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和宋濂兩人從華蓋殿內走了出來,互相不言,各懷心事。


    而此時,一道身影迎麵而來。


    “李師傅,宋師傅。”


    朱標朝著兩人拱了拱手,笑道,


    “與父皇稟報完科舉的事兒了?”


    兩人見是朱標,趕忙躬身還禮。


    “參見太子殿下。”


    “見過太子殿下。”


    朱標笑著將兩人的手扶起。


    “我還沒來得及問呢,此次科舉情況如何?”


    他問道。


    李善長瞧了宋濂一眼,開口道:


    “回稟殿下,此次科舉,南榜上榜二十四人,北榜上榜十七人,南北兩榜皆未招滿。”


    “不過,陛下剛才也給予了訓示,寧缺毋濫,所以說,剩下的名額不會補錄,這一回科舉就錄取四十一人。”


    朱標聞言,微微有些訝異。


    “這樣啊……”


    他喃喃道,


    “看來小橘子出的題,還真是難倒了不少人!”


    “也好,也好,正如父皇所言,寧缺毋濫!”


    稍稍一頓,朱標便是一笑,道:


    “錄了就好,這次科舉幾經波折,也辛苦兩位師傅了。”


    “哦對了,父皇有點狀元卷嗎?還是要等殿試再點?”


    想到上次老爹用稻穀選狀元,他就想笑。


    希望這一回,不要再整這麽一出了,不然的話……這一批士子都有可能再度不合格。


    “呃……回殿下,陛下沒有要舉行殿試。”


    宋濂拱手道,


    “陛下方才示下,令吳王殿下考評試卷,點出狀元、榜眼、探花,並列出三甲進士。”


    “微臣與李大人,正要去貢院收拾考卷,到時候請吳王殿下定奪。”


    一邊說著,他一邊還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朱標的臉色。


    碰到這樣的事情,換作曆朝曆代任何一個太子,估計都會多想!


    畢竟,這是把皇帝的權力下放給了一個親王!而這個權力,還是很重要、很神聖的一種!


    然而,朱標聽到這番話語,卻是神色如常,反而是笑了起來。


    “哈哈,小弟估計又要罵街了,老是給他安排活幹。”


    他擺了擺手,道,


    “行,那兩位師傅去忙吧,我還有事情稟報父皇,就不與你們閑聊了。”


    “告辭。”


    說罷,朱標便徑自走入了華蓋殿內,隻剩下李善長和宋濂兩人麵麵相覷。


    “恭送殿下。”


    李善長緩緩起身,神色略有幾分複雜。


    “太子和吳王,真是……兄友弟恭啊!”


    宋濂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就太子表現出來的這番非常自然的神態就可看出,他與吳王之間,竟是沒有半點嫌隙!


    這確實是罕見啊!


    難不成,皇家真的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一說?


    ……難說。


    ……


    華蓋殿內。


    “爹,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朱標走到朱元璋麵前,正色道,


    “您要先聽哪一個?”


    朱元璋聞言,不由得皺眉。


    “叫你去找老牛鼻子了,怎麽還好消息壞消息上了?”


    他啐道,


    “你也學會賣關子了?先聽壞消息!”


    老朱的性子,向來是喜歡先苦後甜的。


    朱標點了點頭,道:


    “您聽了可別上火,壞消息是……彭玄道長不見了。”


    “他所在的驛館,不見人影,聽管事的驛丞說,彭玄道長一直都沒出過門,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走的。”


    朱元璋聞言,頓時眉頭一豎。


    “人跑了?”


    他不爽道,


    “管他吃喝的人幹什麽吃的!這麽大一個活人,悄無聲息的就跑了?”


    “玩忽職守,該殺!”


    朱標見老爹怒氣上來了,忙道:


    “爹您別生氣,彭玄道長是有真本事的,他神不知鬼不覺的走了,驛丞確實也發現不了啊!”


    “這不是下麵人的罪過。”


    聽到這話,朱元璋卻是冷哼一聲。


    “什麽神不知鬼不覺,裝神弄鬼。”


    他一臉不屑的道,


    “無非就是仗著有幾分輕功,夜裏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翻窗戶跑了唄!還能如何?要不然就是挖地道跑的。”


    “你不要把他想象的有多厲害,他是凡人,不是神仙!沒那麽神!”


    朱標一怔。


    聽著老爹描述,他腦海裏想象到了彭玄道長穿著夜行服,鬼鬼祟祟翻窗戶跑的場景。


    那畫麵……嗯,偷感很重!


    “行了,跑了就跑了吧……好消息呢?”


    朱元璋擺了擺手。


    他懶得扯這些,現在沒心情和彭玄玩捉迷藏的遊戲。


    “好消息是,彭玄道長留下了一張字條給您。”


    朱標笑道,


    “我已經看過了,您瞧——”


    說著,他便掏出了袖裏的紙條,遞到了朱元璋的手中。


    唰。


    老朱抬眼一瞧。


    “宗門有事,貧道不辭而別,請陛下諒解。”


    他念叨道,


    “陛下之慮,貧道知之,且往小徒朱橘處求解,他自有辦法……”


    “嗯?”


    “找朱橘解決?這小子其實會祈雨?那他上次怎麽推脫?”


    朱元璋皺起了眉頭。


    彭玄裝神弄鬼也就算了,還留下這樣一張似是而非的字條,啥意思?


    讓朱橘去求雨,老天爺就能給他這個麵子?


    這臭小子,能有這麽大麵子麽?


    “爹,既然彭道長留下這麽一張字條,那肯定有他的道理,說不定解決辦法就在小橘子身上呢?”


    朱標道,


    “我們還是去找他一起商量對策吧?應天就這麽一直幹旱著,也不是個辦法,您說是不?老百姓叫苦連天,這一季的收成要是遭了災,過冬又難捱了。”


    朱元璋蹙著眉頭,將手裏的小紙條看了又看。


    良久,他才點了點頭。


    “好吧!”


    “怎麽什麽事情都在他身上!科舉也圍繞著他轉,現在求雨又要靠他!搞得他才是那個天命之子似的,咱倒像是個冒牌天子了!”


    “走吧走吧!去吳王所!”


    老朱忍不住吐槽了一頓。


    眼下這情況,好像大明沒了朱橘,就沒法轉了?


    “要是那樣,也是好事啊。”


    朱標倒是看得很開,笑道,


    “難題有人能夠解決,這個人還是爹您的好大兒,這還不是好事嗎?都不用有別的顧慮。”


    “怕就怕遇到棘手的事兒了沒人能解決,越拖越糟糕,您說是不?”


    聽到這番話語,朱元璋方才輕哼一聲。


    “你倒是大度,現在他能解決問題,你有人君氣宇,咱看啊……咱都可以退休當太上皇了!這位置讓給你倆得了!”


    “哼哼!”


    他嘴上雖然不饒人,心情卻是頗有幾分愉悅。


    這兄弟倆,倒也相得益彰。


    “走,去吳王所!”


    ……


    吳王所內。


    嘩!


    嘩!


    朱橘把拳打的虎虎生風,額頭上冒出了一陣細密的汗珠。


    最近忙的連軸轉,想鹹魚也不行,以至於功課都落下了不少,這會兒有時間了,自然是要把落下的功課補起來。


    他現在也是真切的體會到了朱標的勞累了……要不是大哥病倒了,自己的這些活兒,估計都是大哥的!


    整宿整宿的熬夜,還得耗費精力去看答卷,這誰頂得住啊?


    他小年輕都有點吃不消了!


    所以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而這道家命功,便是把本錢給壘的厚厚的!


    “呼——”


    半晌後,朱橘的嘴裏吐出一口濁氣。


    打拳雖累,卻是調整身體狀態的最佳手段,一套拳下來,神清氣爽。


    “劍琪,去給我倒一杯藏紅花茶。”


    朱橘吩咐道。


    “是,殿下。”


    劍琪應了一聲,朝著院內走去。


    朱橘站在原地呼吸吐納,可等他呼吸都調整的差不多了,劍琪卻還是沒有來。


    “嗯?”


    他睜開眼睛,略有幾分疑惑。


    這丫頭平日裏風風火火的,今天怎麽磨蹭了起來。


    “劍琪,劍琪?”


    “你幹嘛呢?”


    他呼喊了幾聲,方才見院內劍琪的影子緩緩浮現。


    隻見她蹙著眉,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腿,一隻手端著茶杯,有些不太穩當。


    朱橘見狀,迅速走了上去,接過她手中的茶杯。


    “你這是怎麽了,腿疼?”


    他問道。


    “嗯……殿下,奴婢這是老毛病了,時而有,時而沒有。”


    劍琪扶著腿點了點頭,低聲道,


    “也是奇怪,最近好幾個月都沒犯了,這兩天卻又疼了起來,而且疼的還是以前厲害和持久……”


    “奴婢沒用,沒伺候好殿下……”


    朱橘聞言,不禁翻了個白眼。


    “哪裏的話?這算什麽沒伺候好。”


    他道,


    “你這麽一說,我是想起來了,當初你說過,你有腿疾來著,應該是風濕骨痛老寒腿吧?”


    劍琪聽到這話,目中頓時露出感動之色。


    “奴婢這一點小毛病,難為殿下還記得……”


    她目中升起水霧,略帶顫音的道,


    “奴婢叩謝殿下!”


    噗通一聲,她已然是跪在了地上,給朱橘磕頭!


    朱橘:“……”


    就這麽關心了一下而已,沒必要這樣感恩戴德吧?


    難怪電視裏那些大人物一句口頭嘉獎,底下小人物就激動莫名,願意為主子赴湯蹈火……


    他現在也是見識到了……


    “哎呀,起來起來,腿腳不好還跪什麽跪?非要給自己找罪受?身體不舒服就好好休息,你也是我手下的大丫頭了,管著那麽多人呢!隨便找一個人來伺候我不就行了?”


    朱橘將劍琪扶起,道,


    “快坐下歇會兒,不舒服就別硬撐著,我發現你們都愛硬撐,到時候撐出毛病來,治都治不好。”


    他一個當主子的,竟是攙扶著一個奴婢坐在了椅子上。


    這要是被外人看見,絕對會驚掉下巴!


    但對於朱橘來說,這卻不算什麽,他腦子裏尊卑的概念本就沒有那麽重,雖然也愛使喚人伺候自己,但卻絕對沒有把奴仆不當人。


    該關心的時候,他是向來不含糊的!


    “謝殿下……劍琪是想一直伺候殿下,換別人來,奴婢不放心。”


    劍琪有些受寵若驚的坐在了椅子上,輕聲道。


    她當然不放心!


    原因有二,其一,伺候殿下是她的本分,怎麽能夠因為一點小小的病痛就懈怠?


    其二,要是換了人來伺候,萬一殿下用順手了,那她的地位豈不是岌岌可危?說是管著一整個吳王所,可誰來管事,還不是吳王殿下一句話的事兒?


    故而,她寧願忍痛也要為朱橘端茶倒水,是想盡奴婢的本分,但也有幾分自己的小心思在裏頭。


    “行吧,要是宮裏的太醫靠譜,我就給你叫個太醫了。”


    朱橘坐在一旁笑道,


    “那幫家夥,沒一個靠譜的,本來你隻是腿有點痛,被他們一瞧,吃幾副亂七八糟的藥,到時候搞不好整個腿都要截肢了!”


    “還是忍忍吧,這一陣子過去就好了。”


    劍琪聽到這話,忍不住噗嗤一笑。


    兩人正說笑著,卻聽一道聲音傳來:


    “陛下駕到!”


    這一道聲音,所內眾奴婢都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陛下最近是隔三差五就要來吳王所!


    當然,不見怪歸不見怪,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


    劍琪急忙站起身來,想要下跪,卻是被朱橘一把攔住。


    “沒事兒,你腿腳不便,坐著吧。”


    劍琪睜大了眼睛。


    “那怎麽可以?陛下駕到,奴婢豈能……”


    “我說坐著就坐著!”


    朱橘此刻的語氣有幾分霸道總裁的風範,讓劍琪沒法反駁,隻能是老老實實、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


    須臾間,朱元璋和朱標已然是走了進來。


    “奴婢參見陛下。”


    “參見太子殿下。”


    劍琪坐在椅上,有些慌張的道。


    “嗯……嗯?”


    朱元璋本欲點頭,卻見劍琪坐在椅子上,不由得豎起了眉頭。


    “你這個奴婢倒挺有架子啊,你坐著迎接咱?”


    他斥道。


    劍琪:“!!!”


    這一句,嚇得劍琪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


    “老爹,她腿痛,我叫她坐著的。”


    朱橘擺了擺手,道,


    “你咋又來了?啥事兒啊?”


    “科舉的事兒我已經搞定了,最近想要休息,你可別再給我派活了啊!”


    聽到朱橘的話,朱元璋的目光才從劍琪的身上移開。


    “你這什麽話?咱不能來?”


    “就算有活兒,那派給你也是瞧得起你!老三老四他們,咱怎麽不派活給他們?別得了便宜還給老子賣乖!”


    說著,他已是大大咧咧的坐下,搶過了朱橘的那一杯藏紅花茶,咕咚咕咚喝了兩口。


    “這味兒挺怪,能補?”


    老朱瞧了一眼茶杯裏的藏紅花,隨口道。


    “嗯,有一定清理身體的作用。”


    朱橘道,


    “人的身體,每天都會積累不少毒素。”


    “這玩意兒喝下去,算是可以排毒吧!不過也不能多喝,畢竟是藥三分毒嘛!”


    朱元璋恍然。


    “行,給你大哥也弄一杯,一人一杯。”


    他吩咐道。


    朱橘朝著劍琪抬了抬手,劍琪如蒙大赦,也不管腿上的疼痛,飛也似的跑進了院裏。


    陛下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她一個當奴婢的坐在那裏,實在是頂不住啊!


    “這回來找你,主要是幹旱的事兒。”


    朱元璋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道,


    “旱情正在擴大,一個月前,應天周圍幾個州縣,以及南直隸就都上報了旱情,上回咱就跟你說過了。”


    “原本寄希望於這個月能降雨,你大哥用了各種辦法,卻都不頂用,別說是下雨了,就是烏雲都沒見幾片!”


    “到現在,上天不降雨,水源幹涸,不僅影響土地收成,老百姓連日子都不好過了,畢竟人可以三天不吃飯,但不能三天不喝水。”


    “你想想辦法,讓老天爺把雨降下來。”


    朱橘原本還聽得很認真,可聽到‘你想辦法把雨降下來’這幾個字後,頓時呆住了。


    “啊?”


    “我?”


    他一臉懵逼的道,


    “老爹,你沒搞錯吧?讓我去求雨?”


    “我……我不會啊!”


    朱元璋目光一凝。


    “你不會?可有人說你會啊!”


    老朱冷哼一聲,將手裏的小紙條遞了過去,道,


    “你師父彭玄跑了,就留下這一張小紙條!”


    “上麵指名道姓說你能解決問題!你自己看吧!”


    朱橘:“???”


    啥?


    師父跑了?


    我解決問題?


    這幾天忙的暈頭轉向,他完全搞不懂狀況啊!


    一臉茫然的接過紙條,一臉茫然的讀完,然後又一臉茫然的看向朱元璋。


    “這……我……”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奔波兒灞,被九頭蟲下令去幹掉唐僧師徒……


    沒那個能力知道吧!


    “小橘子,彭玄道長神通廣大,他既然留下這樣的字條,就說明,你肯定有能力解決幹旱問題。”


    朱標溫聲道,


    “你好好想想看,他是不是教過你什麽求雨的法子?”


    “仔細想想……”


    朱橘:“……”


    祈雨那是雷法的內容!我敢保證,我一丁點都不會啊!


    我要是會,還用你們說?早就興致勃勃的登壇做法去了!


    他正迷糊著,此刻劍琪已是泡好兩杯茶,遞了上來。


    “太子殿下,吳王殿下,請慢用。”


    說著,她又小心翼翼的將朱元璋那一杯已經喝的差不多的茶取走,打算拿去添水。


    “嗯。”


    朱標微微頷首,抿了一口茶。


    而正在懵逼狀態的朱橘,看到了劍琪,此刻腦海中卻是閃過一道靈光。


    誒!


    風濕骨痛,老寒腿?


    他猛地抬頭,見天上豔陽高照,別說是雨了,就是一點雲汽都沒有!


    這樣的天氣,哪裏像是會下雨的樣子?


    可人身上的毛病是不會騙人的,風濕病一犯,那風雨必將來臨,因為這個病,就是最好的空氣濕度檢測器!


    “嘶……”


    朱橘神色一正,陷入了沉思之中。


    見他如此,朱元璋和朱標相視一眼,皆是神色一凜。


    這小子,難道真有辦法?!


    兩人都放慢了動作,不敢打擾朱橘思考。


    片刻後。


    “老爹,要是能把雨求來,是不是對咱們有很大的好處?”


    朱橘抬頭道。


    朱元璋一愣,旋即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要是求雨成功,必然會讓皇家的威望更上一層樓!”


    朱標更是一臉篤定的道,


    “無論是老百姓還是官員,都被這一場幹旱搞的焦頭爛額,年初的時候那一派好景象,大家都以為今年是個豐年,中間也都風調雨順,誰能想到會突如其來一場大旱?”


    “現在所有人都在渴望甘霖,這一場雨要是能落下來,不知道多少人會彈冠相慶!久旱逢甘霖,這絕對是天大的喜事!”


    “而這場雨若是我們皇家求來的,無論是爹,還是你,隻要能求來,那就說明老天爺對咱們朱家是滿意的,因為滿意,才會同意!”


    “曆朝曆代,皇帝親自求雨成功,都是被史官作為德政聖跡來大書特書的,而老百姓們也絕對是歌頌聖明君主的功德!”


    “咱們要是能成功,再加以些許的宣傳,皇權就可更加神聖!父皇也為會世人所膜拜!如果是你求來的,你也會為世人所膜拜!”


    “明白了吧?”


    朱橘聽完,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臭小子,你真的有辦法?”


    朱元璋盯著朱橘,正色道,


    “你要是有辦法,就盡管說出來,不要有顧慮!”


    “無論付出多少代價!咱都全力支持你!隻要你能把雨給求下來,咱什麽條件都答應你!”


    重八牌大餅又畫上了。


    然而,這回朱橘卻是搖了搖頭。


    “我倒是有幾分把握讓雨落下來,但是這個被世人所膜拜的機會,還是給老爹你吧,我不需要,我這個人喜歡低調,不喜歡張揚。”


    他道,


    “到時候把聲勢搞得浩大一些,把滿朝文武,以及娘啊,還有一些後宮妃嬪、皇子,能帶的全都帶上!”


    “這樣求到了甘霖,您老人家就可以直接原地封聖了!”


    朱元璋聽到這話,眼睛驟然一亮。


    “臭小子,你真有辦法?”


    他連道,


    “你有辦法之前怎麽不早說?!真是!”


    朱橘嘿然一笑。


    “那個時候,時機未到嘛……”


    “現在時機到了,所以可以……本來我也沒想到的,剛才靈光一閃,突然就想到了。”


    朱標聞言,也是笑了起來。


    “看來彭道長的確是神通廣大,你這辦法是靈光一閃才有的,他竟然都能料到。”


    “天地之間,確實有高人,不可不敬畏啊!”


    一時間,彭玄在他心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不少。


    料事如神到這種程度,就是諸葛亮在世,也沒這麽牛吧?


    “咱可以讓全家一起出動,再把滿朝文武,以及在京的,周邊的各路官員都叫上,把排場拉滿,這並不難。”


    朱元璋盯著朱橘,沉聲道,


    “可問題在於,你真有十足把握求雨成功?”


    “咱之前早就跟你說過,求雨可以,但必須要成功!如果失敗,咱這張老臉沒地方擱!威望也會大大降低!”


    這事兒,不成功,便成仁!


    不是長臉,就是丟臉,不存在折中的選項!要不然,以老朱這勤快的性子,早就祭天求雨去了,哪裏還會猶豫到現在?


    朱橘聞言,卻是咧嘴一笑。


    “十足把握不敢說,九成九的把握還是有的。”


    他道,


    “您老要是信我,那就去求!而且要快!最好今天或者明天,就直接去求!”


    “要是不信,就繼續在宮裏待著唄,我估摸著,這雨你就算不去求,也快下了,隻不過那樣的話,您老就少漲一波威望罷了。”


    不說十成,那是朱橘嚴謹。


    萬一有點不可抗力因素是吧……不能把話說太滿。


    朱元璋抬頭看天。


    “這晴空萬裏,熱的咱發瘟。”


    老朱皺著眉頭道,


    “這能是快要下雨的天氣?”


    “老子讀書不多,你小子可別蒙老子!”


    朱橘聳了聳肩,抿了一口藏紅花茶。


    朱元璋則陷入了糾結之中。


    “爹,小弟出言和做事,好像從來都沒有失手過。”


    朱標忽的開口提醒道,


    “既然他這麽講,那應該是有必成的把握。”


    “我覺得,還是相信他吧!”


    經曆了那麽多事情,朱標已然是對朱橘升起了一種別樣的信任。


    不管事情有多離譜,隻要朱橘說能成,那就肯定沒問題!


    “嘿嘿,還是大哥有慧眼。”


    朱橘嘿然一笑,朝著朱標挑了挑眉。


    兄弟倆相視一眼,默契非常。


    “……行吧!”


    朱元璋斟酌再三,終於是下定了決心,起身道,


    “你小子也確實沒讓咱失望過,這次為了老百姓,也為了咱自己,就搏一把!”


    “你給咱說個數,最多幾天能讓雨落下來,咱心裏也好有個底!”


    朱橘摸了摸下巴。


    “最多啊……七天?”


    他試探性的道。


    老寒腿發作,幾天能下雨……他這確實是不知道啊!


    快的可能馬上就下了,慢的……誰知道呢?


    “七天?!”


    朱元璋瞪眼道,


    “你知不知道,去求雨咱是要輟朝的!整個朝廷都得罷工,還要大家一起吃素,就在那太陽底下曬,眼巴巴的等著老天下雨。”


    “你讓咱在那曬七天七夜,雨沒來,咱先暈過去了!你老娘身體那麽孱弱,她肯定第一個暈!”


    “七天不行,太久了!”


    朱橘訕訕一笑。


    “那……三天?”


    他有些不確定的道,


    “三天應該也差不多了。”


    朱元璋;“……”


    本來老朱還是對朱橘挺有信心的,結果看這小子現在的模樣,他也是惱了。


    “不是,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啊?”


    “不行就滾蛋!別害你老子到時候受折磨還丟臉!”


    朱橘神色一凜!


    “就三天!三天之內,肯定下雨了!”


    他一臉篤定的道,


    “趕緊準備準備,最好明天上午就到位!”


    “晚了我怕錯過!”


    朱元璋一臉狐疑的站起身來,背著手在院子裏來回踱了幾步。


    “明天上午?剛才還說七天,現在趕起來又這麽趕……”


    “行吧,咱去跟你娘商量一下,這麽趕的話,咱今天夜裏就得把行程安排好……幹脆,就去紫金山求雨吧!當初咱也是在那裏祭天登基的!在老天爺那,總歸也有幾分麵子。”


    ……


    次日。


    天剛蒙蒙亮,應天郊外紫金山下,已然是密密麻麻聚集了許多人。


    官員們帶著濃濃的困倦之意,在皇帝的強製命令下,不得不在此就位,一個個都還打著哈欠。


    “哈——哎!好端端的,求什麽雨啊?這天氣,是能把雨求下來的樣子麽?”


    “是啊……也不知道陛下怎麽想的,真要求雨,也得找個陰涼點的日子吧,這才清晨,我都覺得有點熱了,今天絕對又是豔陽高照!”


    “我估摸著,陛下也是沒了辦法,幹旱越來越嚴重,總得做出一些措施吧?按照天人感應的理論,這一直幹旱,好像說的也是皇帝失德所致,我記得沒錯吧?”


    “說話小心點!來了就來了,老老實實的待著,不要再亂議論發牢騷!”


    “……”


    官員們閑來無事,聚成三團五團,竊竊私語不斷,這邊聲音弱下去了,那邊聲音又響了起來。


    站在最前麵的朱元璋倒也不管身後吵鬧,此刻手裏攥著一張求雨表文,正認真掃視著。


    “寫得倒也誠懇。”


    他評價了一句,輕聲感慨道,


    “但願這一篇表文,能感動上蒼,降下甘霖吧。”


    “要不然,老百姓的日子是真的難過了……”


    一邊說著,朱元璋還擦了擦額頭的汗。


    農民出身的他,知道風雲變化對老百姓來說有多重要!


    如果求不來雨,不光是一年白幹,還會影響一家子的生存!


    “重八,喝口水吧。”


    馬秀英送上了水囊,道,


    “看你一早上就開始忙活了,嘴都幹裂了。”


    朱元璋聞言,卻是擺了擺手。


    “不,咱不渴,放著吧。”


    他正色道,


    “縱然真的渴,也不能喝,咱要向上天表達咱的誠心,要是渴了就喝,餓了就吃,那和享受有什麽區別?”


    “咱得拿出自己的堅韌勁兒來!那才有機會打動上蒼!”


    馬秀英點了點頭。


    “好,你不喝,那我也不喝。”


    “你是皇帝,我是皇後,我們就得帶頭做出表率,讓上蒼看到我們的誠意!”


    她的目光,亦是堅定。


    要麽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得態度端正!


    否則,上天不但不會降下吉祥,反而會給予災禍!


    “陛下。”


    一個身著青色官麅的官員走了上來,恭聲道:


    “吉時已到,今日祈雨的方位也已經測定了,就在正北方向,也就是對著紫金山的方向。”


    朱元璋點了點頭。


    他順著官員的指引,走到了紫金山前。


    正前方,有一尊大鼎,其中已有焰火燃燒。


    隻見他將祈雨表文端端正正的拿在了手裏,隻此一個動作,便讓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後方,朱橘嘴裏叼著一根稻草,單手倚靠在徐妙雲的肩膀上。


    他和徐妙雲大婚的事兒,已經是人盡皆知,所以兩人現在已經是準夫妻的身份,自然也不會避諱什麽,光明正大的膩歪在一起就行,不用像以前那樣偷偷摸摸。


    雖然但是,這樣的動作,還是有那麽幾分‘有傷風化’。


    “哎呀,別貼著我。”


    徐妙雲紅著臉道,


    “陛下已經開始念祈雨表文了,嚴肅一點,大家都嚴肅著呢。”


    身為徐達之女,未來的吳王妃,她自然也在跟隨求雨的隊列之中。


    可以這麽說,今天能來求雨的,都是大明核心圈層人物。


    “嗐,都是走形式罷了,真祈雨又不是這樣的。”


    朱橘昂首道,


    “真正的祈雨,必然是修煉雷法的高功法師,以自身內煉之水火,引動天地之水火,水火既濟,方能有雨,而後,再以秘法招攝雷部眾將,以風雷助之!”


    “如此一來,祈雨方才能成。”


    “老爹這次祈雨,還是靠我進行技術支持呢,不是正宗的。”


    徐妙雲聞言,秀眉微微一挑。


    “你提供技術支持?”


    她有些好奇的問道,


    “什麽技術?你……用雷法?”


    “我知道雷祖,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十字天經!我說的沒錯吧?”


    徐妙雲知道朱橘整天修道,愛屋及烏之下,自然而然的也了解了一些道教知識。


    “哈哈哈,雷祖聖號你念得挺溜。”


    朱橘哈哈一笑,道,


    “不過,我不會雷法。”


    “那種高明道法,師父會不會都不知道,我這樣的小菜鳥,怎麽可能會?”


    “不過,雷祖的聖號確實挺好的,你沒事兒多念念,上回師父跟我說,十字天經的含金量,還要在玉樞寶經之上,大道至簡。”


    徐妙雲噢了一聲,乖乖點頭。


    朱橘叫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回頭就念上。


    “那到底是什麽技術支持?”


    她再度問道。


    朱橘笑而不語。


    技術支持——一條老寒腿。


    這話能說嗎?不能!


    嘩啦!


    正此時,前方不遠處,朱元璋已然是將祈雨表文念誦完畢,雙手一投,將其投入了大鼎之內!


    旋即,朱元璋便跪在了地上,身形筆直。


    他這一跪,馬秀英、朱標以及一眾妃嬪皇子皆是跪了下來!


    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後方的官員以及勳貴、勳貴家眷也都紛紛跪倒,皆如朱元璋一般,身形筆直,模樣虔誠而又恭敬。


    至於隨行的侍從婢女們,則是退的遠遠的,他們倒不是不用跪,而是沒有資格!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太陽慢慢的上升,天地皆被日芒所耀。


    紫金山下,沒有一絲一毫的風,以至於那些柔嫩的小草都是靜悄悄的,筆直的立於荒地之中。


    然而,草無風能立,人無風就難忍,兩個多時辰過去,天地之間卻是沒有半點動靜,空中甚至連飛鳥都不曾掠過。


    整座天地,宛若一尊熱爐。


    最前方的朱元璋,此刻身上的明黃色龍袍早已濕透,他的額頭更是布滿了汗水,模糊了整個視線。


    即便如此,他的後背還是挺的筆直。


    這是一場作秀沒錯,身為皇帝,總是要作各種各樣的秀,但其實有一個更精準的詞形容他的這種行為——


    表率!


    在身後官員們、妃嬪們都有些受不了而身形傾斜的時候,他身為天子,無時無刻不為所有人做著表率!


    同樣起到表率作用的,還有他的皇後——馬秀英,他的太子——朱標。


    誠然,馬秀英和朱標相對於朱元璋而言,身體要弱上不少,尤其是朱標,大病初愈的他,其實是受不了這種長時間的暴曬的。


    可他繼承了父親的堅韌意誌,就像那一次,在華蓋殿外硬生生跪了五個時辰一樣,現在的他,照樣能夠靠自己的意誌撐住!


    朱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後麵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甚至,上天也在看著自己!


    精神點,別丟分啊!


    帝後太子三人組,就這麽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三角陣,無論後麵怎麽東倒西歪,他們三個卻是巍然不動,宛若泥塑。


    “老三,我快渴死了。”


    “我也是……嘶,我這後背也抽了,疼死了……”


    “歇會兒,應該沒事兒……我這有個小葫蘆,今天早上來的時候裝了水,來,喝點解解渴。”


    朱樉和朱棡跪在後頭,已然是腰酸背痛,饑渴難耐,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這一回,朱樉比較機智,灌了一個葫蘆的水隨身攜帶而來,此刻可以作為補給。


    啵!


    木塞子打開,朱樉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而後將其遞給了朱棡。


    朱棡整個人放鬆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荒地上,接過葫蘆就是一頓猛喝,整個人總算是放鬆了幾分。


    “咱們還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得到打動上天,把雨降下來吧。”


    “啊?那要是不降雨呢?咱們就一直這樣跪著?三天五天也都一直跪下去?”


    朱棡有些絕望。


    兩個時辰他都已經有點頂不住了,這要是兩天,乃至三天……


    那他真的會昏過去的!


    “別發牢騷了,你看老四……”


    朱樉指了指一旁的朱棣,朱棡便順著瞧了過去。


    隻見朱棣一聲不吭,看著朱元璋的背影,身形挺拔,縱然渾身都濕透,也沒有偷懶。


    “老四,你渴不渴,喝點水?”


    朱棡將葫蘆在朱棣麵前晃了晃,小聲道。


    朱棣掃了他一眼,卻是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繼續跪好。


    滴答,滴答。


    豆大的汗珠,從朱棣的臉上滾落,把荒地染出了一片黑色。


    朱棡:“……”


    “不是,我說老四,咱們就是當藩王,你拚什麽命啊!”


    他有些費解的道。


    看朱棣這架勢,他是想向父皇看齊啊!


    就當個藩王,有必要這樣對自己高要求嗎?大哥撐著那也就算了,畢竟他是太子,你朱棣看齊個什麽勁兒,難道你以後也想稱皇稱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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