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點25分,烏丸蒼信提前五分鍾等來了輕裝簡行的市原吉。


    一身素色紗袍,周身氣息平靜而又溫和。


    乍一看,這位在政壇叱吒風雲了幾十年,即便新任首相就位依舊權勢不減的頂級大佬,和街邊遛狗的普通老人沒多大差別。


    論起氣勢來,還不如跟在他身後的貼身保鏢來得顯眼。


    烏丸蒼信隨意瞥了一眼進屋後就自動站到角落位置的保鏢,而後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坐下後悠閑品茶的市原吉身上。


    當然,他並沒有從頭到尾盯著市原吉的一舉一動,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右側的魚池上,不時灑上一把魚食。


    平日裏一直被烏丸老宅的傭人們科學喂養的各色錦鯉們麵對這難得的加餐,爭相湧現,撲騰出不小的水花。


    聲音引來了市原吉的注意,他像是剛注意到屋旁的魚池,對麵還坐著一個被他晾了五分鍾的烏丸蒼信。


    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市原吉略帶感歎地引出了話題:


    “ 這些魚養得很好,沒想到這裏的建築雖然保留著舊時風格,園林布置倒和其他世家所推崇的枯山水截然不同。”


    “我倒是聽烏丸管家說起過,這些都是父親成為烏丸家家主後作出的更改。”


    烏丸蒼信十分隨意的給出了解釋,低垂的目光始終落在了爭相搶食的魚群上。


    “也有些時日沒見你父親了,不知他身體可好。”


    借著烏丸蒼信的回答,市原吉順勢將話題引到了烏丸蓮耶身上。


    “還不錯,兩個小時前還中氣十足地打電話過來,把我給罵了一頓。”


    又一把魚食拋出,烏丸蒼信依舊回得十分隨意,氣氛溫和得仿佛像是在舊友閑聊。


    但若仔細去瞧烏丸蒼信低垂的眼睛,那隻會發現裏麵除了極致的淡漠,就隻剩下一絲微不可察的厭倦。


    忽略掉之前沉默不語的五分鍾,兩人心知肚明的開始進行社交場合常見的兜圈子行為。


    一直覺得這種潛規則十分有病的烏丸蒼信耐著性子陪著市原吉繞了七八分鍾的圈子,半點沒有探尋市原吉的來意的意思。


    仿佛他一路從群山之中飆車趕回來,從頭到腳換上了正式會客衣服真就隻是為了坐這兒和人拉家常。


    圈子一路從東京兜到了北海道,又環海繞了幾圈,眼看就要坐上火箭,飛往月球時,市原吉最終道明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組織在月組的暗線身份?還有霓虹地區所有神秘側成員的名單?”


    烏丸蒼信轉過頭,同時順勢抬起了搭在魚食罐上的右手,慢條斯理的拿起魚食罐邊上疊好的擦手巾擦了擦。


    疑惑的麵部表情配上拉長的聲線,烏丸蒼信認真地看向市原吉,帶著十足的不解:


    “市原先生,這好像…不在我知道的交易範圍之內吧。


    是新的交易要求嗎?那這也不該和我談吧,這畢竟是您和我父親的私人交易。”


    市原吉看著眼前這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小子,沒有說什麽這次他們的會麵就是烏丸蓮耶的授意。


    畢竟這點從會麵地點在烏丸老宅上,並不難看出來。


    也因此,市原吉十分輕鬆地看出烏丸蒼信說這話的根本目的並不是為了拒絕,而是等著他拿出讓他滿意的報酬。


    於是,稍微思量了會兒後,市原吉開出了他的價碼。


    “如果真田警視正順利歸來的話,以她這些年的功績,升個警視長綽綽有餘。”


    “不得不說您提出得這個報酬讓我非常動心,隻是如今真田警視正疑似落入鳶尾手中,生死未知。


    比起升職,我更希望她能活著,安安穩穩地在神奈川做一輩子的警視正。”


    烏丸蒼信放緩了聲調,後半句與其說是在婉拒市原吉給出的報酬,更像是在對著並不存在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許願。


    許願他的母親平安歸來。


    在市原吉的注視下,烏丸蒼信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平複內心的情緒波動。


    隨後斂起眼中脆弱情緒,平靜的補充道:


    “並且,月組暗線這種核心情報可不在我的權限之內,我能提供給您的,就隻有神秘側的成員名單。”


    對於烏丸蒼信的回複,市原吉信了烏丸蒼信的前一句話,卻沒有信他後麵補充的那句。


    或者說,沒完全相信。


    他清楚眼前的青年是一個聰明到常人難以企及的天才,烏鴉能在裏世界裏維持著至今都無人能撼動的穩固地位,此人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


    如果真得不知道那個藏在月組的暗線是誰,或者說沒有辦法找出暗線身份,何必等他開出報酬後,才點明這一點。


    市原吉並沒有錯過烏丸蒼信在提到疑似落入鳶尾手中這幾個字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怒火和恨意。


    也知道真田優紀失蹤案的背後,有各方勢力參雜在其中。


    於是市原吉緊接著開出了他的第二輪價碼:


    “佐川株式會社。”


    相較於之前的感情牌,這一輪除了一個名詞,再無其他點綴的報價讓烏丸蒼信真正提起了興趣。


    自打擦完手後就順勢搭在茶台桌麵上右手指尖頗有節奏的輕輕敲擊著木製台麵,烏丸蒼信沒有第一時間給予回複。


    市原吉也不催促,屋子裏一下子除了低不可聞的叩擊聲,安靜得不得了。


    屋外的鳥啼聲清脆悅耳,涼風乍起,不僅吹得庭院裏的滿園樹木搖曳作響,就連懸在屋角的銅葉風鈴都隨之舞動了起來。


    兩分鍾後,叩擊聲戛然而止。


    九點四十八分,


    低調前來的市原吉被烏丸老宅的仆人們恭敬地送出了門。


    保鏢依舊貼身跟在他身後一步,警惕著四周的一切。


    坐到車上,市原吉回想著剛剛和烏丸蒼信定下的交易內容,心中忍不住感歎了句後生可畏。


    當初同意烏丸蓮耶的交易,在那些心懷正義,製定了天曦計劃的高層注意到烏丸蒼信之前。


    將其送進烏鴉,真是他此生中,最不會感到後悔的一個決定。


    身兼多職的貼身保鏢認真地開著車,很快,烏丸老宅便隨著車子得不斷前行,被群山所遮掩。


    老宅裏,


    送走了市原吉,烏丸蒼信並沒有立即離開茶室。


    當然,比起之前簡直可以用虛偽來形容的規矩做派,此時的烏丸蒼信顯然隨意得多。


    茶台上的茶具在市原吉離開茶室的第一時間,就被傭人們收了下去。


    沒人對台麵上一隻喝了一大半,一隻紋絲未動的茶盞有任何好奇。


    對於烏丸蒼信坐在茶室圍欄上,將魚食罐整個抱在懷裏,繼續一把又一把,毫不客氣的喂魚行為,更是十分縱容地又送來了一罐又一罐的魚食。


    見此情形,烏丸蒼信索性將魚食罐整個翻轉過來,一罐一罐地往池子裏倒。


    不一會兒,魚池裏的魚就開始翻肚皮。


    一條,兩條,三條……


    秉持著寧可撐死也絕不可餓死的魚群即便看到有同伴已經一命嗚呼,依舊舍不得嘴邊噴香的魚食。


    很快,魚池裏便飄起了一片。


    緊接著,負責送市原吉到老宅門口回來向烏丸蒼信稟報客人已經坐上了車。


    烏丸蒼信聽完,收回一直注視著魚池的目光,放下手裏不知是第幾個空掉的魚食罐,不再繼續喂魚行為,起身離開了這座緣水而建的茶室。


    見這祖宗不再殺魚,傭人們有的捧著擦手巾,殷勤地侍奉著烏丸蒼信往外走,另一部分則十萬火急地開始搖人搶救魚池裏的剩下的魚。


    一向安靜的老宅因為這一池子金貴無比的魚而變得十分熱鬧。


    至於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則毫不猶豫的將其忘在了腦後,冷著臉穿過長廊,回到了臥室。


    門剛關上,烏丸蒼信周身顯而易見的怒氣便如同流水般迅速褪去,明明還是那張俊美的臉,卻再也瞧不出半點情緒。


    拿起去茶室前隨手放在床邊矮桌上的手機,隨著屏幕的亮起,一封半個小時前的未讀郵件映入了他的眼簾。


    to :whiskey (威士忌)


    貨已登船。


    from: bourbon(波本)


    九點五十六分,東京港碼頭。


    看著近在咫尺,即將啟航出港的遠洋貨輪,中年男人憨厚老實的麵孔上,一雙黑色眼睛裏忍不住冒出難以抑製的激動之情。


    太好了,船終於要開了。


    回想起前幾個小時的焦急等待,中年男人此刻感覺渾身輕鬆。


    全然忘記之前在倉庫等候許久,嘴角愁得直接燎起了好幾個泡,鞋底子都快磨出火星子的樣子。


    即將拿到大筆金錢的喜悅讓中年男人一下子忘記了之前的不安。


    遠洋貨輪上,穿著統一灰色馬甲的貨輪工作人員在做著啟航前的最後一部分準備工作。


    密密麻麻地各色集裝箱堆滿了貨艙。


    其中一個毫不起眼的藍色集裝箱裏,整齊堆放著一個又一個地橡木酒桶。


    貼在集裝箱尾部的貨單上,清晰地寫著貨品名稱—威士忌。


    至於裏麵究竟裝得是不是威士忌酒,負責海關檢查的工作人員給予了肯定答複。


    此時,鍾表上的秒針又悄然轉了一圈。


    距離這艘貨輪啟航,還有三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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