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在琅山以南,清江以北。


    琅山屬於玉華山眾多山峰的其中一座,而山陽背靠玉華山,整個後麵都是無邊無際,人力難以翻越的山巒瘴氣。


    於是進山陽的路就隻有一條。


    水路。


    渡口處,正在有人查驗身份,看了路引不算,還攔下中年男子道:“你身後的都是誰?”


    男子一一指著身後的眾人道:“這個是我的管家,那幾個是我的侍從,其他的就是我請來的鏢師了。”


    “鏢師?”


    男子點頭,氣度沉穩,臉上天然帶著三分笑,是常見的商人模樣:“不錯,我一路從青州來此做生意,不帶幾個鏢師,可是不敢上路的哦!”


    話裏還有幾分青州的口音。


    那查驗人便掂了掂路引道:“青州還在鬧災荒呢,你從青州來?”


    男子還是笑著,笑裏莫名有點毒辣的味道:“可不正是做生意的好時令?”


    趁火打劫是商人勾結官府常做的事情了。


    查驗人見他所攜帶的布匹質量參差,又聽他說得關竅,便放了一半的心,再問:“隊伍裏可有女眷?”


    男子輕蔑一笑:“那一路過來,一個饅頭就能解決的,啷個會帶那個?”


    利欲熏心,輕視女子和女色。


    查驗人看了看他身後。


    男子知道這可能是要搜身,忍不住變了臉色,趕緊往他手裏塞銀子道:“官爺可留情,我這些請來的鏢師,裏麵很有些江湖人士,最是性子躁,稍不如意,動輒就惹事,如今搜身,怕是要言語難聽。”


    查驗人把銀子滑入袖口:“怎麽著,在我山陽地界上也敢惹事?”


    然後他看見男子的嘴輕微快速地動了幾下,應該是用方言罵人,隨即又對他諂媚了一張臉,繼續塞銀子:“官爺同著這等刁民一般計較作甚,他們有些功夫在身,到時候惹出事情,小人賠錢事小,傷了官爺的臉麵為大。”


    他們這些人,還未必真能打得過這些江湖大老粗。


    查驗人愈發冷笑:“怎麽著,看不起我?我山陽私兵三萬,難道不敢對上你這區區十來人?”


    男子幾乎把手伸到袖子的咯吱窩裏了,左摸右摸,這才掏出最後一錠銀子道:“不是這個意思噻,官爺是千金之軀,怎可為老鼠傷了玉瓶?”


    查驗人鼻腔裏冷哼一聲:“罷了,看你可憐,交了三成貨物或銀錢,走吧。”


    三成。


    這個抽成量就是步輕歌也覺得不可思議:“這是窮瘋了吧?怎麽比我還黑?”


    她絲毫不記得自己要求人家十倍回本的事情了。


    幾人此刻正在客棧裏,這間客棧上上下下已經全是景明的人了。


    溫元平也有所不滿,雖然那些隻是一些剩下的貨,但折下來也要不少銀錢,再加上下打點,近乎要去了一半了!


    他道:“娘子不曾見著嗎?那山陽渡口把守的人,可都是莊家的私人衛兵,三萬衛兵,隻抽三成算什麽?”


    就莊家這個做派,說一聲土皇帝絕不過分。


    但不同的是,尋常的土皇帝往往出現在山高路遠、窮鄉僻壤的地方,而山陽,可就這麽真真切切地把持著清江上的貿易往來,踩在大夏皇帝的麵子上。


    步輕歌問:“朝廷軍隊有多少?”


    溫元平不知道,景明回答:“五萬。”


    步輕歌隨口道:“若我是皇帝,五百人就把這事解決了。”


    溫元平好奇:“怎麽做?”


    大夏建國近百年了,都沒能搞定莊家的事情,步輕歌能有什麽法子?還隻五百人?


    步輕歌道:“五萬人裏隻挑五百個下手最狠、最不要命的,連夜潛進莊家,把主宅裏的人清理幹淨,會有一定的傷亡,也會有活著的人,再讓活著的人把重要的莊家旁係也清理了,最後活下來的,就是天定——”


    “背鍋俠。”


    “把他們打成賊寇,殺了,祭奠莊家亡魂。”


    步輕歌一拍手:“五百人換一個百年世家的產業,全部死得其所,豈不快哉?”


    溫元平後背冷汗都出來了。


    這是真的歹毒。


    也是真的很有性價比。


    步輕歌“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元平下意識閃躲,沒躲過去,就聽步輕歌道:“管事不要害怕嘛,我隻是說說,史筆如刀,皇帝怎麽能幹這種被人罵的事呢?”


    溫元平被安慰了一下。


    可他一轉念,又覺得易地而處,步輕歌說不得真能幹出這樣的事情。


    景明把步輕歌方才戴的人皮麵具收起來:“娘子方才扮得甚像。”


    步輕歌沾沾自喜:“我也這麽覺得。”


    她覺得自己下次穿個男人的身體,也未必不可以。


    最近山陽進出嚴格,尤其關注隊伍裏是否有女眷,應該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步輕歌怕他們真搜身,她會忍不住把人殺個幹淨,有礙她的大計,就自行扮成了中年男子。


    事實證明,雖然放飛自我了一段時日,她還是寶刀未老。


    ——


    到了山陽,景明去見了莊綰。


    而步輕歌收到了蘇鈺的消息。


    約見的地點是山陽境內的酒樓——最高樓。


    這個名字奇怪。


    蘇鈺解釋道:“一來是因為這樓是整個山陽最高的酒樓,二來最高樓和臨江仙一樣,都是詞牌名。”


    步輕歌就“哦?”了一聲。


    上次的臨江仙是景明的產業,她還以為燈下黑,不想是羊入虎口,被人家知道的清楚明白,那同樣的格式,這個酒樓估計也是景明的。


    蘇鈺這是真會挑。


    步輕歌不安道:“景明如今也到了山陽,必然會在山陽有所倚仗,蘇鈺,你……你要保護好自己。”


    蘇鈺見她如此模樣,便知她心中還有自己,鎮定道:“無妨,在山陽,還是莊家說了算,便是景明,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步輕歌遲疑道:“我此次出來,雖然找了借口,但若是景明跟蹤我……”


    蘇鈺自信一笑:“這就更是無妨了,景明但凡敢在此處動手,我手下暗衛眾多,必定叫他有來無回!”


    “這樣就好,”步輕歌適當打斷這個話頭,把信息告訴給他,“景明今日出門去了,應該是去見他在山陽內部的勢力,蘇鈺哥哥,你有什麽打算呢?”


    蘇鈺道:“過兩日便是莊家的集會,到時候會經過長老會和莊家列位家主裁定,抉擇出最後的莊家家主。”


    列位家主?


    這是要來個詐屍嗎?


    步輕歌沒問,直接把他的話挑出來:“你不妨直說,此次找我出來,想要我做什麽。”


    蘇鈺就滿目深情地看著她:“輕歌,景明到時候不能出現的,我要景明死。”


    步輕歌:“?”


    紀瀟的武力值也沒這麽高吧。


    蘇鈺拿出一堆東西來,擺到步輕歌麵前:“瀟瀟,我知道你可以。”


    得,她又變成紀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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