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縣令強忍住怒氣,將朱夫人再次喚到議事堂。


    彭紹堂一邊看著朱夫人的臉色,一邊將事情複述了一遍。


    朱夫人聽完心中一驚,麵色變化了一瞬,雖然極快的掩飾了過去,可沒有瞞得住彭紹堂的眼睛。


    他心中一沉,“夫人前幾日想必是忙暈了頭,或許忘了什麽細節,不如請夫人再好好想想?”


    朱夫人聽到這話哪敢承認。


    她是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渴望升遷,又對這次抱有多大希望的,如果一旦讓他知道,這次的事情是因為她欺騙了章行,那···


    她後背逐漸升起幾分寒意:“彭先生這話我沒聽懂,我那日已經說的清清楚楚了,沒什麽好補充的。”


    彭紹堂耐著性子說道:“夫人您再好好想想,這關係著東翁的前程,咱們在白山縣苦心經營五年了,東翁現如今在百姓之中口碑不錯,如果不趁著這股東風在兩任期滿時升走,難不成要讓東翁三任期滿,平調出去嗎?”


    朱縣令坐在那裏,如鷹一般犀利的眼神始終盯著朱夫人,她不用扭頭就感覺如芒在背。


    裏衣津了汗水黏膩的貼在皮肉上,屋內的炭盆燒的正旺,她卻像是掉進了冰窟裏,冷的厲害。


    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先生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管得了這樣的大事····”


    彭紹堂心底歎氣,夫人這樣哪裏瞞得住東翁····


    果然,彭紹堂剛想到這裏,就聽到朱縣令冷冷的說道:“你幫不上什麽大事,但是想要壞事卻是輕輕鬆鬆,你在心虛什麽?”


    朱夫人虛張聲勢,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什麽心虛!老爺把人叫來莫名其妙的說一堆我聽不懂的話,如果沒事的話,我退下了,我手裏還有一大堆事情沒有忙完,哪裏有空在這裏閑聊!”


    隻聽‘啪’的一聲。


    朱縣令拍桌而起,看著她怒拆道:“你我夫妻多年,你還想騙過我?你現在老實交代我還能彌補,要是一直隱瞞不說壞了我的大事,等我自己查到,我休了你!”


    朱夫人身子一顫,看到他徹底動了怒,也不敢再左顧右言其他,連忙將事情說了。


    朱縣令氣到極點反而鎮定了下來,他表情平靜的聽完,久久沒有回神,坐在那裏像是雕塑一般。


    彭紹堂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站在夫人的角度,她賣手稿、假冒作者之名,都是為了自家,這也沒錯。


    可終究隻是婦人之見,手段拙劣,見識短淺,這等輕易就能被人拆穿的謊言,竟也敢撒。


    朱夫人自知害了丈夫的前程,如鵪鶉一般站在那裏不敢動彈。


    朱縣令枯坐半晌,突然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嗬嗬···嗬嗬···哈哈哈···”


    笑到最後,已經有些癲狂了。


    “東翁···”彭紹堂看著他這樣,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朱夫人心中害怕,小聲的解釋:“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誰知··誰知····”


    “報應!報應啊!”


    朱縣令仰天長歎,麵無表情的看著朱夫人:“爹娘在老家無人侍奉,你輕鬆了這麽多年,是該回去替我盡盡孝了,即刻收拾收拾東西,回東川縣去吧!”


    朱夫人如遭雷擊:“老爺!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辛苦給你操持家裏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麽能將我扔回老家那····”


    朱縣令扭頭眼神冷冷的看著她:“那什麽?你繼續說。”


    那窮鄉僻壤····


    這話她終究不敢說出口。


    想到要和老爺分開兩地,她回了老家還不知該如何被老婆子對待,這裏後院中的小妖精又會如何威風,朱夫人的眼淚就下來了。


    她哭的淚水漣漣,哀戚的拉著朱縣令的衣角:“老爺,我知道錯了,就這一次,我保證就這一次,別讓我回去····安哥馬上就要去懷慶府念書了,您要是不想看見我,就讓我跟去照顧他好不好?別讓我回老家,婆母,婆母會……”


    朱縣令甩開她的手:“此事我已下了決斷,不容更改!湯嬤嬤,將你家夫人帶走!”


    湯嬤嬤帶著丫鬟進來,感覺到議事堂內不同尋常的氣氛,想也沒想到的把朱夫人拖了出去。


    “老爺!你好狠的心啊······”


    彭紹堂站在那裏沒開口。


    自己苦心經營好幾年,結果被後院的無知婦人給壞了好事。


    換成是他,隻怕是早已控製不住上手了,更遑論東家隻是將人攆回老家。


    “怪我當年被美色迷了眼!明知家世不匹配硬是娶回家,現在悔之晚矣!”


    朱縣令悔的腸子都青了。


    這話彭紹堂沒法接,畢竟是夫妻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他插嘴。


    他皺眉建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解開知府大人對東翁的誤會,好讓大人知道您並不知情。”


    朱縣令深吸兩口氣才穩住心態:“依她所說,對方一開始應該是相信了的,隻是近日卻不知道因為什麽產生了懷疑,先生,你覺得此事和王秀才有關嗎?”


    彭紹堂抬頭看了一眼朱縣令意味不明的表情,斟酌了一下開口:“肯定與之有關,隻是具體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朱縣令沉著臉,心情不怎麽美好。


    “眼下事情已然做下,夫妻一體,我急著解釋隻怕對方不會相信,等緩一緩,待下次朝會見到知府大人,我再不動聲色的為自己辯解兩句。”


    王家那裏····朱縣令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生生的壓了下去,“王秀才那邊隻做不知,隨他去吧!順便將此事寫封信給安哥,給他說一聲。”


    ···········


    石明和楊禾兩人護送著王學洲和徐山兩人趕在初六就到了府學。


    準備返程的時候,卻又遇上了大雪。


    行路不便隻能暫時擱置。


    王學洲也享受了一把被人照顧的感覺。


    換洗下來的衣服還不等他想起,石明就已經洗好晾幹了。


    每日睡醒睡過的床鋪都有人收拾,洗臉水都給打好放在那裏。


    遇見刮風不想出門,石明出去將飯給他打好回來,吃完拿去就洗。


    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隻過到了上元節。


    路上的積雪化的差不多了,石明和楊禾準備返回西朗村。


    王學洲的心中產生了一些不舍。


    這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回去後,沒事的時候你還去我大伯的學堂跟著認些字,有事的時候你就忙你的,頭兩年比較關鍵,你回去盯著我比較放心。”


    石明重重的點頭:“我會的。”


    送走兩人,年前的歲考結果也出來了。


    不出意外,他依然是前十名,不僅保住了廩生的名額,還去領了廩生的補貼銀子和米糧。


    白彥幫著他抱著東西回到寢舍時,王學洲看到自己床邊坐了一個人,驚喜的開口:“寧遠?你什麽時候來的?”


    寧遠是朱安的字。


    看著他臉上驚喜的表情不似作假,朱安的心情頓時變得無比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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