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臥虎山的小道上,一道灰色身影正疾速奔馳。


    這條路,王一鳴已走過不下十餘回,以前每次來時,都是想到即將與老友相見,心中滿懷喜悅期待之情,今夜卻是這般的七上八下。


    上山的路,隻有八九裏地,一炷香的工夫,他便到了黑龍寺的大門前。


    王一鳴止住腳步,心中怦怦亂跳,很是有些怯懼,一路之上忐忑不安,此時馬上便要揭曉答案,卻又擔心,所有的期望,會在瞬間破滅。


    他稍一凝神,長吸了一口氣,縱身而起,已躍過院牆,落地後沒有發出半點聲息。穿過大殿,經觀音閣,直奔方丈而去,遠遠望見裏麵尚有燭光,耳聽有木魚敲打與誦經的聲音,從窗邊縫隙往裏一看,有一個黃衣僧人背向著他,正盤坐念經。


    王一鳴心下如擂鼓一般,推門便走了進去,反手帶上了殿門。黃衣僧人聽到門響,回過頭來,卻不是了因。


    王一鳴心中一陣氣苦,聲音不禁有些顫抖,問道:“釋玄,你師父呢?”這黃衣僧人甚是年輕,是了因禪師的徒弟,法名釋玄。


    釋玄八九歲時就跟著了因,了因禪師私下曾對王一鳴說,釋玄佛性慧根,天下罕見,將來在佛學上的成就,會遠遠勝過自己。


    看見一個黃臉漢子叫他,釋玄和尚微微一怔,聽聲音卻是有些熟悉,他雙手合十,試探著問道:“阿彌陀佛,是一鳴師叔?”釋玄自小,一直稱王一鳴為師叔。


    可釋玄的問話,王一鳴一個字也沒有聽到,他徑直走到佛龕之前,兩眼含淚,雙膝跪倒。


    在佛龕前方,了因禪師雙目似睜似閉,雙腿盤坐,神色安詳,早已坐化了。


    釋玄過來,將王一鳴扶起,道:“昨天清晨,師父叫我過來,囑咐我道‘釋玄,為師時限已到,你去知會眾香客,今天閉廟一日,你再去山門前瞧瞧,看你一鳴師叔是否已經來了。’我在山下等了半個時辰,一直沒見著師叔來......”


    王一鳴打斷問道:“釋玄,你師父他,怎會坐化的?”


    釋玄道:“我見師叔一直沒來,心裏記掛著師父,便又回到師父禪房。剛走到門外,聽到裏麵有人在說話‘了因,你當真不說?那可別怪我們對你用強了,就算我夫妻二人不是你的對手,你的那些徒子徒孫,可容易殺得很。’這人說話聲音很是響亮。我連忙推門進去,禪房內除了師父外,還有一男一女兩位施主。”


    “師父看我一眼,又搖頭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跟你說不知,就確實不知,老衲奉勸二位,少造殺業,否則墮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再輪回。’說完,便不再出聲,那矮漢子又問了幾遍,見師父都不言聲,他焦躁起來,用手把桌子抓了一大洞,那女施主突然叫道‘不對,了因自絕經脈了。’我跑上前一看,師父他已沒了呼吸,確然圓寂了。”


    王一鳴黯然不語,眼中有兩顆清淚落了下來。


    釋玄低頭合十,道:“師叔,師父涅盤而去,此為大歡喜。《楞伽經》雲:涅盤乃清淨不死之地,一切修行者之所依歸。然則涅盤者,超脫輪回,出離生死之地;誠為大勝妙之所,非謂死也。弟子已在師父跟前,念誦了七十二遍金剛經,願我師往生極樂。我知道師叔要來,所以已備好荷花缸,專侯師叔前來主持......”


    忽然,王一鳴提聲說道:“外麵兩位,可是河間雙煞?既已到此,為何不進來一敘?”話聲一畢,室內高懸的銅鍾受到話聲激蕩,嗡嗡響個不住。


    釋玄吃了一驚,側耳傾聽,半點聲音也無,正要說話,屋外傳來一個女人聲音,輕輕笑道:“正是河間鄭關遠、馬芸,剛才,我隻是彈落一片落在頭發上的枯葉,這樣都能被你察覺,青鬆劍俠,真是了得。”


    王一鳴低聲對釋玄說道:“你師父的法身,就由你和寺中弟子妥善處置吧。”釋玄合十應諾。


    王一鳴再朝了因的法身望了一眼,提了藥幡,走出禪房,看見河間雙煞站在院中,想到就是這二人逼死了因,他睚眥欲裂,強忍怒氣,沉聲說道:“佛門清淨之地,並非拳腳相商之所,你們隨我來吧。”


    他腳下使力,從鄭關遠身旁斜穿而出,鄭關遠五指箕張,伸手一撈,卻沒碰到王一鳴的一片衣角,不由得臉上一紅,看見王一鳴已躍出院牆,忙與馬芸快步追了上去。


    清冷月光下,但見三條人影,一前二後,俱如離矢之箭,轉瞬間,就到了山腰中的一塊平地上。


    這塊坪是了因禪師日常翻曬草藥的地方,有三丈見方,王一鳴停步轉身,河間雙煞也已同時奔到,站定後兩人一左一右,相隔一丈。


    馬芸朝王一鳴打量了兩眼,咯咯輕笑道:“王大俠的易容手段當真不賴啊,我們夫妻倆,從京城一路追蹤到這裏,要做什麽,想必你也明白,大家同屬武林一脈,王大俠能否抬抬手,將那小子交給我們?我夫婦得了那個小子,立刻拍手就走,絕不與王大俠為難。”


    王一鳴沉聲喝道:“你二人也算是江湖中有字號的人物,卻不放過一個黃口小兒,還來到這黑龍寺,擾了因禪師清修,今天的事情,絕難善了,多說無益,手下見個真章吧。”說完,右手輕抖,藥幡裂開,木塊飛濺,青鬆劍已在手中。


    話已講到這步田地,鄭關遠也不囉唆,便先下手為強,踏上兩步,右手朝王一鳴右肩抓將下來,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筆直,勢道淩厲之極,這人本來身材滑稽,一出手後淵停嶽峙,讓人著實不敢小覷。


    王一鳴不閃不避,長劍一圈,竟是連同劍鞘一起,砸向鄭關遠的手腕,一柄長劍,竟如同鐵棒一般,嗚嗚作響。陽煞識得厲害,右手縮回,左爪抓向王一鳴的小腹,王一鳴斜步讓開,右手劍順勢點向陽煞的肩井穴。


    鄭關遠急忙縮身,退後兩步,心中大駭,暗道:“怪不得,現如今他們崆峒派的三個二代弟子,名聲這般響亮,我才動手兩招,便已落了下風。”


    王一鳴正要乘勢而上,忽覺左麵風聲有異,卻是馬芸的蘭花拂陰指攻到,指還未到,已覺寒風遍體。


    他心下一凜,不敢大意,左手一翻,青鬆劍出鞘,左手劍鞘,直點向馬芸的蘭花手指,馬芸見劍鞘上嗤嗤有聲,不敢硬接,纖腰一扭,已平平讓開三尺,跟著腳尖斜點,又揉身而上,進退之速,倏如鬼魅,鄭關遠矮身貼地,左右雙爪,均抓向王一鳴的腳踝。


    河間雙煞呼叱連連,陰煞攻上,陽煞攻下,王一鳴劍若驚鴻,腳下步法極有法度,河間雙煞攻勢雖是淩厲,卻一直未能占先。


    其間有兩次,鄭關遠貿然近身,卻被青鬆劍裹在當中,若非馬芸在一旁牽製,而王一鳴對她的蘭花拂陰指有些忌憚,陽煞的身上,早就會多出幾個透明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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