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簡單,除非必要的話。其它的他都不說,我幾次努力試圖與他講話,都失敗了。


    他以不變應萬變,每當我發問,他就回答:“你問這個幹嗎?”


    誰也搞不清這個大傻瓜子在琢磨什麽呢?船行駛到卡瑪河和伏爾加河交匯處時,他遙望北方喃喃自語:“王八蛋。”


    “你說誰王八蛋?”


    沉默。


    汪汪汪的犬吠聲打破了夜的沉寂,仿佛黑暗壓抑下的幸存者軟弱無力的最後掙紮。


    “那兒的狗最凶惡。”大傻子突然開口了。


    你說哪兒呀?”


    “哪兒都一樣。我們那兒的狗凶惡極了……”“你住哪兒?”


    “沃羅格達。”


    他的話匣了一下子打開就收不住了,粗野的話一溜煙兒跑了出來:“噯。你的同伴兒是你叔敘吧?他可真笨,我叔叔可精明呢,還很有錢。他在西姆比爾斯無有個碼頭,還開著一家飯館。”


    他很不順利地說完上麵的幾句話,就用他那雙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凝視輪船上的桅燈。


    “噯。穩祝……你看上去喝過點墨水吧?你知道法是誰的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呢。他又嘟囔道:


    “關於這件事眾說紛紜,有說是沙皇定的,有說大主教定的,也有說是元老院定的。


    “我要知道是誰定的,我就去告訴他:最好法律定的嚴格點兒,哪怕是一舉手、的投足都不允許才好呢。”


    “最好是法律嚴格地約著我,像鐵鏈一樣鎖死我的心,否則我就得觸犯它。我沒辦法不去觸犯它。”


    他嘮嘮叨叨了半天,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都快聽不見了。


    河麵舊傳來喊話聲,一樣的黯淡渺茫、疲軟無力。幾盞黃豆大小的桅燈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十分耀眼,它們不遺餘力地反射著極其微弱的光芒。


    頭頂上烏雲滾滾,水、天、地連成一片渾沌的黑暗。


    舵手緊鎖眉頭埋怨著:


    “他們把我帶到什麽地方了?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


    我隻有一種感受:孤獨與淒寂。我的頭腦中空空如也,隻有一個念頭:睡覺。


    烏雲總算走出黑暗,天這了。又是一個霧昭昭不見天日的慘淡日子,隱沒在黑暗之中的景物依稀可見:河岸上的樹林、農舍、農民的身影構成一幅黎明風景畫。


    一隻水鷗掀動翅膀飛了過去。


    我們交完亙,我就急不可耐地躲到帆布篷裏睡覺去了。沒多大工夫我就被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從夢中驚醒了,我探出頭見三個水手圍著那個舵手,仿佛在阻止他做什麽事,同時聽到他們叫著:“彼得魯。別這樣。”


    “上帝會保佑你的。”


    算了吧。”


    彼得魯雙手抱著夾子,一隻腳下踏著包袱,他看了他父一下,繼續粗聲粗氣地哀求著:“別管我了。讓我走吧。不然我會犯罪的。”


    他看上去已經做好了跳船離開的準備,光著腳丫、穿著短褲,彼得魯的腦門全讓頭發遮住了,那雙異常小的眼睛裏充看血絲,他企求似地望著幾個水手。


    “不行。你會淹死的。”


    “淹死?不可能。歌兒們,讓人走吧。還則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會殺了他。到了西姆比爾斯克就來不及了……”“你不能這樣。”


    “我說兄弟們呀……”


    他分開雙臂跪下了,雙手貼著船板真像個受難的耶穌,他一遍一又一遍請求著:“讓我走吧,讓我走吧,我不能犯罪。”


    他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哀鳴中有一種動人的情愫,雙壁伸展開、跪伏在那裏,像一個虔誠的聖徒,他們被感動了。


    他站起身,抱起包裹,說了聲:


    “謝謝。”


    就奔向船舷,用極為嫻熟優美的動作跳入水中。


    我被他的異常舉動驅使到船舷邊,目了遠去。他頭頂大包袱,像戴了一頂大帽子,向著河岸遊去,那邊岸上的樹要落葉飛舞,像是歡迎他的到來。


    船上的幾個人說:


    “他終於勝了自己。”


    “他是不是瘋狂了?”我問。


    “當然沒有。他是在拯救自外兒的靈魂……”彼得魯遊到沒他胸脯的河水裏,回頭揮動包袱向水手們打招呼。


    他們回應著:


    “再見。……”


    一個人擔心地說:


    “他沒身份證怎麽辦呀?”


    我對彼得魯和行動感到不可思議,一個紅發羅圈腿的水手很樂意地解開了我的疑惑:“彼得魯的叔叔在西姆比爾斯克,他不但欺辱他,還霸占了他的全站財產,他發誓要殺掉他叔叔。


    “可是事到臨頭,他又慈手軟了,為了不致犯罪,他強迫自己離開了。


    “彼得魯看上去像個猛獸,心地卻很善良,他真是個好人……”這時,善良人已經登上岸,消失在樹林中了。


    因為這個突發事件,我和水手們越談越熱乎,黃昏時分我們已經親密無間了。


    可是好景不長,第二天,他們的臉色變了天,我知道這準是長舌頭的巴諾夫在起作用。


    “你說,你跟他們說什麽了?”


    他討好似的用他女人般好看的眼睛望著我,有些不好意地搔著後腦勺說:“嗯,是說了幾句。”


    “你真是。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亂講的。”


    “我開始沒想講,隻是他們要打牌被舵手拿走了,我靈機一動,解解悶兒嗎……”經過我的深究細問,我弄清以巴裏諾夫信口開河說了些什麽,他在趣幫事的結尾加上我和霍霍爾,把我們形容的像海盜一樣凶殘,掄著斧子和農民拚殺。


    “你根本就拿巴諾夫沒轍,生氣沒用。他有自己的理論,他的所謂真理都是虛幻的。


    有一次,我們兒去找活幹,走累了在山溝口的田地上休息,他滿懷信心地勸導我:“真理得靠自個兒眩你知道嗎?看看這山溝裏羊在吃草,牧羊狗和牧人不停地跑這有什麽意思嘎。


    “這根本無法填滿我們饑渴的心錄。兄弟呀。這是個冷酷的世界,睜開眼睛看到的就不是善良人,現實就是如此。


    “打哪去找善良人呢?這要靠想象。充分發揮你的想象力吧。”


    因為巴諾夫的過失,我們到了西姆比爾斯克就被趕下了船。


    水手們說:


    “我們不是一路人。”


    上了岸,我們數了數身上的戈比,隻有三十七個了。


    還可以去吃頓茶。


    “我們下一步怎麽辦?”在館子裏,我焦急地問道:“那還有什麽說的,當然是向前了。”巴裏諾夫堅定不移地說。


    我們冒險做了一回“拖兒”,偷渡到撒瑪拉,到那兒之後上了一隻拖船,給人家做幫工,七天七夜後便如願以償地到達了裏海地區。


    我們的旅程雖然嚐到了一些艱辛和苦痛,但總算是順利。


    就這樣,我們在步爾美克地區的卡布庫爾——貝依漁場上的一外漁民合作社開始了新的生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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