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夢天躺上一會兒,卻睡不著了。


    金暮黎支肘撐臂,見他正大睜著眼。


    “你不困嗎?”金暮黎重新放平身體,“之前還打盹兒來著。”


    “我……”夜夢天用額頭輕輕抵了抵她的額,又在鼻尖上親一口,低聲道,“我去洗個冷水澡。”


    金暮黎心裏歎口氣,沒攔他。


    聽著那人下床穿衣,開門出去,她翻個身,又想了會兒心事。


    恢複記憶後,她就拜托青羽獨自去了趟羝羊森林,帶許多靈草靈石給易錦,希望他盡快練有所成。


    不是她不想親自去,而是感覺有些對不起易錦。


    權衡之後,覺得還是先讓青羽幫忙把東西送過去比較好。


    並叮囑青羽不要提她,更別告訴易錦她已痊愈清醒的事。


    等她產下崽崽兒,自己再去和易錦解釋。


    夜夢天一個冷水澡洗到天亮。


    金暮黎早已徑自睡去,醒來才發現夜夢天不在屋裏。


    是根本沒回來。


    不由搖頭失笑。


    別說夜夢天對旁人沒興趣,即便有,他也沒那個膽。


    隻要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哪怕洗個八百遍,她也能聞出來。


    這就是神獸的可怕之處。


    人的鼻子再靈,也到不了這種程度。


    偏偏金暮黎還有很嚴重的潔癖。


    厭倦了,可以直說,可以離開,往後再無牽扯。


    可若腳踏兩隻船,她定會本能露出獸性凶相,亮出利爪直接撕了對方。


    夜夢天曾被青羽警告,讓他不要動易錦。


    這麽聰明的人,自然能舉一反三。


    野獸鼻子尚且比人靈敏,何況神獸。


    他不傻。


    所以衝完涼水澡後,便去了蘭盡落房間。


    一則,隻有蘭盡落那裏亮著燈,二則,他將蘭盡落當人證。


    證明他沒有亂跑的清白。


    蘭盡落當時正拿著一疊紙發呆,開門後又默默走回去,也不問夜夢天半夜找他什麽事。


    這一看就是有情況。


    夜夢天走過去,便見紙上寫著……


    寫著啥?


    “這是……”他俯下身,湊近,感覺那些潦草狂野的字還是難認得很,“什麽?”


    “不知道,”蘭盡落木偶般答道,“從青蕪房間順來的。”


    夜夢天幹脆將紙張拿起,一張張翻看,努力辨認內容。


    倒還真給他辨出一頁。


    上麵寫著:愛與傷害


    此時


    笑靨輕漾,如融花雨漫天


    彼時


    傷於庸常,似墜無情浩瀚


    春風夏日


    秋月冬雪


    情之心緒


    疾於四季變幻


    曼妙而憂惶


    花樹之下


    為你續上一盞清香茶湯


    林間漫步


    看你的影子被夕陽拉長


    八角亭中


    撫弦一曲靜夜憑添清涼


    凝目笑望


    抿唇輕移甜吻魅惑印上


    清晨迷霧


    你化身展翅飛離的鳳凰


    火輪高掛


    我冷看再失心中的驕陽


    人生反複虛度就此蹉跎


    卻無悔於悄然流逝的時光


    “難道是……”夜夢天正猜測,似又覺得不對,便未說下去。


    隨後猛然想到什麽,提醒道:“暮黎應該能看懂!”


    “對啊!”蘭盡落噌地站起,奪過他手裏的紙,“我馬上去找她!”


    “發什麽瘋?”夜夢天一把扣住他肩膀,原本很優雅的人,此時卻瞪著琉璃眸,“我娘子在睡覺!”


    大有一副你若敢去打擾她、我就立馬弄死你的架勢。


    “……”蘭盡落秒慫。


    但他怕的可不是夜夢天,而是那隻人形神獸。


    兩隻凶悍的龐然大物在高空翻滾廝殺的恐怖情景,他這輩子都忘不掉。


    夤夜裏,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的幹坐著。


    最後,相繼趴在桌上睡著。


    直到醒來,蘭盡落才想起問道:“你昨晚來找我幹什麽?”


    夜夢天:“……”


    夜雨已停,清風拂麵,遠處山村炊煙嫋嫋,雀聲嘖嘖。


    村周畇畇田地,平坦整齊。


    額前係著一字巾的金暮黎站在樹梢上,伸個懶腰,打個哈欠。


    別的不說,這個世界,空氣是真的好。


    沒有汽車尾氣,沒有炸彈煙霧,沒有核武器威脅。


    也沒有水化解不了、土腐爛不了、時間都難以讓其消失的物質。


    “暮黎!暮黎你在哪裏!”


    聲聲呼喚帶著焦急傳入耳中。


    金暮黎淡淡翻個白眼,又嘴角輕揚起來。


    夜夢天回房後看不到人,慌慌張張跑出來邊找邊喊,見此情景,腿都要嚇軟:“暮黎你站那麽高幹什麽,快下來,快~~哦不,慢點兒,要慢點兒,別太急,千萬不能摔著!”


    金暮黎:“……”


    那個青山玉樹般、淡定從容的男人哪兒去了?


    “大清早的喊魂兒呢?”金暮黎飄飄落地,“我是瓷器做的嗎?”


    夜夢天連忙過去攙掖她胳膊,跟伺候老太後似的笑道:“為夫隻是關心則亂,娘子別生氣。”


    金暮黎怎麽可能真生氣:“昨夜去哪兒了?”


    “去蘭盡落房裏了,那家夥好像有心事,”夜夢天掏出準備好的證據,“對著這東西發了一晚上的呆,說是從妘家堡偷~~借來的。”


    金暮黎瞥他一眼,接過那疊紙,心裏有些好笑。


    紙張已被無意打亂順序,金暮黎看著最上麵那張紙上的字,眼裏閃過一絲訝然:“誰~~”


    剛要問誰寫的,又猛然打住。


    這樣的現代詩,東西又來自妘家堡,除了妘青蕪,沒有第二人。


    “這毛筆字……”她笑了起來,“和我剛來時有的一拚。”


    即便會寫詩會畫畫,沒有專門學毛筆字練書法,也是和她一樣,幾乎連這裏的小學生都不如。


    “娘子的字可比這好看多了,簡直是天淵之別,”氣質絕倫的男人幹著拍馬屁的俗事,“而且我看了許久也沒看懂,這到底是書信,還是民間小調。”


    “是詩歌,另一個空間的東西,”金暮黎邊看邊道,“這首是妘青蕪寫的情詩。”


    “為夫見識弇陋,昨晚看了兩遍,有幾個字實在認不出,”夜夢天環住女子的腰,笑眯眯的望她側顏,“娘子幫為夫念念?”


    金暮黎挑了幾個筆畫最多、墨坨成一團的字點了點:“這幾個?”


    夜夢天親了她一下:“娘子真聰明!”


    金暮黎笑道:“我也隻能帶猜著念。”


    夜夢天道:“又不是軍情,錯了也不要緊。”


    金暮黎便念了:


    既已遇見


    我怎會讓你的愛情荒涼


    又怎舍劍刺你的心髒


    為博一笑


    我展示了從未有過的輕狂


    為了愛你


    我用盡所有的力量


    太過在乎


    胸襟由寬廣變得狹長


    愛意像野草般蔓延


    嫉妒和猜疑令人亦瘋亦盲


    時而甜蜜


    時而憂傷


    時而憧憬


    時而彷徨


    相愛相虐


    互思互傷


    心緒難測


    遙遠卻時刻緊張


    我把你刻入靈魂


    我把你捧在手心


    我把你輕放於鼻尖上


    分秒凝望


    “……”金暮黎念完後,不由輕歎一聲,“連我這樣寫不出五言絕句七言詩的人看了,都有種表達不出來的複雜感覺,可見他後來受的情傷有多重。”


    愛得重,才傷得深。


    網戀果然害人,早戀更害人。


    學生不好好上學,戀什麽愛呢,唉!


    夜夢天想到那人丟了魂兒般的模樣,靈光一現:“難道蘭盡落他……”


    兩人對視一眼。


    金暮黎挑挑眉。


    話題卻默契的未再繼續。


    因為已經到了客棧門口。


    青羽還未回來,夜夢天叫了蘭盡落和昱晴川。幾人正吃早飯,妘青蕪被妘瓔和小廝抬著輪椅下樓。


    “哈嘍北鼻,早上好!”金暮黎招招手,“氣色不錯,看來昨晚睡得很好啊。”


    “早上好!”妘青蕪精神狀態極佳,臉上掛著笑,“聽見你在樓下點餐,就想過來和你一起吃飯。”


    他看到金暮黎身邊的夜夢天,想起這人防賊般的醋勁兒,便補了一句:“可以嗎?”


    “一起吃飯還有什麽可以不可以?來來來,趕緊坐,”金暮黎招呼道,又用手勢示意,讓昱晴川坐到蘭盡落那邊,騰個位置,“我正準備飯後邀你一起出去玩呢,你就來了,倒省得我再跑。”


    “好啊,我也……”話未說完,忽然遲疑一下,還看了眼夜夢天。


    金暮黎在桌子底下輕輕踹了夜夢天一腳。


    夜夢天委屈又無奈:“娘子的主意很好。”


    “他雙手雙腳讚成,”金暮黎笑嘻嘻,如同潑辣少女,“你也不用擔心覺得連累我們,若有這種想法,咱倆以後就沒的玩了。”


    妘青蕪的輪椅被推到原本空著的那方,妘瓔則坐在昱晴川騰出來的位置。


    金暮黎將小籠包和油炸薯蕷往妘青蕪麵前推了推:“隻要聊得來,就不會覺得是累贅。再說我一直忙著糊口養活自己,也是哪裏都沒玩過,虧得很,這次倒是個補償自己的好機會。有你這老鄉搭伴,比誰都強。說隻有咱倆能聽懂的話,罵他們聽不懂的娘,嘿,妙不可言!”


    妘青蕪噗哧一聲笑出來。


    他拿起筷子,特意去夾金暮黎推過來的小籠包。


    貼身小廝為他盛了碗瘦肉粥。


    看三少爺不但不再尋死,還一掃之前的病懨懨,對食物也真正有了興趣,他開心得很。


    蘭盡落目視妘青蕪清瘦卻好看的笑顏,又轉向他執箸的手,眼睛有點發直。


    卻不知,妘禛禛正站在二樓欄杆裏望著他。


    金暮黎也將他的異樣盡收眼底,和夜夢天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膝蓋。


    妘青蕪吃了口小籠包,才好奇道:“昨天就看你額頭綁了根布條,是以前學武術落下的習慣嗎?”


    “不是,”金暮黎笑了笑,“我額頭有秘密,暫時不能見人,具體的,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好不好?”


    妘青蕪立即聯想到“血糊糊”、“滿身刀傷劍洞”等慘烈之詞,以為她在重生那天破了相,不願讓人瞧見,才用一字巾遮起來。


    他的心裏頓時充滿同情和憐憫,又覺得自己不該揭人傷疤,便有些愧疚,低低道:“好。”


    金暮黎知道他誤會了,卻不解釋,屈起指關節敲敲桌沿道:“不過兄弟,咱醜話可得說在前頭。我這人呢,比較偏向於武,不好文。除了揎拳捋袖打架鬥毆,寫詩畫畫之類的,我真是十竅通九竅,一竅不通,你可別因為這個瞧不起我。”


    “不會不會,”妘青蕪連忙搖頭,反被提醒後,他有些驚慌恓惶,“我不僅手無縛雞之力,身體還殘廢,你不要瞧不起我才對。”


    “喔唷,怎麽可能!”金暮黎擺擺手,徹底顛覆了曾經那言簡意賅冷冰冰的形象,“你小子不但有才華,還是大金主,妘家堡黃金萬鎰,我以後還指望抱你大腿呢!”


    妘青蕪才不信她的鬼話,但心神卻放鬆下來不再緊繃,笑道:“今天我們去哪裏?”


    一直安靜用膳的妘瓔忽然道:“今日所有花銷,妘家堡出。”


    “好!義氣!”金暮黎一拍桌子,“兄弟,就等你這句話呢!”


    蘭盡落和昱晴川嚇一跳。


    夜夢天失笑搖頭。


    ~~


    ps:小歪詩是四年前寫的,從本子裏扒出來用一下。


    (本章被屏蔽,修改第一次時未通過審核,第二次修改時做了大量刪除,開頭一千四百字的情節整個刪掉,原文另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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