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瑞思家族的莊園裏,外麵豔陽高照,屋內卻死氣沉沉。


    “這一定是個陰謀。她不可能這麽輕易被抓,這裏麵一定存在陰謀。”


    李·莫瑞思推開父親詹姆斯·莫瑞思的書房大門,闖進去時發現詹姆斯·莫瑞思正立在窗邊,手裏拿著一根老式煙鬥,從背影看,他正在沉思著什麽。


    李·莫瑞思一下子放輕了腳步,把大門關上,走到詹姆斯·莫瑞思身後,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父親。”


    詹姆斯·莫瑞思的目光依舊盯著窗外,一動不動。


    李·莫瑞思順著他的目光往外望出去,那是莊園裏的後花園,就位於書房的後麵,這是詹姆斯·莫瑞思命人單獨開辟出來的一塊區域,周圍被許多打理地很好的藍楹花環繞,這個季節正是藍楹花開放的季節,藍色的小花垂掛在枝頭,組成了一片片淡藍色的雲霧。


    一陣風吹過,脆弱的小蘭花從枝頭被吹落下來,徐徐地從一塊墓碑的上方落下來,落在修剪齊整的草地上,就像是墓碑上流下來的眼淚,形成了一小片很快會枯萎的藍色水灘。


    那塊墓碑是詹姆斯·莫瑞思的夫人瑞秋·莫瑞思的墓碑。這位女性一生中生下了三個孩子,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跟她一起離開了人世,她們也許早就在天堂裏相逢了。所有人都這麽安慰他,可是詹姆斯·莫瑞思看著那塊孤零零的墓碑,卻無法相信這種說法,他認為自己的亡妻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等待。


    “父親……”


    李·莫瑞思聽到沉重的歎息聲在窗邊落下,不由得再次叫了一聲。


    這時,詹姆斯·莫瑞思才有了些動靜,開始講話:“那個孩子,你把它葬在哪裏了?”


    李·莫瑞思察覺到父親不尋常的語氣,不自覺地低下了頭,語氣難堪道:“還沒處理,仍舊儲存在實驗室的冷凍庫裏。”


    砰!


    詹姆斯·莫瑞思手中的煙鬥用力地敲在窗框上,他睜大微紅的眼睛看向李·莫瑞思:“那個孩子是我們莫瑞思家的種!怎麽可以一直讓它留在實驗室的冷凍庫裏?你是它的舅舅,把它帶回來吧。讓它跟它的祖母葬在一起。”


    李·莫瑞思這才明白了一進來為何看到父親如此心事重重,對於一個年邁的老人來說,失去孫子的打擊不亞於孩子的母親,尤其是這個孩子肩負著莫瑞思家族在帝國繁榮下去的使命,卻在出生後不到兩天就死了。


    “父親,我知道你很難過,凱特為我們莫瑞思家族生下的孩子沒有撐過來,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凱特知道。”頓了一下,李·莫瑞思斯文的麵龐裏隱忍下一絲陰狠,他按住詹姆斯·莫瑞思的手臂,鄭重其事地說服他:“我已經把所有相關人等都解決了,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和我知道這個秘密。”


    詹姆斯·莫瑞思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李·莫瑞思繼續趁熱打鐵地說服:“父親,你必須振作起來,你必須接受你的外孫還活著,他就在王宮裏,隻要能夠撐過在育嬰箱裏的治療幸存下來,君主將會對外宣布王子的誕生。我們莫瑞思家族的血脈將與奧古斯特王族密不可分,永遠地延續下去。”


    “血脈?”


    從詹姆斯·莫瑞思的喉嚨裏發出一道嘶啞的幹笑。


    他用力地推開野心勃勃的李·莫瑞思,身體失去了支撐頓時變得不穩,好在他扶住了身後的那把椅子,揮開了李·莫瑞思過來攙扶他的手。


    他吃力地大口喘息著,胸膛上下起伏的厲害,平息了好一會兒,才晃了晃腦袋,悲哀地說道:“你找個有血統的男嬰難道不好嗎,偏偏選中了克隆人生的劣種來充當我的外孫。你叫我怎麽接受得了對著一個劣種自稱外祖父!”


    話音落下的同時,門口似乎傳來了一聲異響。


    李·莫瑞思朝門口看了看,快步邁步,打開門,左右張望了下,發現沒有人站在門口,他生怕這時候有仆人在外麵走過,把裏麵的怒吼聽進去。


    就在他放下心來,準備走回書房時,眼角的餘光無意間瞥見了地板上的兩個斑點,他彎腰蹲下去,觸摸了下那塊汙跡,是濕的,他又聞了聞味道,有一股淡淡的紅茶香氣。


    啪!


    他把書房門合上,走到詹姆斯·莫瑞思麵前,兩人隔著一張複古書桌,他站著,目光俯視著已經坐下的詹姆斯·莫瑞思。


    “父親,當時情況緊急,醫生通知我凱特的兒子在育嬰箱裏已經死去,我沒辦法迅速找到一個血統匹配的男嬰來調換。而且,你要知道,王子必須要有王室的特征,那個孩子的眼睛和發色必須跟他的父親一樣才行。好在,克隆人的肚子裏剛好有一個流著王室血統的嬰兒,雖然不足月,將它立即剖腹產取出,造成了早產。但是從孩子的外形來看,跟凱特體弱的孩子幾乎差不多。隻要凱特認定是她的孩子,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孩子是假的。”


    詹姆斯·莫瑞思雙手掩麵,手臂支撐著書桌麵,聽著頭頂傳來長子一句又一句信心十足的話,他逐漸意識到自己今天失態了。


    他瞥了一眼李·莫瑞思:“你能保證這個秘密永遠不被捅破嗎?”


    李·莫瑞思無聲地笑了笑,說出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凱特會聽我的話。”


    說話間,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口袋裏那支永遠都會隨身攜帶在身邊的黃金鋼筆。這支斯嘉麗送給他的黃金鋼筆,仿佛是他的信仰,賦予他充分的信念與勇氣。


    詹姆斯·莫瑞思點了點頭:“凱特那邊,你要多費心一些。那個孩子……真的沒問題嗎?”


    李·莫瑞思說:“醫生說隻要在特殊的育嬰箱裏接受治療,很快就可以出來了,他會像一個健康的嬰兒那樣,茁壯地成長起來。”


    “那就好。”


    詹姆斯·莫瑞思說完這句話,就停了,他閉上眼睛,獨自安靜地恢複失去的元氣。


    李·莫瑞思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往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默默地觀察著被遮擋在陰影裏的父親。


    看到父親這麽一副如此虛弱不堪的樣子,在李·莫瑞思的心裏,漸漸被瞧不起和輕蔑的心情占據,英雄遲暮,再強悍的偉人也抵不過歲月的摧殘。


    而且,相比較於自己的冷靜可靠,他認為自己的父親太感情用事了,母親去世時也一蹶不振了一段時間,斯嘉麗之死也對他造成了重大的打擊,現在凱特早夭的孩子更是對他造成了致命的打擊,這個男人無論從體力上、能力上還是謀略上,已經無法勝任莫瑞思家族的大家長之位了。


    等賜封了王子後,就找個機會讓他退休吧。


    李·莫瑞思一邊把玩著那支黃金鋼筆,一邊垂下眼睛思考,父親的衰老退化給他造成的影響正在潛移默化地入侵他的思想和大腦,隨之而來的則是他最不想麵對、不願意承認的一種來自深處的情緒——恐懼。


    人類生來就有著對衰老和死亡的恐懼。


    也正因為此,他不能放棄在沈酒和克隆人身上找到永生的秘密,他要研究出暗太物質究竟是怎麽對沈酒進行“改造”並賦予了她一具不會老不會死的身體,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幾十年後變成跟父親一樣無法自控失去理智、無能不中用的老廢物。


    過了不知道多久,詹姆斯·莫瑞思恢複得差不多了,他開始主動談起了正事:“沈酒已經回到這裏了?”


    “昨晚已抵達帝國最高監獄。”李·莫瑞思說,“由反恐局局長古迪親自押送來的。”


    “古迪啊,那是最忠於王爵的人。”


    詹姆斯·莫瑞思意味深長地說道。


    李·莫瑞思握緊拳頭道:“所以我才擔心這會不會是王爵主導的一個陰謀,他讓沈酒被俘,以這種方式回到帝國。戰爭機器複活的消息已經點燃了整個星際,帝國處在輿論之中。hrac帶領的抗議攻占了幾乎所有的媒體頭版頭條,那個組織連莫瑞思家族都敢起訴!我非要揪出幕後的組織者頭領,到底是誰敢對抗莫瑞思!”


    詹姆斯·莫瑞思瞥他一眼:“一個民間組織,何必把你氣成這樣?無論外界怎麽吵,輿論哪一邊占上風,現有的法案還是要執行,帝國秩序不容被質疑。王權代表著絕對的帝國秩序。”


    “父親,你不覺得奇怪嗎?”


    “你是指什麽?”


    “沈酒的克隆人被君主囚禁。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意味著君主對沈酒也感興趣,說不定他知道了沈酒不死的秘密。”


    很快,李·莫瑞思又否定了自己的說法:“可這樣也說不通,克隆人沒有被暗太物質汙染,還不具備特殊的能力。難道隻是單純的出於泄欲和報複?”


    詹姆斯·莫瑞思歎口氣道:“我們的君主是一位難以看透的人。我看著他長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就像半年前王爵突然之間離開了帝國,沒有人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們的君主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


    “父親,早有傳聞,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要拿別的星球一個個開刀。歐米伽星球的政權覆滅和歐美嘉星球的總統選舉,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嗎?”李·莫瑞思動作意有所指,把黃金鋼筆插進手指圈起來的圓圈裏。


    “這對兄弟,無論是哪一個,你都不能放鬆警惕。沈酒就交給軍事法庭和帝國司法來處理,我們不要摻和進去。靜觀其變。”


    “是,我明白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


    ***


    彼時的帝國監獄裏。


    沈酒正躺在牢房的床上,望著天花板上四個角落裏的四台全方位無死角的監視器,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接著,她聽見了腳步聲傳來,是監獄人員給她送午飯來了。


    沈酒側過臉去,看見一名全副武裝的監獄人員手裏端著食物,出現在她監獄門前,而在下一秒,這個人應聲倒地,湯汁灑了一地。


    一個男人從壓低的警衛帽簷下麵,露出一雙深深的藍眸,眸中可以控製意識的深淵正在收回,見到沈酒後化為熾熱的殷切。


    “西斯。”


    沈酒對上他的目光,傻眼了。


    她想不到第一個來劫獄救她的人,竟然是發情期時失蹤後再也沒見過的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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