領要更加了解,所以才請命帶隊來此協助。”


    “好!縣衙中已經正在熬煮湯藥,龐統領,你先帶著大家每人喝一碗湯藥,隨後便可幫助水雲縣衙役們清理屋舍。”吳濟不再耽擱,迅速作出安排。


    龐統一聲令下,身後幾十人下馬,令行禁止,令吳濟刮目相看。


    南豐城來的這幾十人,剛好填補了人手不足的窘境,尤其是守衛軍,各個孔武有力,有他們都參與,不到半天的功夫,便收拾出來了幾十戶院落。


    楊知學根據吳濟提前給出的指導,開始按部就班的指揮感染者的家屬,一一轉移到打掃出來的院落之中。


    吳濟則根據記憶中,藍星疫病防治經驗,整理出各項注意事項,吩咐主簿帶人謄抄,分發到每家每戶。


    所有患者留下的衣物、汙穢之物,則安排人送到鎮外集中焚燒。


    一直到半夜,所有工作方才告一段落。


    混亂局麵,得到了有效的控製,鎮上原有的醫館郎中,按照吳濟的要求,分頭檢查不同院落中的病人,處方則由吳濟統一出,縣衙統一安排人熬製。


    午夜。


    縣衙。


    “吳濟師弟,這瘟疫的根治之法,不知可有了?”剛剛從南豐城趕回來的季槐問道。


    他今日將吳濟送到以後,便又即刻返回了南豐城,鼎升樓擔負宗門在外的各項事務,他每天要處理的事務,亦是非常繁多。


    楊知學和龐統等人,目光都同時聚焦在吳濟身上,眾人期待著吳濟能給出一個好消息。


    吳濟沉聲道:“經過一天的觀察,已經有了一點頭緒,瘟疫症狀主要體現於毒和對生機的破壞兩方麵,今日我所開的方子,具有解毒的作用,明日開始,會再加上溫養生機的藥湯,兩者結合,應當能控製住疫病。”


    聞言,眾人頓時都鬆了一口氣,楊知學更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著笑著,不禁淚流滿麵。


    “明日,龐統領,需要你帶人,帶上熬製好的湯藥以及糧食,去各個村中,查看是否還有幸存的村民。”吳濟看向龐統,沉默了一息,又道“此外,也要看是否有人趁著瘟疫肆掠之機,行不軌之事。”


    龐統即刻領命,目光中精光乍現。


    疫病帶來的動蕩,不可避免會讓很多人鋌而走險。


    吳濟想了想又道:“接下來要考慮的,則是鎮上屍體如何處理,放任不管的話,一旦屍體開始腐爛,很可能會造成更大的毒源。”


    事實上,如今暑氣尚未全消,鎮上已經開始有屍臭開始彌漫。


    “明日讓南豐城在派人手過來協助,集中送去鎮外的義莊吧,隻有那裏才能容納這麽多的屍體。”


    一直沒有說話的季槐,突然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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