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釗和青羽相對而立,大眼瞪小眼。


    敫崇堇按照吩咐,站在重重院落大門外,並未跟進來。


    雪麒和虎犢對坐旁邊竹席上,稚聲稚氣、童言童語的瞎聊。


    “麒麒,抓我的那個人好凶,把我嚇大跳,以為他要把我吃掉。”


    “嗯。”


    “他聽我大叫,很生氣,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我拍暈了。”


    “嗯。”


    “幸虧你們來救我,不然我就死翹翹。”


    “嗯。”


    “你怎麽總是嗯?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寶寶怕怕。”


    “麒麒不怕,我會保護你的。”


    雪麒翻了個白眼。


    “不信啊?我可是很~~哎哎麒麒你能不能給我留點兒?”


    “哥哥給寶寶買噠。”


    “我知道,可是……我那份都沒嚐到味兒,就進了肚子。”


    “這是寶寶噠。”


    “我知道我知道,就給我一點點,很少的一點點,行不?我不貪心,真不貪,隻要~~真就給這麽一點點?這、這也太少了吧?還沒指甲蓋大!”


    “這是寶寶噠。”


    “……”


    “噗!”


    百裏釗終於繃不住,差點笑噴。


    “好吧好吧,我認輸了,您請坐,”她伸臂做了個“請”的手勢,又親自為他倒杯茶,“這小家夥當初冒我長公主之名,到處坑蒙拐騙。好在那些錢財都還之於民,否則我這長公主的名頭早晚要給她用壞。”


    青羽沒喝茶,也沒接話。


    百裏釗坐到主位上,看向兩幼童:“難怪你將他們視為掌中寶,跟我無關的事,也來找我鬧。”


    青羽淡淡道:“哪裏無關?”


    “靈櫬城的瘋子不僅被人控製神智,連血都沒剩幾分,就算留著他們的命,也是生不如死,何必多遭罪?”百裏釗無奈,“可就算那些木偶是被我們處理的,跟虎犢被擄又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的轄區。”


    青羽道:“朝廷要棄城?”


    “倒也不是,”百裏釗搖搖頭,目光不離兩小童,眼神柔和,“本來是要下諭旨,將別處百姓往這邊遷徙,可一聽說所居之地是靈櫬城,就都拚死不來。”


    她輕歎一口氣,“不怪他們覺得晦氣,畢竟誰願意天天吃住在棺材裏?何況還出過那麽大的事兒。”


    青羽麵無表情:“你擄蘭盡落做什麽?”


    百裏釗終於收回目光,微微垂眸:“之前有過一麵之緣。”


    她的情緒有些低落,“可惜,因我當時頭戴帷帽,遮住了臉,他便全然不記得,甚至根本不知道曾經與我偶然相遇過。”


    青羽連看都不看她:“留人方式千百種,或下情蠱,或生米做成熟飯,軟禁強求糾纏廝磨,隻要用心,哪一種都行之有效,你為何一樣都不試都不選?就這麽放他走?”


    “若非真心,強留又有什麽意義?”百裏釗搖搖頭,“我要的不是一個沒有愛與靈魂的空洞軀殼。”


    沒有體會過男女情愛的青羽不予置評:“是誰幫你抓的蘭盡落?你怎麽知道他在餘晷森林?”


    “是誰幫的我,這事兒恕我不能相告,畢竟朋友之誼,真心一場,我不能不知感激,反而為他招災引禍,那也太不地道了。”百裏釗胸有成竹,死豬不怕開水燙,“至於如何知曉他在餘晷森林,我還真的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朋友恰巧遇到吧。”


    青羽:“……”


    漏洞百出的話,她也敢說。


    “小虎犢真不是我朋友擄的,”百裏釗發誓般道,“她既無擄人又擄獸的本事,也沒那個膽量,更沒那個必要。”


    “蘭盡落是在虎犢之後被擄走,你的朋友不可能絲毫不知,”青羽輕哼一聲,最後問道,“那個自稱墨擎禦的人,跟你什麽關係?”


    “什麽墨擎禦?”百裏釗眨眨眼,否認,“不認識,真不認識。”


    青羽懶得再聽她敷衍,起身將雪麒抱入懷,虎犢則被挾在腋下,徑直往外走。


    百裏釗連忙相送。


    青羽行至門前,頭也不回地短暫駐足:“百裏釗,不管你如何否認,虎犢身上的細小針孔,以及因失血過多而造成的臉色蒼白,都是最有力的證據。”


    百裏釗抿緊嘴唇。


    青羽警告道:“神獸之血,和神獸一樣,屬於天界之物,即便我們大方贈予,你們也不一定能順利相融,順利使用,何必費此周折,行偷盜強奪之事?身為長公主,你應該明白事情一旦敗露的後果。”


    百裏釗打死不認賬:“我沒有……”


    “你想做什麽,大可與我直說,隻要不過分,我都可幫你一把,”青羽目視遠空,“這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哪裏像個一國長公主。”


    說罷,也不給百裏釗再辯解的機會,直接走掉。


    百裏釗看著他的背影,輕咬嘴唇。


    說得好聽,隻要不過分……


    可什麽才叫不過分?


    真要開口索要神獸之血,你肯給才怪。


    仙凡相戀,都被你們嚴厲管製,明令禁止,生怕生下的孩子對人界有利。用神獸之血強大妖獸,你們又怎麽可能同意。


    更何況,那血還用來……


    百裏釗的眼神陡然淩厲。


    雖然此舉有些瘋狂,但為了人界強大,隻能這麽做。


    積弱太久,不使用一點非正當手段,何年何月才能改變現狀?


    不試驗,又如何能知道成不成功?


    神界雖然沒有欺壓之舉,但人界卻早已用仰視目光和心態看待神靈,就像低賤的奴才跪拜祈求,再也產生不了平等之心。


    來自最後一個人皇、聞之便熱血沸騰的人神大戰,竟成傳說。


    連記載當時真實事件的史書都已陳舊破爛。


    再也沒人信了。


    不但不信,還漸漸歧義“天子”一詞,將“天之子”,誤會為“天帝之子”。


    神、仙、魔、妖、冥、人等六界首領,皆為天道之子,簡稱天子,怎麽人皇就成了神帝之子?


    魔界怎麽沒有魔民將魔尊訛傳為神帝之子?


    妖界怎麽沒有妖眾自作主張降低妖皇身份?


    大戰時,魔界將領打得比哪個都凶狠,從未懼過神界,更未俯首稱臣,自認幹兒子。


    拚死搏鬥、有骨氣的魔界到如今仍和神界平起平坐,自甘墮落常巴結的人界反而越來越弱。


    魔界自強,方享尊貴之位。


    人界自賤,便被踩在腳底。


    百裏釗的拳頭緊緊握起。


    隨著時間推移,民眾越來越不信最後人皇的戰鬥實力,越來越將真實曆史當作故事。


    他們不相信,便沒有重回輝煌的念頭,更沒有堅持不懈的恒心。


    僅靠皇家一族之力,如何扭轉這幾乎不可能扭轉的局勢?


    何況鴻猷大計如此機密,即便是百裏一族,能被允許參與的人,也寥寥可數。


    太難了。


    可又必須迎難而上。


    這是皇族使命。


    無論朝代如何更迭,新的人皇為何姓氏,都會在登基之日的夜裏,夢中跪接一道神秘旨意。


    那旨意,是最後人皇留下的。


    能入夢傳達遺訓,要麽,是強悍的精神之力;要麽,皇宮裏藏有暫時無法破解、卻等待破解的巨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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