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日,李獨霜二人沿著官道走到了一處小鎮,瞧見鎮上巡街衙役的袍服下擺皆帶有一絲黃邊,這卻是京畿地區直屬的衙役才有的裝扮。


    他們已距離汴京不足一日。


    天子腳下,氣象自是不凡。


    拋開摩肩接踵的人流不言,僅這一處方圓不過一裏的小鎮,竟是各類商鋪俱全。大到牛羊交易,小到金釵玉佩,是應有盡有。通常這種物阜民豐的景象隻在各州的州治所在方能看到,一般的縣城大多隻有一些生活必需品。


    吳佩甲在人群中依靠魁梧的身形蠻橫地擠開一條路,李獨霜則輕鬆地跟在後麵,不時張望兩旁豐富的店鋪,仿佛在尋找著什麽。不多時,李獨霜眼睛一亮,拉著吳佩甲擠到了一處鐵匠鋪門前,他還惦記著吳佩甲崩了口的鋼刀。


    跨過被踩得凹陷下去的門檻,迎麵而來的則是一個黃木製作的櫃台,櫃台後麵有一年輕人正在拿著麻布專心地擦拭一柄單手劍,其背後牆上則掛著刀槍劍戟各類武器,華光不凡,一看就是精品。


    許是有承天觀這類超凡力量的緣故,宋國朝廷並不禁止刀劍類武器的買賣,隻是限製了盔甲以及弓弩的流通,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宋國武林的繁榮,側麵填補了軍隊對外作戰的高端戰力缺口。因此,在全國各地,製作兵器的鐵匠鋪往往是一地必有的商鋪,一位技藝高超的鐵匠必是當地聲望隆重之輩。


    李獨霜剛才打聽了,這處“趙氏鐵鋪”有一位鑄造大師,是從汴京鑄造局退下來頤養天年的官匠,尤擅於鑄造刀劍,在這一帶很是有名。


    不一會,李獨霜與吳佩甲滿意地離開了鐵匠鋪,隻見吳佩甲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環首刀。刀身樸實無華,明顯厚重,刀背之處有層層細紋,猶如龍鱗堆疊,必是鑄造大師在其為鐵胚之時千錘百煉而成,因此此刀有個名號,叫“龍鱗刀”。


    李獨霜讓吳佩甲將“龍鱗刀”以麻布纏之,以避耳目。此後二人在小鎮上流連一陣後,徑直往汴京方向行去。


    自入得京畿地界,人口稠密,鄉野間阡陌縱橫,時有農人於田間聞聲遙望,每隔數裏便有村莊,掩映於槐柳之間,此情此景有如大同之世。李獨霜時隔數年再次見到,依舊不由讚歎:


    “京畿之富足,甲於天下矣!”


    當日臨近申時,二人宿於一處村莊。翌日接著趕路,終於在午時,見到了汴京城。


    隻見城牆高聳,每隔百餘步則有望樓聳立,望樓之內寒光閃耀,疑是守城利器車床弩,望樓之間置有馬麵、戰棚,不時有兵士逡巡其間,氣度儼然,一種威嚴肅然之氣撲麵而來。


    “此乃汴京外城,方圓四十裏,城牆高四丈六尺,寬五丈九尺,乃是先帝即位之初勵精圖治,耗時十年方才建成,號稱隻需五萬人即可抵禦二十萬大軍。”李獨霜給第一次見到汴京城,有些震撼的吳佩甲介紹道。


    兩人到得一處城門下,人潮洶湧,隻得牽馬而行,抬首望去,“萬勝門”三個鎏金大字在凸出的半弧形甕城門樓之上閃耀。


    “將軍說過,當年他就是從此門而出,到甘州創建威遠軍的。”吳佩甲頻頻四顧,目光流連在城牆上斑駁的青磚,幽深的城門洞,好似見到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年輕校尉正策馬奔行,為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一頭紮進苦寒之地。


    李獨霜拉著吳佩甲避讓一個推著糞桶出城的苦工,跟著一群人對此抱怨不已,汴京人士素來膽大,遂有人高聲埋怨:“除糞不是隻走留子門麽,咋今日往這邊來了?”


    城門禁軍受不了惡臭,連連催促苦工快些離去,轉頭代為解釋道:“還不是昨日大雨,金水河暴漲,漫過了留子門,廣固軍指揮使蔡大人正讓人疏通河道,清理道路呢。”廣固軍乃宋廷專設,職司乃修葺城牆,維護城內道路,有二十指揮,約有一萬餘人。


    眾人皆口吐芬芳,卻絲毫不影響彼此出入城門的效率,畢竟被臭味熏蒸事小,賺錢生存事大,汴京人士之務實,可見一斑。


    出得甕城,吳佩甲習慣性打量城牆後方,卻見到每二百步就有一個防城庫,貯有守禦之器,方便守城兵士取用。由此看來,以五萬守二十萬之語未必是假。


    向城內走去,迎麵而來的則是一座占據街角的三層酒樓,隻見其飛簷鬥角,畫棟飛甍,氣勢巍峨無比。定睛從風窗間隙望進去,隻見其內峻宇雕牆,丹楹刻桷,十分奢華。屋簷斜斜伸出一麵杏黃酒旗迎風招展,此時正是晌午,正門處人流如織,熙熙攘攘,往來不絕,抬首望之三層皆滿,觥籌交錯之聲肆意散出,好一座生意興隆的酒樓!


    “班樓?”吳佩甲望著顯眼處明顯是名家揮就的飄逸大字,不由念出聲來。


    “班樓乃是位列汴京十大名樓,亦是七十二正店之一,擅長北方多道名菜,其精釀的“神仙醉”醇香濃厚,回味無窮,堪稱一絕。”李獨霜邊走邊給吳佩甲介紹道,沒有駐足停留,打算先去樞密院點卯,然後去座師留給自己的住處灑掃一番後,晚上再來吃喝。


    即使過了嘈雜的班樓,大道上依舊人頭攢動,走過十數間售賣粉黛、珠寶以及文房四寶的旺鋪之後,連排並列的街麵頓時一空,一座龐大的寺廟建築群突現視野之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長長的朱牆碧瓦,朱牆之內則隱約可見層樓疊殿,不知多少巍峨大殿坐落其中,極遠處可見一青灰色高聳鐵塔,給人一種深沉神秘之感。走了半晌方才到得正殿門前,隻見門前釘頭磷磷,卻是大門緊閉,不知是何緣故。門楣上懸掛著古樸老舊的牌匾,上書“大相國寺”,字體圓潤中正,頗有寶相莊嚴的意味。


    “這寺廟我聽說過,據說早在我大宋建國之初就已建立,至今已有九百餘年,最初是在汴京郊外,沒成想汴京的人越來越多,城池也越修越大,到三百年前時城牆竟已擴建到了寺前,更沒想到先帝修建外城直接將其囊括了進去。”吳佩甲興奮地說道,鬼知道他一軍中之人何以對一寺廟感興趣。


    李獨霜望著這座曆史悠久的寺廟,遙想九百餘年的風霜雨雪,不由再次感歎有一些東西總是能熬過時光的,哪怕已經破舊,哪怕光彩不再,卻仍然令人肅然起敬,感受到一種執拗的堅持。


    恍若自己虛度光陰,沉湎於榮華,虛度於富貴,百年之後又能留下什麽呢?


    最多光鮮的墳塋一座,也許史書寥寥數筆,終將消亡於時光長河之中。


    故此,唯有長生!


    李獨霜的道心莫名其妙因此得緣,更堅固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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