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兵戈複起憶功臣,無事拋疏有事珍。


    今日方思忠勇將,當初何必信讒人。


    當時仁宗天子聽了曹後娘娘說他複驗珍珠旗,險些屈害了忠良將土,虧得狄太後娘娘出頭放了。此時嘉佑王說聲:“禦妻啊,不必埋怨寡人了。前事已錯,說也枉然。這狄青還是在遊龍驛中暴疾而亡的,不是寡人傷害了他。”曹娘娘說道:“陛下啊,你等不把他發配遊龍驛,在著朝中已是不死了。”天子說:“禦妻,你那裏話來!人生吉凶禍福皆是定數無差,他不該刀下身亡,已是驛中喪命的了。”曹娘娘說道:“陛下,你言差矣,狄青有此汗馬功勞,不能榮宗顯祖,而且身遭國法,想來後生家性子方剛,豈不氣忿麽?今朝明是氣惱死了英雄小將,說什麽冤魂索命,暴疾身亡,別人信此是真情,獨有臣妾斷是不信的。”嘉佑王聽罷,說:“禦妻啊,如此說來,實乃朕之愚了,既然看出假旗,及早應該再差他五人前往遼邦,取換真的回朝有何不美?原不該胡亂將他處斬,算起來倒是朕把狄青欺了,幸有母後出頭,免他一刀之苦。何不可乘此機會,複命他前往西遼,勝似發配他遊龍驛。遼王又不敢興兵前來,複至猖狂了。想到此間,原是朕之差了,但悔已不及,但不知今日差遣那人前往三關退敵了?”曹娘娘說:“陛下啊,除了狄青之外,沒有一員勇將了麽?”天子說道:“勇將誰能及得狄青智勇雙全?況且番將狂言稱說狄青出敵他邦,照歸投降;若是別人,一個多也不懼,必欲攻破雄關,殺進中原。”曹後說:“如此想來不好了。”天子說:“實不好的。狄青死得不妙了!”不題君主之言。


    再說國丈龐洪協同文職,靜山王呼延讚率領武官同商議,眾文武多推著龐洪,豈知他隻掙得一副屈害忠良的本領,焉能有定國安邦的良策?一連議了三天,還未複旨。此事慢題。


    再說欽王太史崔信是日進來見包龍圖,說起西遼真乃可惡,狄青一死又來興兵侵擾,可恨這老奸臣一謀不出,猶如泥塑一般。包爺說聲:“崔大人,可惜了一根擎天棟柱,汗馬功臣;可惜他乃國家重用之人,壽無天促,今朝目擊主懮臣辱了。再有何人前往三關,抵擋遼兵?”崔爺微笑說:“包大人,你道狄青死了麽?”包爺說:“自然死了,何必再提說起他來?”崔爺嗬嗬冷笑道:“小弟說來,狄青不曾死的。”包爺說:“怎見他不曾死的?”崔爺說:“小弟前時偶觀星象,隻見武曲星半明半暗,正是英雄圍困之象,近來幾夜星光比往常加倍燦明,這位小英雄定落在東南方上。目下遼兵複起,隻須要訪出這英雄,國家之患方除了。”包爺聽罷,嗬嗬大笑說:“崔年兄,你的話哄著何人?送殮之時,眾同共觀,狄王親已死了,惟是麵目如生,此乃是真的。”崔爺說:“包年兄,倘若不信,今夜且到小弟觀星台那邊共觀星鬥,就知明白了。”包爺說:“崔爺這等說來,你不必回去了,如今已是下午時候,待小弟辦桌小席,與兄對席同酌,到晚上同觀星鬥便了。”崔爺說:“怎好叨擾年兄?”包爺說:“便酒粗肴,休嫌簡慢。”


    此時包公吩咐備了一桌酒筵,二人遜坐畢,吃了幾杯,言談國事一番,不覺黃昏時候,二人攜手步落階前,麵對蒼天。崔爺說:“包兄,你看東左角這頂明星,正是文曲星。”包爺見了說:“這顆明明是貪狼星麽!”崔爺說:“正是此星,乃龐奸賊也。”包爺笑道:“龐洪凶星倒也光彩啊!”崔爺便說:“他是盛時,所以倍加光彩。”包爺點頭說是。崔爺又說:“東南上這顆大星,如金光亮,乃是武曲星狄王親了。但觀今日光亮倍於前,諒想如今該出仕朝廷了。包年兄,你也曾辦過多少奇難疑案,人人共知,名揚宇宙,朝中那一人可及你知此智量高才,非小器輩所及也。年兄何不得到東南方上,訪出狄王親來?”包爺說:“崔年兄,本命星既在,人果未死,小弟擔承訪察出來便了。但如今隻可你我得知,切不可泄於別人。待等訪著實了,另行計算罷。”崔爺說:“年兄之言不差。”此時觀星鬥完畢,複就席用過夜膳。


    時交二鼓,崔爺揖別回行進書去了。獨有包公回房,坐對銀燈,想來武曲星如此光亮,狄青實然未死。倘若他未死,前日人殮的屍骸,難道頂替的?猜思一會,說道:“稀奇異怪,莫不是龐洪又來算賬,這英雄故用此金蟬脫殼之計,在著幽處埋藏了?狄青縱然未死的,有人仗義頂替,那裏有容顏如此相像的?我也判了多少奇難事,單有此事推猜不出,思想不出。也罷,但願早早訪出,全不費力,這就妙了。又想來這天王廟近遊龍驛中不遠,正在東南方上,前時四虎弟兄皆說在此守柩,活人伴死人,豈有伴到對年的?事有可疑,且待明日往天王廟暗暗細察便了,倘若對問四將,還防惹他起疑,反把狄青藏過,就懼事了。本官有個道理,總要暗暗密訪,方為妙算。”是夜休題。


    到來日上朝已畢,用過早膳。包爺吩咐打道出行,不乘大轎,騎了高頭駿馬,隻帶了四對排軍,靠緊相隨。夜靜更深,隻作出城外巡查,直向東南路上行了九十餘裏。眾排軍不知其故,且人馬並無一刻停留。天色已晚,排軍點起燈籠火把,並且一路原要查問,倘有奸究不良,即要帶路一程,擔捺到得遊龍驛,已是二更時候。但見郊衢寂靜,少有人聲。此時明月當空,天燈明朗,隻聞四壁蟲聲,音鳴不斷。此刻包爺住馬,開言吩咐:“張龍,快馬上前邀道驛中。”張龍即到驛門,舉手連連打叩。驛丞尚未安眠,驛子早已貪睡,王正一聞敲門響亮,連忙抽身開了驛門。驛子喝過才醒覺,心下大驚起來,閃避不及,包爺已到。雙膝跪下,戰戰心寒,說:“大老爺,小人驛子叩頭遲慢了,罪該萬死。”包爺說:“不罪你,起來罷。”驛丞跑上前迎接,驛子快些拿茶來吃。王驛丞上前迎接包爺至庭前,請大老爺下馬坐下,連忙跪下叩頭,說:“卑職遊龍驛王正叩見包大人。不知大人到來,有失遠迎,望祈恕罪。”包爺說:“驛丞請起。”驛丞叩首起來,侍立一邊,包爺說:“驛丞,本官隻為巡查至此,夜已深了,借你驛中暫歇一宿。明日回去。”王驛丞說:“包大人,隻是地居汙穢,屈讀大老爺的。”包公說:“這也不妨。”


    此時王正不知包爺匆忙到來何事,但見他坐下呆呆氣象,默默思量,兩邊排開八個無情大漢。驛丞當下猜思不出,狐疑不定,又不敢開言動問,暗暗思來,如此其中定有原故。此刻驛子送香茗上前,包爺吃畢。又囑咐驛子備辦酒席來,款待大人。這包爺是個仁人君子,體諒前官。聽了驛丞吩咐辦酒席,便說:“驛丞,本官並不貪酒的,不必備酒了,況且你為這官,沒有大財的。有夜膳備些,與了八家人用罷。”驛丞說:“足見大人體恤小官,但是大人一日趕路到此,勞動肚饑了。”仍吩咐驛於往廚房安排酒膳去了。此時包爺又問王驛丞:“想你這個官,原是沒趣麽?”王正說:“包大人啊,實是沒有趣的。”包爺說:“如今有趣了。”驛丞說:“大老爺何出此言?”包爺說:“驛丞,如今有大官做,豈不是有趣的。”王正聞包公半吞半吐之言,十分狐疑不定,忙說:““卑職何德何能,焉敢妄想。”包爺冷笑,看看驛丞說:“你在龐府十幾年了,國丈提拔你,做此官幾年了?”王正說:“大人,做官有五年了。”包爺說:“王驛丞,你與太師辦事得力。”不知包公試探驛丞如何,正是:


    勞忙為國忠臣誌,角猾欺君奸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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