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尋白身著一襲白色的長衫,外麵籠著鴉青色的紗衣,行走間紗衣下擺微微蕩開,隱隱看到上麵繡著暗色的花紋。


    他長身玉立,眉目舒朗,看到滿地的屍首,臉上帶了溫溫的笑意,但當目光觸及到那些被毀壞大半的屋舍時,笑容瞬間收斂起來。


    他的麵容白皙如玉,俊美絕倫,猶如盛開的蘭花般高雅清新,又似明朗的月光般皎潔無瑕。


    即使臉上帶著一絲怒色,也絲毫不減其一身的風雅之勢


    “大人,刺客七十九人已盡數誅殺。”


    “府裏的釘子也全拔了。”


    莫七來報,“還有,周姨娘於混亂中被誤殺了。”


    沈尋白不動聲色,隻是看著院落不知在籌劃些什麽,過了好一陣,才問莫一:“你說,府裏毀成這樣,得花多少銀子呢?”


    莫一環視一圈,院子毀得不像話,椅子案幾全都碎了,廊下的柱子也多了許多刀痕,搖搖欲墜的門扇,還有滿地的杯盞,穿園而過的盆景,像是暴風過境一般慘不忍睹。


    “可能上萬兩?”


    “上萬兩怎麽能夠,”沈尋白擺擺衣袖,閉眼揉了下太陽穴,睜眼的時候,眸中劃過一道冷漠,“本相沒錢,這維修費,是為幾位姨娘辦一場葬禮呢?還是抄個家呢?”


    沒人敢應。


    沈尋白一直認為,隻有內心猶豫毫無能力的人才需要做選擇題。


    強大如他,自然是——兩者都要。


    葬禮辦的不太隆重,因為府裏沒錢了,但收到的‘禮金’倒是不少。


    幾位姨娘吃府裏用府裏的,幾個月以來消耗不少銀子,這下一把就回來了,倒也不虧。


    沈尋白見著賬麵上的數字,笑了笑。


    南越的丞相於府中遇刺,還死了好幾位大臣,這事鬧的挺大,陛下著刑部嚴加審查,以一月為期,緝拿凶手。


    沈尋白無半分憂色,每日在府中悠哉悠哉地看著侍從忙進忙出,修整府邸。


    他尚未成親,府裏隻有四位姨娘,如今姨娘全死了,陛下憐憫,許他休沐一月。


    和他的悠閑不同,謝長寧快要愁死了。


    相府要裁人了!


    按理來說,府裏死了不少人,正是人丁稀少的時候,這時候不想著擴充,反而要裁人,謝長寧是想不通的。


    可是那狗賊,硬說什麽府裏開支大,要開源節流,並且姨娘們都死光了,沒那麽多人伺候,何必養一些沒用的東西。


    對,他原話說得就是“東西”。


    開源節流開源節流,你倒是去開啊,竟想節了。


    為了節流,殺了那麽多口人還不夠,剩下的還要再節。


    這高門大戶的排場呢?這南越第一奸臣的氣派呢?


    偌大的丞相府,沒幾個丫頭下人,像話嗎?


    早知道沈尋白會來這一出,謝長寧當時就不白費心機鋪墊那麽多,隻為混進府裏當個丫頭了。


    原本還想著借著這個機會混到主院去,誰曾想,主院沒去成,反而要被攆走。


    她有些心梗,這完全不合常理啊!


    “唉!”


    “長寧,你怎麽啦?”小茹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湊過來問道。


    上次的事她心有餘悸,和她一屋的人,除了她便隻剩一人,府裏大大小小侍婢四十多人,如今隻剩二十來個,那晚要不是謝長寧勸她,想來她今兒也不能站在這裏。


    謝長寧救了她,她自是對謝長寧更親密了。


    謝長寧歎道:“又得重新找事做了。”


    小茹見四下無人,在她身邊坐下:“雖是如此,可大人給的遣散費也還是可觀的,省著點用也能撐個一年半載的。”


    謝長寧:“我老家還等著我寄銀子回去呢,本以為找到個好差事,誰知道——”


    小茹低聲道:“總比活著強。”


    謝長寧愣了愣,隨即像想到什麽似的,盈盈一笑:“你說的對,謝謝你,小茹。”


    小茹不太清楚謝長寧為什麽要謝她,可剛剛那抹笑,從她臉上蕩開的一刹,她仿佛看到了謝長寧身上不一樣的風情。


    要不是厚重的劉海掩了眸中的光,她想她當時的眼睛一定美極了。


    棠園深處有間雅致的書房,窗戶半開,窗外是滿園的垂絲海棠,窗下的案幾上散落著海棠花瓣。


    沈尋白斜斜地靠在軟榻上,潔白的衣袍像流水一樣鋪瀉垂下,青絲束了一半,眉眼如畫,身姿慵懶,身後是蔚藍的天,粉豔的花,不知是他入了景,還是景襯了他。


    莫一和莫七侯在一旁。


    堂下,莫三正在匯報。


    “府裏的侍衛自是都認識周姨娘,可這次從暗衛營抽調了人手過來,暗衛營的人沒見過她,又見她頭上沒簪海棠枝,便失了手。”


    “替徐姨娘診脈的郎中屍首也找到了,被人一劍斃命。”


    沈尋白沒吱聲。


    莫三接著說:“今日府裏有不少侍婢領了銀子便都離去了,比之前的安排提前了好幾日。”


    沈尋白聽到這,斂眉瞧著他:“我記得讓他們離開的日子還剩五日,多一日便多一日的工錢,怎麽會提前而去?”


    莫三道:“府裏私下都在傳,傳——”他看了莫一一眼,莫一看過去,又把視線挪開,“傳相府風水不好,大人喜怒無情,三兩天就要殺幾人,想要工錢也得有命花。”


    沈尋白笑出聲,也不惱,挺有興致的和他八卦:“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嘛,還傳了什麽?”


    “......還傳大人在修煉一種邪術,逢初一十五便要采陰補陽,並且一晚禦三女,采補後的女子渾身血肉盡失,肝腸寸斷,所以府裏讓大夥五日後離開,正是要等大人過了十五這個日子。”


    今兒已經十一了,離十五不過四天,五日的工錢和命比起來,孰輕孰重,傻子都懂。


    這個點掐得倒是好。


    沈尋白一聽,滿臉興味,“這個倒是第一次聽說,還挺像回事。”


    他愛殺人不假,府裏男的女的的確殺了不少,有些是他所為,有些不過是借著姨娘的手鏟除異己罷了。


    所以府裏時不時會少些下人,管家也總會找些借口搪塞過去,之前相安無事,隻不過現在被人這麽挑出來,像是釘子一樣紮到人心裏去了。


    “如今還剩幾人?”


    “回大人,還剩七位侍婢,十一位小廝。”


    沈尋白道:“要走的不用再管,留下的嚴加核查。”


    “是!”


    “本相倒要看看,這相府裏,到底混進了什麽牛鬼蛇神。”


    沈尋白的話不無道理。


    從那晚有人夜探相府開始,然後到徐姨娘周姨娘,每一步似乎都理所當然。


    他不禁對幕後之人有了些許的興趣。


    該是他的開源節流讓對方自亂了陣腳,走的自然無恙,留下的反而是心思迥異之人。


    像徐姨娘一樣,孤注一擲鋌而走險。


    這倒是有趣了,除了他的命,也不知對方還有什麽目的。


    謝長寧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前前後後尋思幾番,發現自己原定的計劃可能走不通,也不是走不通,是過於保守反而固步自封,見效太慢了。


    她打算換種方式,反其道而行之。


    沈尋白位高權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有人想殺他,可能還沒到他跟前便被他滅了。


    相反,如果有人跳出來告訴他,老子對你心懷不軌,說不定還能引起他的興趣,換得一個機會。


    謝長寧決定賭一把,賭輸了也沒關係,大不了換座廟便是,也不是非要留在這裏。


    沒過幾天,府裏的下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小茹看她沒走,也留了下來。


    “長寧,你不怕嗎?”


    “怕什麽?”


    “今兒是十五了......”


    哦,到了狗賊采陰補陽的日子了。


    “不怕,又不是鬼故事,怎麽會有這種事。”


    小茹忐忑不安,如今整個府裏,隻剩六位侍婢,每次三人,很大可能會輪到自己。


    謝長寧見她臉色都有點白,好奇地問:“你既然那麽怕,為什麽當初不和他們一起走?”


    小茹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走,我也不走。”


    謝長寧沉默,見她實在憂心,便試探著道:“別太擔心了,如果選到你,要不換我去?”


    小茹驚訝的看著她,眼中迸發出光芒,過了一瞬,光芒漸逝,她歎息著說道:“還是算了,如果是真的,下次我也逃不了,如果是假的,大夥也都沒事。”


    的確是這個理。


    謝長寧也不是什麽善人,當日救她,不過是一刹那思念弟弟罷了,頭腦一熱便出了手,如今再來一次,可能選擇也會不一樣。


    像是要驗證之前傳言一樣,傍晚的時候,莫七來了後院,果真點了三位侍婢去主院。


    小茹運氣不太好,被選中了,同行的,還有其他兩位。


    離去時,小茹蒼白著小臉,緊緊拽著她的衣袖,謝長寧拍拍她的手,笑了笑,悄聲說道:“小如,放心吧,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會再見的。”


    莫七見狀,指揮一個侍衛將小茹拽走,小茹一步三回頭,和哭哭啼啼的兩人一起被拖走。


    謝長寧坐在窗前,頭頂的月明亮皎潔,月暈在門前暈開一圈柔光,簷下的風鈴隨著風輕輕飄動,叮叮當當的煞是好聽。


    謝長寧將窗戶合上,轉身朝床的方向走。


    天外天被盜,盜竊之人進了南越的地界後便了無音訊,倒是其中一人在京城出現,隻知道和朝堂有關,具體消息也實在探不出,謝長寧隻能大海撈針。


    這個任務難度挺大,她原本不想管天外天的那堆屁事,可秦崢卻是知道她的七寸。


    回家之路啊......


    第二日,小茹和那兩人沒回來,莫七倒是來了。


    來了也不說話,隻是打量著剩下的三人。


    謝長寧沒任何表情,日頭曬得很,她悄悄挪了挪腳步,站到陰涼的地方。


    一抬頭便見那兩人已經抖得不像話,她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也該抖一抖。


    “謝長寧。”還沒等她琢磨過來,便聽莫七的聲音響起。


    “嗯?”


    莫七看了她一眼,“收拾好你的東西跟我走。”


    謝長寧不明所以,“去哪?”


    “靜語軒,從今天起,你就是靜語軒的侍女了。”


    靜語軒,正是沈尋白居住的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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