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真是把我的話全當耳旁風了!”


    “叫你亥時回來,你看看這都幾時了?去的時候怎麽答應我的?我看你以後都不用出去了!”


    “臭小子!你……你裝睡是吧?”


    “我……”


    馬秀英坐在車輦上,對著朱橘一頓輸出。


    然而,此時的朱橘卻是雙目緊閉,臉色開始發白……


    剛才還撐著沒啥感覺,可一回到母親的懷抱中,朱橘心神稍稍放鬆,一股巨大的脫力感便席卷全身,讓他渾身發虛,身上所有的器官好像都不聽自己使喚了!


    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一顆老奴蒼龍丹,一顆斑龍壯督丹,給朱橘提供了不屬於他的力量,但藥物隻是藥物,隻能起到輔助的作用,而不是真正讓人強大。


    這就像是吃了偉哥隻能暫時重振雄風,該陽痿的時候還是要陽痿,甚至藥效過去之後,比先前還要不如。


    所以,剛才力戰巡捕有多猛,現在藥效散去後就有多虛!


    要是龍薇知道朱橘把兩顆丹藥當‘偉哥’用了,怕是要氣吐血了!


    這個混蛋,暴殄天物!!


    “小橘子,小橘子你怎麽了!”


    馬秀英察覺到了朱橘狀態的不對勁,頓時有些慌神,急切道,


    “你別嚇唬娘啊!這……這到底是怎麽了這是?”


    一摸朱橘的小手,好家夥,冰冰涼涼!


    再一探他的呼吸,竟是出氣多,進氣少!


    馬秀英不斷搓著朱橘的手,顫聲道:


    “小橘子,娘不怪你了,不怪你了!”


    “你真的……不要嚇唬為娘啊……你這……”


    “翠竹,翠竹,趕緊去傳太醫,讓他立即到坤寧宮候著!”


    ……


    華蓋殿。


    作為勞模,每天批閱奏疏到子時對於朱元璋而言,完全是基本操作。


    許多時候,他都要到醜時才睡覺,中間頂多睡兩個時辰,早上辰時一定起來幹活了。


    就這樣的熬夜狂魔,每天這般不健康的作息,老朱居然是紅光滿麵,永遠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這絕對稱得上是一件奇事!


    “這個楊憲……”


    朱元璋翻閱著中書省送上來的奏疏,嘴裏嘀咕道,


    “總是把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報上來作甚?不痛不癢的。”


    “你要捅淮西人,就得往人家腰子上捅啊!弄點狠的出來啊,不然咱能怎樣?頂多是申飭一番罷了。”


    “小打小鬧,上不得台麵。”


    對於楊憲近期的表現,老朱不是很滿意。


    敲山震虎,這敲的力度又小又頻繁,聽上去就跟蚊子在耳邊嗡嗡叫似的,哪裏能震到老虎?


    隻能叫人心煩。


    “還是等毛驤那邊的進展吧……”


    朱元璋撫了撫須,目光深邃。


    在他的眼裏,沒有什麽功臣,隻有江山社稷!


    一切威脅到社稷穩定的人或物,哪怕隻是一點苗頭,他都會第一時間將其掐滅!


    正此時,近侍進殿稟報道:


    “陛下,鑾儀衛指揮使毛驤求見。”


    朱元璋眉頭一挑。


    “這麽晚了,他還來咱這兒幹什麽?”


    他批閱著奏疏,揮手道,


    “叫他進來吧!”


    內侍應聲而退。


    須臾間,毛驤低著頭,緩步走入了殿內。


    噗通!


    膝蓋落地的聲音傳來,朱元璋頭也不抬的道:


    “回來了?”


    “廟會熱鬧麽?朱橘那小子,沒惹事吧?”


    毛驤聽到這一問,神情苦澀,心情無比的沉重。


    但他也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參見陛下!”


    “罪臣,向陛下請罪!”


    砰!


    毛驤把頭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嗯?”


    朱元璋心神一動,這才抬起頭來,頓時神色大異!


    眼前的毛驤,竟然把自己給綁了起來,以頭搶地,長跪不起!


    這一幕,看得老朱的心髒都是一抖!


    “你……這是為何啊?”


    朱元璋猛地站了起來,瞪著眼睛道,


    “朱橘出事了?!他怎麽了?”


    “你給咱起來,速速說來!”


    能讓毛驤做出這番行為來的,必然是發生了他難以預料到的大事!


    老朱第一時間就想到,是毛驤護衛不力,導致朱橘在應天遊玩的時候遭遇了意外!


    這個念頭一閃過,饒是他心理素質過硬,此刻人也有點發暈……


    “陛下勿急!吳王殿下無事,已經回宮了!”


    毛驤跪在地上,趕忙回應道,


    聽到這話,朱元璋方才鬆了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要是出了事,妹子不得一哭二鬧三上吊啊……”


    他拍了拍胸口,喃喃了一陣,方才猛地看向毛驤!


    “那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朱橘沒事……那,難不成是他闖了什麽大禍?”


    老朱到底是老朱,一下子就猜到了點子上。


    毛驤抿著發白的嘴唇,點了點頭。


    “咱就知道!這個混小子,一天不給老子找事就難受是吧?”


    朱元璋冷哼一聲,揮手道,


    “行了行了,起來說話!你也別跟嚇破膽似的,畏畏縮縮,不像個爺們。”


    “朱橘這小子在宮裏都無法無天,更別說是在外麵了,連咱都壓不住他,更別說是你了。”


    “隻要不是殺人放火就行……他不會殺人了吧?”


    毛驤聞言,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殿下倒是沒有殺人放火……”


    朱元璋微微頷首。


    “沒有殺人放火就還好辦,他到底怎麽了?難不成是欺男霸女,魚肉百姓?”


    老朱望著毛驤,沉聲道,


    “就那麽半天時間……他也來不及吧?”


    毛驤低著頭,跪在地上應道:


    “吳王殿下他……去逛了青樓。”


    朱元璋:“?”


    “啥?你說啥?”


    老朱雙目微睜,愕然道,


    “這小子跑去逛青樓?他能行嗎他就逛青樓!”


    “總是給咱搞花樣……你怎麽不攔著他一點!那種地方也是他一個皇子能去的?簡直是敗壞我皇家的名聲!”


    “難不成,是你帶著他一起逛的?!”


    此刻老朱雖是質問的口氣,倒也並沒有發怒,反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個朱橘,總是能做出一番讓他意想不到,兩眼一黑的操作。


    堂堂皇子,跑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不過,說到底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到時候拎著他的耳朵抽一頓也就是了。


    不知不覺之中,朱元璋對朱橘的容忍度,已是越來越高了……


    “沒,沒有!”


    毛驤連忙道,


    “是吳王殿下把罪臣迷暈之後,獨自偷跑過去的。”


    “在酒樓吃飯的時候,罪臣沒有防備,喝了殿下一杯酒,此後便不省人事了,許久才蘇醒過來……”


    直到現在,他還是在說前情提要,因為最大的那顆雷,他還是有點不敢爆出來……


    一旦爆出來,陛下會是一副什麽恐慌的模樣,他不敢想啊!


    朱元璋:“?”


    “什麽玩意兒?你堂堂一個鑾儀衛指揮使,著了他的道,被他迷暈了?”


    老朱一拍桌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


    “丟人啊毛驤,太丟人了你!得虧你還是密探出身,這點防備都沒有!你幹什麽吃的!”


    “你……你個廢物!”


    “咱這就撤了你的職,回家奶孩子去吧!”


    本來一個楊憲就讓他有點失望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能被朱橘迷暈的毛驤。


    自己是最近眼光有點問題麽?怎麽淨挑繡花枕頭出來啊!


    “罪臣該死!”


    毛驤趕忙把頭磕到地上,滿臉悔恨的道,


    “都是罪臣無能,這才導致吳王殿下闖下大禍!”


    “罪臣深知難逃一死,隻求陛下能夠寬待罪臣一家老小……”


    朱元璋目光一凜。


    “聽你這意思,逛青樓還隻是一個序曲,他後麵還捅了個大簍子?”


    老朱有些不耐的道,


    “毛驤,咱看你是越來越娘們了,磨磨唧唧的!”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給咱扭扭捏捏的,說一半留一半,你當是喂魚呢?”


    “快點把事情說清楚!咱沒時間在這裏聽你講故事!”


    毛驤心神一顫。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再拖也拖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將自己的心情平複了下來,方才道:


    “啟稟陛下。”


    “吳王殿下在青樓,不知因何事,與李祺、胡鵬、陸賢三人起了爭執,雙方大打出手。”


    “那李祺,乃是李善長之子,胡鵬,是胡惟庸之子,而陸賢,則是陸仲亨之子……吳王殿下勇武,以一己之力力戰三人,竟然絲毫不落下風,反而打的三人鼻青臉腫,節節敗退。”


    朱元璋臉色一陰。


    “李祺。”


    他神情有些難看,喃喃道,


    “他竟會去逛青樓,原以為他一表人才,沒想到是個齷齪下流之徒。”


    他見過李祺,原先認為這小子是個青年俊才,還跟妹子商量著,將來把大女兒下嫁李祺,讓兩家結個姻親,


    現在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朱元璋對李祺的印象直接跌落穀底!


    青樓、勳貴之子、大打出手……


    這幾個關鍵詞在老朱心裏盤旋,讓他的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


    “這小子哪來的能耐一個打他們三個?咱記得沒錯的話,李祺都快比他高一個頭了吧!”


    朱元璋冷聲道,


    “那後來呢?你繼續說,原原本本的說個清楚!不許有半點隱瞞!”


    毛驤跪在地上根本就不敢去看朱元璋的臉,低著頭道:


    “是……”


    “三人不敵殿下,陸仲亨之子陸賢竟是調來了幾十個巡檢司的巡捕圍捕殿下!好在罪臣當時已經清醒過來,第一時間趕到了青樓,這才把殿下給救了下來。”


    “原以為事情到這裏也就結束了,未曾想到,應天衛的兵馬竟然也出動了,千戶鄭武親率數百應天衛封鎖了整個青樓,罪臣恐殿下有所閃失,隻得再發信號,令附近鑾儀衛增援,這種時候,也不得不把吳王殿下的身份暴露了,否則局勢……”


    砰!


    他話音未落,朱元璋已是猛地一拍桌子!


    “巡捕?”


    老朱的臉色陰沉的嚇人,帶著怒意喝令道,


    “陸賢哪裏的權力調動巡檢司?還有應天衛?”


    “沒有咱的命令,沒有中軍都督府的印信,應天的兵馬就是一兵一卒都不許調動!那個千戶哪來的膽子?!”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私自調兵’這件事上。


    對於任何一個君王來說,都絕不允許軍隊擅自行動!


    “陛下,巡檢司的主官,正是陸仲亨。”


    毛驤回應道,


    “應天衛千戶鄭武,似乎曾是陸仲亨的部下,曾跟隨陸仲亨南征,以戰功獲得千戶之職。”


    “所以,應天衛的私動……”


    “好了,不必再說了。”朱元璋冷著臉道,“人都控製住了嗎?”


    毛驤連連點頭。


    “全都控製住了,一個都沒有跑,現在由鑾儀衛千戶董大光看押……”


    他道,


    “陛下,是否先將他們下獄?”


    朱元璋目中寒光一閃。


    “下獄?嗬嗬。”


    “私動兵馬,視為謀反!應天衛千戶鄭武判腰斬,誅九族。其餘人等全部處死,一個不留!”


    “不用等秋後了,明日午時行刑!”


    毛驤:“!!!”


    雖然心中有過心理準備,可當陛下說出判決之後,他的心髒還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一道命令,直接是幾百顆腦袋落地啊!


    最慘的絕對是鄭武,一次幫場,直接誅滅九族!


    “還有,將陸仲亨父子即刻下獄!”


    朱元璋再度命令道,


    “傳令五軍都督府,上繳所有兵符,應天內外所有兵馬不許擅動一人,敢違者,以謀反罪論處,族誅!”


    毛驤臉色再度一變。


    這一場鬧劇,是要引發大明軍界的大地震了啊!


    “罪臣遵命!”


    他朝著朱元璋頓首,正欲接令辦事,可一抬頭,皇帝看向他的目標卻是冰冷。


    “你覺得,咱是在跟你說話嗎?”


    朱元璋麵無表情的道,


    “毛驤,你讓咱,很失望!”


    “朱橘闖禍,你要負最主要的責任,若不是你看護不力,他也不會鬧出那麽大的亂子來!”


    “自今日起,免去你鑾儀衛指揮使之職,去天牢裏反省吧!”


    “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毛驤看到華蓋殿後,一道身影緩緩浮現,心神不由得一震。


    原來陛下傳令的對象,是他……


    不過,雖然自己的地位被人取代,但毛驤緊繃的心弦此刻竟是鬆了一些。


    隻是革職坐牢,還好,還好……


    就今天這個狀況,隻要不是抄家滅門,就已經是燒了高香了。


    畢竟,在來的時候,他都已經想好自己的遺言了。


    “罪臣叩謝陛下隆恩!”


    毛驤無比誠懇的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頭,而後方才小心翼翼的道,


    “陛下,罪臣還有一些事,不知……”


    “有屁就放!”朱元璋此刻已經暴躁無比。


    “是,是!”


    毛驤趕忙道,


    “吳王殿下下令,將李祺、胡鵬、陸賢三人都重重打了一頓,在此之前,陸賢被殿下砍斷了手臂,胡鵬稍好一些,最慘的是李祺,他被殿下刺傷了會陰,又被打成了那樣,恐怕……已是落下殘疾,不能人道了。”


    這件事情,他不能不坦白。


    畢竟鬧的那麽大,就算自己不說,明天陛下也一定會知道!自己要是隱瞞,到時候一定是罪加一等!


    “什麽?!”


    朱元璋雙目圓睜,驚道,


    “這個混賬,怎麽敢下這麽重的手?”


    “李祺三人現在在哪裏?!”


    毛驤應道:


    “按照殿下的吩咐……三人被重打一頓後,被鑾儀衛扔到各自家門口去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毛驤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有點不太順暢……


    忽然間,一陣勁風襲來!


    朱元璋一腳踹在了他的身上,大怒道:


    “你當的好差!讓這個逆子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來!”


    “來啊,把這個混賬東西打入死牢!!”


    身後之人迅速上前,也不用擒拿,毛驤本就是綁著自己來的,隻需將那繩子一拽,便直接把他拖了下去!


    毛驤神色悲戚。


    他就知道,自己會是這個下場……


    “逆子,這個逆子……”


    “無法無天,簡直是反了天了!”


    “拿刀來,給咱拿刀來,咱現在就去砍了這個逆子,一了百了!!!”


    ……


    坤寧宮。


    太醫一陣施針過後,收攏銀針。


    “怎麽樣?小橘子他這是什麽毛病啊?”


    馬秀英趕忙問道,


    “怎麽突然就暈過去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那太醫神色有些疑惑,沉吟了片刻,方才道:


    “吳王殿下似乎是力竭虛脫了,像他這麽年歲的少年,應當說是龍精虎猛,絕不可能力竭才是。”


    “怪事,真是怪事……不過皇後娘娘不用擔心,殿下隻是虛脫而已,其他並無問題,稍稍養一下就好了。”


    “他這年歲,也不用吃藥,吃點羊肉補一補也就可以了。”


    馬秀英聽到這話,方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力竭啊……這臭小子肯定是在外麵玩瘋了,也不知道玩什麽,能瘋到這種程度。”


    她無奈的扶額道,


    “真是為他操碎了心。”


    “既然無事,你就先回去吧,這大半夜的辛苦了,去找翠竹領二十兩賞銀。”


    太醫聞言,頓時拱手行禮,千恩萬謝之後,方才轉身離開。


    馬秀英輕輕撫摸著朱橘的臉龐。


    此刻,朱橘的臉已多了幾分血色,不似方才那般慘白了。


    “臭小子……”


    她很喜歡看朱橘熟睡的樣子,安安靜靜的,最討人喜歡。


    一醒來,就不招人喜歡了,絕對會整幺蛾子!


    “呃——”


    忽的,朱橘眉頭一皺,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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