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天色已晚酒宴過半。


    徐妙雲和常美榮已是退席而去,一眾嬪妃也有幾個想要起身行禮退席的,卻是被馬秀英喊住。


    “再坐會兒,坐會兒。”


    馬秀英淡笑道,


    “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著什麽急啊。”


    “達蘭,你坐下。”


    率先想要離席的就是達蘭,此刻被皇後點名,她也隻能是笑著點頭。


    “是,皇後娘娘。”


    馬秀英舉起手中酒杯,目光掃向眾人。


    “前陣子,大家隨陛下前往郊外求雨,我聽說不少人都染了風寒,躺了幾日。”


    她溫聲道,


    “我那幾天也病倒了,不能一一探望,今天大家歡聚,權且以這一杯酒,慰問大家。”


    “來。”


    唰唰。


    眾妃嬪盡皆起身。


    “謝皇後娘娘。”


    她們也都端起了酒杯,將杯中素酒一飲而盡。


    “達蘭。”


    馬秀英目光微轉,關切道,


    “我聽說,你這次病的最重,甚至還昏迷了一天,高燒不退。”


    “現在好些了嗎?”


    達蘭聞言,迅速點了點頭。


    “謝皇後娘娘關懷,有太醫院的李太醫時刻照拂,臣妾已經好了一多半了。”


    她眉目含笑,道,


    “李太醫說,再吃幾副藥調理調理,針灸一番,便可恢複如初。”


    “方才臣妾想要回去,也是因為與李太醫約定了針灸調身。”


    馬秀英頷首。


    “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你們針灸是在夜裏?”


    她略有幾分疑惑。


    達蘭神色一凜,趕忙補充道:


    “回皇後娘娘的話,李太醫說,夜裏是心包經、三焦經當令的時候,而臣妾當時染上傷寒,致使三焦經受損,故而李太醫選在夜裏針灸,如此當令針灸,事半功倍。”


    馬秀英聞言,方才恍然。


    “原來如此,看來這個李太醫還挺講究。”


    她點頭道,


    “叫什麽名字?太醫院裏的太醫我大多認識,姓李的老太醫,好像沒有吧?”


    達蘭應道:


    “回娘娘,李太醫是新入太醫院未久,他名叫李春,不過三十餘歲,年紀雖然不大,但在醫術上卻也頗有幾分造詣,人也比較細致。”


    “當時大家都生了病,太醫院人手不夠,臣妾那裏分不到老太醫,隻能由他來我宮裏當值,不料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在他的治療下,臣妾沒幾天就好轉了。”


    馬秀英聞言,不禁笑了起來。


    “聽你這麽說,那這個李春還是個人才。”


    她讚許道,


    “太醫院裏,庸才太多,幾個老的,或許還真不如新人得力。”


    “回頭我叫人考察考察,若的確是醫術高超,自然可以破格提拔。”


    “你坐吧,放心,我再和大家說會兒話,不會耽誤了你針灸的時辰。”


    “謝皇後娘娘。”達蘭溫聲細語,乖乖坐下。


    馬秀英看向一眾妃嬪,沉聲道:


    “這次求雨,我知道大家心中未必樂意,尤其是那麽勞累,還染了病。”


    “但是,夫唱婦隨是千古通律,陛下誠心求雨,我等後宮之人又豈能將自己高高掛起?身為皇室中人,應該有為天下做表率的覺悟,不可有所怨言。”


    “況且,這次感動上蒼,將雨落了下來,也有你們的一份功德。”


    眾妃嬪皆是沉默,乖乖聽訓。


    “近來陛下事務繁忙,為了國事操心勞神,已有許久不幸後宮。”


    馬秀英又道,


    “身為皇後,我也時常規勸他要雨露均沾,皇族開枝散葉,還需陛下多多操勞,不可隻將精力放在國政之上,而不理後宮佳麗。”


    “這兩日,陛下龍體恢複,我屆時也會請陛下多往你們宮中走走,你們要做好準備,盡力服侍好陛下,慰藉他疲憊的身心。”


    聽到這話,眾妃嬪眼睛皆是一亮,目中露出期待之色。


    唯有達蘭低眉順眼,巍然不動。


    馬秀英掃視著眾妃嬪,將她們的神情盡收眼底,目中亦有幾分感慨之色。


    這麽多鶯鶯燕燕,就爭取一個男人。


    也不容易啊!


    自己雖和重八恩愛,但也不可將其獨占,不為這群獨守空房的妃嬪,也要為大明的開枝散葉著想。


    自己的身體……大概率是生不出什麽孩子了,也已經生夠了。


    往後,都得靠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子了。


    “還有一件事。”


    馬秀英忽的抬手,道,


    “翠竹。”


    翠竹心領神會,將在場奴婢盡皆屏退,自己則是將一個小盒子送到馬秀英手裏。


    “這樣東西,請大家都看看。”


    馬秀英開口道。


    旋即,小盒子被傳遞了下去,傳到了周、李、葛、吳等幾位嬪妃的手裏。


    她們看到盒中之物的一瞬間,皆是一驚。


    “這……這是誰的?”


    “呃……這……”


    妃嬪們互相傳遞著,而馬秀英也在觀察著眾人的神情,不放過一人表情上的細微變化。


    盒子一路傳到了達蘭的手裏。


    低著頭的達蘭隻瞧了一眼,瞳孔便是猛地一縮!


    她的手微微一顫,卻又馬上將盒子穩住,沒有發表任何評價,便傳給了下一個人。


    唰唰。


    須臾間,盒子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馬秀英的手裏。


    馬秀英收回了目光,神色平靜。


    這一輪看下來,倒是沒有誰露出破綻。


    不過,不露破綻不代表這群人都是清白的,畢竟都是深宮內苑修煉多年,以她的能耐,就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


    這本事,可不是她獨一份。


    “都看到了吧?看清楚了吧?”


    馬秀英單手攥著盒子,淡然道,


    “我知道你們都很疑惑,為什麽我會掏出這麽個東西來給你們看。”


    “現在,我就跟你們解釋一下——兩天前,陛下和吳王在禦花園內湖裏釣魚,這個東西,是陛下釣上來的。”


    “肚兜,嗬嗬……這樣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湖底呢?”


    “總不能是被風吹過去的吧?咱們紫禁城,也從來沒刮過這樣的大風啊。”


    眾妃嬪聽到這話,神色皆是一驚。


    陛下釣魚……釣上來個肚兜!


    可以想象,當時陛下的臉色有多麽的難看了!


    “當時,陛下就責備了我一頓,訓斥我沒有管理好這後宮!”


    馬秀英麵無表情的道,


    “我無話可說,這的確是我的失職。”


    “自詡管理有方,結果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一件肚兜,本身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它為何會出現在禦花園的湖底?這就不禁讓人生出一些不好的聯想。”


    “當然了,我也不是非要往壞處想,或許事情本身很簡單,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牽扯,但若是不將謎底揭開,我這總歸是有疑心,更別說是陛下那邊了。”


    眾妃嬪皆是低頭沉默,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經過我的調查,這種布料和工藝,不是普通奴婢能用的,就連宮中的女官,也用不上這麽好的料子,這麽精致的繡藝。”


    馬秀英又道,


    “唯有妃嬪,才有資格用這樣的料子。”


    “也就是說,這東西,定然是你們之中的某一個人,沉到湖底的。”


    唰!


    此言一出,眾女皆驚,雖不敢抬頭,卻也是抬起眼角,互相偷瞄的。


    幾個平日裏較為要好的,此刻已然是用眼神和表情交流了起來。


    妃嬪所為?!


    這事兒,足以讓整個後宮震動!


    忽的,馬秀英站起身來,再度掃視了一眾妃嬪一眼,方才沉聲道:


    “是誰,這兩天找個空閑,自己來我這裏說。”


    “我會給她留有餘地,不會將此事公開,若是有理由,我或許還會為她回護和開脫。”


    眾妃嬪聞言,神色皆是有些古怪。


    這種事情……還能有什麽理由?!


    有什麽事情,是需要把自己貼身的肚兜扔進湖裏去的?


    別說是正當理由,邪道理由都沒那麽好找啊!能發生這種事……很難不讓人往某個不好的方向聯想。


    “我希望,你能主動站出來承認,哪怕真有一些錯誤,主動承認,總也比隱瞞不報要來的好。”


    “如若不承認,等到我將事兒查出來,查到你的頭上,那就沒意思了,到時候,縱然是有一萬張嘴,跟陛下再怎麽說,也說不清了。”


    “散席吧。”


    馬秀英擺了擺手,吩咐了一聲,轉身便朝著內院走去。


    等她一走,眾嬪妃瞬間就炸開了鍋!


    “這是誰啊?膽子這麽大,竟然到禦花園去搞這種事情!”


    “是啊……若說是鞋子也就罷了,可這是肚兜,實在很難想到,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會往湖裏扔肚兜的,難不成……逛著逛著覺得太熱了,就把肚兜給脫了?哈哈哈……”


    “是不是你?”


    “你說什麽呢!我從來都沒去過禦花園好嗎!”


    “哈哈哈哈,你別急眼啊,我跟你開玩笑呢!”


    “你走開!可別往我身上潑髒水啊!”


    “……”


    一眾鶯鶯燕燕歡聲笑語,幾個關係較為不錯的,此刻更是開起了玩笑。


    這種事情,做沒做自己心裏都清楚,沒做的自然沒有心理負擔,反而起了吃瓜之心。


    這要是被揪出來,絕對有大熱鬧可以看!


    “我倒是覺得有一種可能啊……”


    達蘭忽的道,


    “譬如說,有人犯禁,在禦花園內洗澡,不小心將肚兜遺失了。”


    “畢竟前陣子天氣炎熱,宮中又並無戲水之處,有哪個貪玩的姐妹趁人不注意,偷摸去湖中遊泳戲水,這也是說不準的事兒……大家也不要想的太過於齷齪了,畢竟宮規森嚴,誰敢犯之?無論男女,都不敢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位姐妹就要早早去跟皇後娘娘解釋,以皇後娘娘的寬宏大量,頂多也就訓斥責罵一番,不會嚴懲,況且,無論是皇後娘娘還是陛下,都希望是這樣的原因,而不是其他。”


    “我們也得希望是這樣的原因,否則後宮不寧,陛下和皇後娘娘必然也會加強管束,我們就更要謹小慎微了。”


    “你們說,對嗎?”


    這一番話語,倒也算是客觀的分析,聽得眾人皆是點頭。


    “蘭姐姐說得對。”


    “嗯,不能亂想,也不要亂談,不然最終對我們都不利。”


    “說的是,說的是。”


    “……”


    眾妃嬪皆是安靜了下來,不再笑鬧。


    如果本來隻是小事,結果被大家傳著傳著,傳成某個後妃和人私通,那要是傳到陛下的耳朵裏,最後倒黴的必然是所有妃嬪,陛下震怒之下,宮規定然還會更加嚴苛!


    此類熱鬧,還是少湊的好。


    須臾間,眾妃嬪三三兩兩成群,皆是散去。


    ……


    東宮。


    “這,怎麽了這是?”


    “別……我這還有不少事兒呢!”


    見常美榮攻勢猛烈,朱標有些不明所以,亦是有些難以招架。


    “生娃!”


    常美榮望著朱標,斬釘截鐵的道,


    “必須生,趕緊生!”


    “太醫說過,這幾天是容易懷孕的,錯過這幾天,就又要等下個月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殿下……我們抓緊時間吧!”


    朱標:“???”


    “你……你幹嘛啊這是!”


    “哪有這麽火急火燎的,怎麽也得讓我準備準備吧!”


    他有點哭笑不得。


    這怎麽跟趕鴨子上架似的!


    “準備什麽啊!我已經準備好了啊!”


    常美榮抱住了朱標,道,


    “不就一哆嗦的事兒麽!”


    “快點快點!”


    朱標:“¥%……&*@”


    “不是……美榮啊,你是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他忍不住問道。


    從母後那赴宴回來,這丫頭就不對勁了!


    “我感受到了威脅!”


    常美榮咬牙道,


    “母後現在對妙雲非常偏寵,她竟然讓妙雲坐在了她的左手邊!”


    “以前那個位置……都是我的!”


    “而且今天字裏行間,她好像都已經把抱孫子的希望放在了妙雲身上,對我……她隻是叫我照顧好你……”


    “哦不,她已經要放棄我了,因為她老人家說,要給你物色一個側妃!”


    “嗚嗚嗚……這不就是在暗指我不爭氣,生不出孩子來麽!嗚嗚嗚……”


    她說著說著,竟是眼眶發紅,要哭出來了!


    朱標;“……”


    “側妃?咱們才成婚多久啊,母後也真是的,我不需要啊!”


    他扶了扶額頭,道,


    “再說了,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兒,怎麽能認為是你不行呢?”


    “其實我心裏清楚,是我身體不夠好,這才一直都要不上孩子,是我的問題。”


    聽到這話,常美榮卻是有些幽怨。


    實話雖然如此。


    但一對夫妻生不出孩子來,大家都會下意識的認為是女人有問題,而非男人。


    尤其是在皇家。


    皇太子是不會有問題的,生不出孩子來,定然是太子妃的緣故!


    所有人,都會這麽覺得。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要是還生不出孩子來,那就會有更大的壓力,更多的焦慮、


    就比如今天,母後所說的側妃……


    見妻子神色幽怨,默然不語,朱標也是起了幾分憐意。????“好啦,好啦。”


    “這兩天,我倒是覺得身體恢複了一些——”


    常美榮眼睛一亮。


    輕輕一吹,蠟燭熄滅。


    ……


    次日。


    奉天殿內,朱橘與朱標相遇。


    “大哥,你這氣色不錯啊!”


    “身體恢複了?”


    朱橘剛吃完早飯,笑著打了聲招呼。


    朱標揉了揉腰肢,摸了摸臉。


    “是嗎?”


    他挑眉道,


    “前兩天彭道長教了我樁功,我每天練習小半個時辰,身體的確是自在了一些。”


    “尤其是呼吸,原本我還有些咳嗽,但樁架子一擺,仿佛打通了體內的通道一般,呼吸綿長,竟然真的不咳嗽了!這還真挺神奇,我以前染了風寒,咳嗽得一兩個月才見好呢!”


    “現在看來,你這修仙的確不是空談,起碼在強身健體之上,是的確有其神效的!”


    普通的樁架子,他也不是沒見過。


    當年征戰的時候,軍隊裏有練家子,站樁也是基本功,他也曾學過幾招。


    武術的樁功和道家的樁功,看上去好像姿勢差不多,但實際效果卻是雲泥之別,這是需要自己切身體會,才能感受出來的。


    “哈哈哈,那要不要跟我一起修仙?”


    朱橘咧嘴一笑,道,


    “師父傳你的,隻是入門的基礎,用來壯旺自身的。”


    “我現在都已經在學進階版了,效果更加威猛!”


    朱標擺了擺手。


    “算了吧,我們老朱家有你一個神仙就夠了。”


    他亦是笑道,


    “我隨便學學,把身體搞好就行。”


    雖然對彭玄很信服,但朱標還是覺得,修成神仙是虛無縹緲的事兒,或許道家功法的確可以讓人長命百歲,也可以祈雨禳災,斬妖除邪。


    但要說飛升成仙,還是難以相信,曆朝曆代那麽多皇帝求仙,不都以失敗告終了嗎?


    縱然真的可以,那難度估計也跟老爹開局一個碗,最終成為皇帝差不多。


    當然,朱標也不反對朱橘去追求神仙之道,甚至還挺支持——人能有自己感興趣的事業,並為之奮鬥,這挺好的。


    “也成。”


    朱橘笑道,


    “回頭我問師父要個權限,這樣就可以多教你幾個動功了。”


    “我知道有一個動功,是一門配合腿腳的拳法,對生孩子很有幫助!等你樁功練得差不多了,我就傳給你!”


    倆人正聊著,殿內忽的傳來一道聲音。


    “在外麵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還不趕緊進來!”


    奉天殿內,朱元璋掃視著麵前的鐵牌牌,輕輕撫須。


    “爹。”


    “爹,喊我們來幹啥?”


    倆人進了殿,也不行禮,隻是喊了一聲。


    以前朱標還會像模像樣的行禮問安,現在跟朱橘學的,在自家老爹麵前也是隨意了許多。


    “瞧瞧這些。”


    朱元璋頷首道,


    “你爹的傑作。”


    朱標看了過去,神色微微一凜。


    “這是……爹,這是丹書鐵券嗎?”


    他輕輕觸摸著如同卷軸一般的鐵牌,開口詢問道。


    朱橘聞言,亦是隨手抄起一塊丹書鐵券瞧了起來。


    “這玩意兒就是免死鐵券?”


    “古代最大的騙局?哈哈……”


    好像得到這玩意兒的大臣,沒幾個善終的啊!


    “什麽騙局?你在說啥?”


    朱元璋耳朵微動,皺眉問道。


    “咳,沒啥。”


    朱橘閉上了嘴巴,仔細的查看起了鐵券上的內容。


    “你倆猜的不錯,這的確就是丹書鐵券。”


    朱元璋撫須笑道,


    “這鐵券的製式,還是咱專門照著錢鏐鐵券的樣式製作的。”


    “每一份鐵券上麵的內容都不一樣!讚揚了咱大明朝開國功臣的功績!”


    “此外,這鐵券還有一個好處,隻要擁有此物,便可免死一次!所以臭小子說是免死鐵券,也不算錯。”


    朱標聞言,連連點頭。


    “這個好,此物賜給功臣們,必然能讓他們感恩戴德,大呼皇恩浩蕩。”


    他稱讚道,


    “這份丹書鐵券賜下,也是彰顯了爹您對功臣們的厚待。”


    朱元璋滿意的點了點頭。


    “咱也是這個意思,總是有人說什麽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弄得好像每一個皇帝都是刻薄寡恩似的。”


    老朱道,


    “咱就不是!”


    “對待這幫老兄弟,咱還是念著他們的好的,這江山一刀一槍,也都是他們為咱打拚出來的!如今坐了江山,自然是要共享富貴!”


    “賞賜這鐵券就是告訴他們,咱不會忘記他們的功勞!有這一份功勞在,哪怕犯了大罪,咱也會寬恕他們,讓他們免死!”


    “如此,咱也算是個仁君了吧?”


    噗。


    朱橘一時沒繃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朱元璋眉頭一豎,嗬斥道。


    “沒什麽,沒什麽……我剛才吃東西嗆到了。”


    朱橘幹咳了兩聲,連連擺手道。


    沒辦法,老朱說自己是仁君,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九族消消樂忠實玩家,戰力榜排名第二的大哥,竟然說自己是仁君。


    可以收錄進洪武年間笑話全集了。


    至於榜一大哥是誰,那自然是咱們親愛的四哥,誅十族創始人,路過的狗看一眼都得被抓過來放血的朱棣了。


    “嘿,咱看你今天怎麽陰陽怪氣的。”


    朱元璋一臉不悅的道,


    “又是什麽騙局,又是怪笑的。”


    “來來,你給咱說清楚來,你有什麽意見,現在可以提,咱讓你監國本來也就是讓你參政的。”


    “來,說道說道,叫你倆來,本來也是讓你倆再合計合計的。”


    以他對朱橘的了解,這臭小子估計又有一番‘高論’。


    “呃……意見倒是沒有。”


    朱橘撓了撓頭,道,


    “隻是,這鐵券的免死權,是任何情況下都能免嗎?”


    “如果謀反的話,那也能免嗎?”


    朱元璋臉色一變。


    “那當然不能!都造反了,咱還能慣著他啊?”


    “肯定要誅他九族啊!”


    朱橘點了點頭。


    “那是啊,那你這一條就得加上,作為補充說明。”


    “造反的殺無赦,有鐵券也不可免。”


    “要不然,人家造完反要殺頭了,突然拿出一個鐵券來,你是殺還是不殺?殺的話,那豈不是要被人說你皇帝說話不算數了?”


    聽完這番話語,朱標和朱元璋皆是點頭。


    “有理,有理。”


    朱標正色道,


    “父皇應該加上這一條,以免將來被人鑽了漏洞。”


    朱元璋大手一揮,道:


    “好!這個提議是對的,得加上這一條!”


    “今天咱就讓人刻字,一晚上的時間,也來得及!”


    一共也就四十來塊丹書鐵券,雖然明天就要封賞功臣了,但讓將作監加班加點刻字,一晚上的時間,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其次,這免死,能免幾次?”


    朱橘道,


    “是像錢鏐鐵券那樣,本人免死九次,子孫免死三次呢?還是無限次免死?”


    “這個你也得交代好,而且公侯伯之間,也得分檔次吧?”


    雖然這玩意兒屬於是老朱一時興起的玩票之作,將來也不具備真正的免死作用。


    但朱橘還是想盡可能的將其完善一些,畢竟,皇帝賜下免死鐵拳,最後又不認,這還是挺損傷信用的。


    這種情況若能避免,自然是最好。哪怕無法避免,也得先事先搞好各種補充說明,免得到時候世人說皇帝耍賴不講信用。


    “這個咱已經想過了。”


    朱元璋道,


    “丹書鐵券分為四個檔次。”


    “一等,本人免死兩次,兒孫免死一次。”


    “二等,本人免死一次,兒孫免死一次。”


    “三等,本人免死兩次。”


    “四等,隻可本人免死一次。”


    “第一功臣授予一等鐵券,其餘公爵授予二等,侯爵授予三等,伯爵授予四等。”


    朱橘哈哈一笑。


    這老爹可真夠摳的。


    第一功臣,算上兒子也才免死三次而已,隻有錢鏐鐵券的四分之一而已。


    這麽看來,還是唐朝皇帝大氣點……


    “怎麽,你覺得少啊?”


    朱元璋冷哼道,


    “這不少了!相當於是有了一張保命符,隻要不是謀反,哪怕做再過分,再無法無天的事兒,咱都能放他一馬!”


    “而且,這鐵券是可以一代代傳下去的,隻要這鐵券還有免死的次數,還可保後代之命!”


    “咱次數雖然少,但實用!錢鏐鐵券雖然次數多,可那九次又沒用到!其實是榮譽性質更大一些!”


    朱橘連連點頭。


    “說的是,說的是。若是真能兌現,那也不少了。”


    他道,


    “不過,老爹你確定隻補充一條謀反罪不可用?”


    “要不然再多補充幾條?我建議起碼再補充一條欺君之罪吧!萬一您哪天看哪個功臣不爽了,給他設個套,讓他欺個君,還能用這一條殺人。”


    要是可以,他都想在鐵券最後刻一串小字兒了——


    最終解釋權歸皇帝陛下所有!


    有這一條,才靈活嘛!


    “嗯?你覺得咱會想殺這些功臣?”


    朱元璋略有幾分不悅的道,


    “咱心裏想著的,是與他們共富貴,可沒有兔死狗烹之心!”


    朱橘聳了聳肩。


    “那陸仲亨、朱亮祖、廖永忠他們三個怎麽說?”


    他道,


    “按照他們三個的功勞,多的不說,封一個侯爵應該是可以的吧?如果他們是拿到了你這丹書鐵券之後,才東窗事發,那你是允許他們用鐵券免死,還是無視鐵券把他們殺了?”


    “就當時那個情況,你當著鳳陽那麽多老百姓的麵,他們仨掏出鐵券來,你是殺還是不殺?”


    朱元璋:“……”


    這一問,還真把他給問住了!


    就當初那個情況,氣氛都烘托到那了,不殺根本說不過去啊!


    “那種情況……特殊!”


    “是嗎?那你怎麽就認定,以後不會再出現類似的特殊情況?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啊。”


    “……”


    朱元璋再度沉默,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這鐵券要麽不賜,既然賜了,那作為皇帝就要信守承諾。”


    朱橘正色道,


    “都說皇帝金口玉言,一口唾沫一個釘,但說話這事兒,事後可以賴賬。”


    “可這鐵券,是有實物的,是在盛大的場合下,賞賜給功臣的,連史官都要記錄!這玩意……它不好耍賴,你要真賴了,人家說你朱皇帝不講信用,以後不給你賣命了。”


    “這種風氣一旦形成,對後世子孫都是有影響的。”


    “信用是很神奇的一樣東西,若是將其維持,可以讓天下臣民歸附,一心向著朱家皇室;但若是將其打破,扯壞,那麽皇室的信用,就成了擦屁股紙,沒人瞧得上,也沒人信得過了。”


    朱元璋:“……”


    聽到這番話,朱標也是陷入了沉吟之中。


    “爹,我覺得小橘子說的話有理,這東西……不能一拍腦袋就隨意發放。”


    他抬頭道,


    “本就是錦上添花的東西,不發也沒什麽,可要是發了,將來想要反悔,可就受掣肘了。”


    “這關乎到皇室的信用!不光是您自己的事兒,也關係到我們,乃至大明的千秋基業。”


    “真要發,也不能全發,有選擇性的賞給幾個特別信得過的功臣即可,比如徐叔叔、湯叔叔,這些都可以,但某些武將,則需要慎重啊……”


    兩個兒子的意見達成了一致。


    望著桌上那一堆精美的丹書鐵券,朱元璋皺起了眉頭。


    “按照你們的意思……這丹書鐵券,咱不該發。”


    他喃喃道,


    “發了,到時候反而會影響咱的威信?”


    “是這意思吧?”


    朱橘和朱標相視一眼,皆是點了點頭。


    您老人家的脾氣,大家都清楚,也就您自己不清楚。


    到時候那幫飛揚跋扈的勳貴裏,能善終多少不好說,但肯定會有人跟陸仲亨、朱亮祖他們差不多下場!


    所以……何必多此一舉,反而落人話柄呢?


    “咱想想。”


    “咱好好想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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