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聽出這話中有話,酈新桐忙問:“暮黎,你看出什麽了?”


    “娘,先離開這裏再說,”夜夢天低聲道,“我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另有陰謀。”


    老夫妻倆深以為然,酈新桐一手拉兒子,一手拉兒媳,抬腳就走:“那要不先回家吧,別去瓊雨國都了,免得金庫那邊有陷阱,咱們把自己送上門落網入甕中大招兒。”


    金暮黎想了想,沒反對,和夜夢天將兩人送回碧瓦朱甍陣法山莊。


    酈新桐反複叮囑:“一定要多抱抱我那可憐的小孫子小孫女,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多少有些驚嚇,一定要多安慰。若哭鬧不止或夜驚啥的,就送回來給我幫忙照顧。”


    夜夢天連連答應,讓她放心。


    之後迫不及待地回了冥界去。


    他比任何人都更急切,想盡快看到兒子女兒,確認他們真的安然無恙,毫發未損。


    三個寶寶已經在青羽殿裏睡下。


    夜夢天摸摸三隻小幼獸的雪白小腦袋,又輕手輕腳撥開他們比以前微長的細軟氄毛,一寸寸檢查。


    青羽看得搖頭失笑,卻麵容溫和,沒有絲毫不耐煩。


    因為救回小寶兒時,他和金暮黎來過這麽一回,親手確認小寶兒身上是否有暗傷微痕。


    尤其是看有沒有針眼大的洞孔。


    生怕孩子被人放了血,他們卻被蒙蔽瞞騙過去。


    被抽個半死的瓊雨國小公主及其師尊就那麽看著他倆細細檢查,誠惶誠恐地發誓絕未傷害小寶兒。


    震怒中的雪麒毀了他們十幾座宮殿,連主殿都成了碎渣,他們也隻是駭然顫抖,屁都不敢放一個。


    夜夢天直起身,鬆口氣。


    金暮黎上前為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真的沒事,別擔心。”


    夜夢天點點頭,坐到桌邊,伸手為自己倒杯涼茶咕嘟咕嘟灌下,緩了緩,才道:“暮黎,寶寶如今大了些,妘家兄弟送的禮物,可以拿出來教他們用了。”


    “行,等他們睡醒,就辦這件事,”金暮黎拍拍他肩膀,笑道,“寶兒就放這裏睡,咱們別打擾哥哥休息。”


    夜夢天連忙起身:“那就再辛苦大哥一晚。”


    “我又不是旁人,說什麽外家話,”青羽擺擺手,“累了這許多天,都去休息,有話明日再談。”


    被趕走的兩人走向金暮黎的寢殿,夜夢天道:“我始終無法相信他們大費周折,隻是為了一睹你和寶寶真容。可又想不通,樂曉曦及其師尊~~或者說,瓊雨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金暮黎微微顰眉:“他們不敢動小寶兒,卻又肯冒得罪我們的風險,想來想去,也隻有~~”


    她扭頭看了夜夢天一眼,“帶小寶兒回來後,我和哥哥把所有事情梳理一遍,發現我們漏掉幾個人。”


    夜夢天立馬站定,身體有點緊繃:“誰?”


    “放鬆,”金暮黎拍拍他的背,“你還記得幫翎秋兒複活獅蠍獸的幾個狗腿子嗎?”


    “他們?”夜夢天還真是已經將那些人忘得一幹二淨,“你是說……”


    “當時百裏賡甜言蜜語把翎秋兒哄得情緒穩定又開心,還把她帶進皇宮,說皇後的位置一直為她空置,要擇日立她為後。”


    “結果翎秋兒莫名失蹤了。”


    “對,那是仙界出的手,帶她回去接受懲治,”金暮黎道,“可追隨她的僧道怪、怪鬆山紅衣男子,以及麵具人都哪裏去了?”


    夜夢天恍然大悟:“我立即給爹娘和百裏音塵傳音,徹查他們下落!”


    金暮黎笑了起來:“這麽厲害?你的傳音術都能隔界了?”


    “……”夜夢天虛拳輕敲自己腦側,“糊塗了。”


    金暮黎牽住那隻手:“先睡覺,睡醒再說。”


    夜夢天點點頭。


    該來的躲不掉,不該來的會自己繞過去,操心也沒用。


    不如養足精神,再作計較。


    從瓊雨九霄閣翻回兩國接壤處,又騎馬送爹娘回山莊,一路還心係小寶兒,神經緊張。


    夜夢天此時也算是身心俱疲,全無別的想法。


    兩人就那麽相擁著純粹睡覺。


    晨露尚泫,日光熹微,夜夢天便被三個寶貝的叫聲和小手擾醒。


    夜上淵站在床邊正兒八經的叫:“爹爹,起床!”


    夜清玥和夜冥珠則蹬著小腿兒爬到床上,又是捏鼻子,又是揪嘴唇:“爹爹起床!快起床!”


    夜夢天睜開一條眼縫,趁小家夥不備,直接將她們撲倒在床,撓她們癢癢:“小東西,敢捏爹爹鼻子,敢揪爹爹嘴巴,看爹爹怎麽收拾你們。”


    倆小寶兒扭動著小身體,咯咯直笑。


    夜上淵忍了一會兒,才爬上去拍打爹爹的臀,直接隔衣咬他屁股。


    夜夢天的臀部布料都被啃濕一大塊。


    夜夢天哭笑不得:“小淵兒你屬狗的麽?”


    夜上淵又爬到他背上坐著:“爹爹,騎馬!”


    夜夢天反手將他掀下來,一起撓癢癢肉:“大清早的,沒洗漱沒吃飯,騎什麽馬?嗯?騎什麽馬?”


    爺兒四個好一番鬧騰。


    金暮黎進來時,就那麽含笑看著,等他們瘋夠了,才上前拎走兩個:“去漱口,洗洗小牙,一會兒吃飯。”


    夜夢天抱起剩的那個跟上:“寶寶洗臉洗小牙囉,吃飯飯囉!”


    失而複得,讓夜夢天對三個心頭肉更加視若珍寶。


    以前不小心磕著碰著都要心疼內疚好久,如今大了些,能說會跑,更容易摔跤,他便盯得更緊些,一舉一動都要盡量放在視線內。


    三個寶貝成了他的生活重心,眼裏除了他們,幾乎沒有別人。


    金暮黎無奈搖頭:“別那麽緊張兮兮的,小孩子磕一下碰一下又沒什麽,你這麽目光不離的盯著,搞得別人都渾身不得勁,好像有什麽大事即將發生,天要塌下來似的。”


    各抱一個小小寶兒過來一起吃飯的青羽和易錦都笑了起來。


    易錦道:“夜大哥別太緊張,住帝君神居不會有事的。”


    青羽道:“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已經留下心理陰影了。”


    “可憐的相公,”金暮黎歎口氣,摸摸夜夢天的額頭,“這段時間就在神居待著,等心裏過了這個坎兒,咱們再回去看二老。”


    夜夢天點頭之後又搖頭:“我沒事。”


    “沒事就好,”青羽淡淡道,“先吃飯吧。”


    他們原本很少吃飯,通常都是吸收靈氣,或者吃些靈果。


    但在人界待久了之後,覺得每天吃飯好像也不錯,連一天三餐的習慣都養成了。


    關鍵是,這裏多了兩個來自人界的家夥,加上五個寶寶餓得快,吃得勤,便按著飯點兒用膳了。


    金暮黎先把兩個小小寶兒抱進去喂奶,喂飽後才出來用餐。


    但筷子拿上手時,她忽然覺得少了個人:“善水呢?”


    “送他回人界了,”接過其中一個小小寶兒的青羽慢條斯理,“說在這裏學到不少東西,但若一直閑待著,雖技有所長,卻無任何價值。”


    金暮黎嘖嘖搖頭:“就是個閑不住的勞碌命。”


    “還會回來的,”青羽頭也不抬道,“到時別再冷落人家。”


    金暮黎老臉一紅,迅速瞥夜夢天一眼:“哥哥胡說什麽,什麽冷落不冷落的,又不是我相公。”


    “嗯,沒說是你相公,”青羽對夜夢天的難看臉色視而不見,“但你把他當客人了嗎?有把客人擱置一邊不聞不問、連吃飯都不管的嗎?”


    金暮黎縮了縮脖子,因心虛而聲音低弱:“不是……有人送飯麽……”


    “有人送飯你就不管了嗎?”青羽麵色平靜,但語氣卻透著不滿,“人在寢殿還是書房,還是在花草園?誰知道?找他都得找半天,誰能把飯及時送他手上?你若稍微關心他一點,也不至於暈倒都無人知曉。”


    “什麽?”金暮黎噌地站起身,“暈倒?”


    “現在急有個屁用,人都走了,”青羽輕哼,“他不是你相公,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哥哥明顯是生氣了。


    金暮黎既愧疚又不知所措。


    夜夢天本來還暗自猜測金暮黎會不會在神居、山莊兩頭跑時,借機沾個花、惹個草,如今……


    他偷看金暮黎一眼,又想抽自己兩嘴巴。


    青羽已經放下碗,走了。


    小小寶也丟給了易錦。


    易錦同時抱兩個,連吃飯的手都沒了。


    金暮黎連忙抱起小兒子,追上去討好道:“哥,哎哥,哥啊,你給小寶兒取個名字唄!”


    “取什麽名?”青羽隻往小寶兒身上低睨一眼,“你們不是已經取好了?”


    “那個,嘿嘿,那個是小名,哥你再給取個大名唄,上學用。”


    “名字有一個不就行了?要那麽多幹什麽?”青羽皺眉,“別學人界那套,姓名字號一大堆,煩死了。”


    “……那、那……”金暮黎覥著臉笑,“有個事兒,易錦跟哥哥說了吧?哥你同意嗎?哥你不會反對的吧?”


    青羽看著她的討好模樣,心裏想笑,臉上裝糊塗:“什麽事兒?”


    “就是……”金暮黎回頭看易錦,易錦朝她眨眨眼,她便笑出大門牙,“哥,你看你都知道了。”


    知道還裝個屁啊。


    “我知道,但不是你跟我說的,”青羽的表情又淡了下來,“這麽大的事,你就讓旁人轉告一聲就行了?你有沒有把哥哥當回事兒?”


    “不是,不是哥,我沒有,我不是不把你當回事兒,我是,我是怕你不同意,”金暮黎急眼,“你看你本來是個舅舅,挺親近的,忽然讓你當幹爹,我怕你不樂意。”


    “讓人轉告我就樂意了?”青羽看她急得語無倫次,心裏又舒坦幾分,卻還是不放過,“你若不自己提,我就一輩子當沒聽見。”


    金暮黎樂了,立即厚著臉皮道:“那哥,你就給我兒子當幹爹唄,以後有好吃的都想著他。”


    “求著認幹爹就為口吃的?”青羽啼笑皆非,拿手指使勁戳她額頭,“你就這點兒出息?”


    金暮黎嘿嘿傻樂。


    青羽接過小小寶兒,抱在懷裏:“咱們沒姓氏,就叫青鳳逍吧,別另外取名了。”


    鳳凰鳳凰,鳳雄凰雌,鳳字放在男孩名裏正好。


    又正好青羽是個帶翅膀的,兒子叫青鳳逍,最合適不過。


    也希望他能一輩子逍遙快樂。


    金暮黎連連點頭:“還是哥哥取的名字順口好聽,寓意也好。”


    青羽笑哼一聲,逗弄小小寶兒的嫩臉蛋兒:“走吧青鳳逍,幹爹帶你看小魚兒。”


    小小寶兒看著他哦了一聲。


    金暮黎嘴巴都要笑歪了,美滋滋地看他們離開。


    易錦喊她:“姐姐。”


    金暮黎連忙轉身。


    易錦看向自己懷裏的小小寶兒:“那她叫什麽?易玉?好像不大順口啊。”


    金暮黎道:“加一個字就好聽了,你看哥哥加個鳳字後,立馬就哪哪都不一樣。”


    “那……”易錦思考,“叫易什麽玉呢?”


    金暮黎托腮蹙眉。


    夜夢天建議道:“易祾玉如何?”


    他用手指沾水把祾字寫在桌麵上,“祾,福也。易祾玉,冰清玉潔,福氣滿滿。”


    易錦眼睛一亮:“可以哎!”


    金暮黎笑出聲來:“讓你這麽一解釋,原本聽起來挺普通的名字,瞬間變得極富內涵,很是高大上。”


    於是,兩個小小寶兒的名字也定了下來。


    易祾玉舉起小嫩手,扭臉兒衝夜夢天笑。


    兩個小小寶兒從出生那天起,表情就特別豐富,或笑,或瞪,或斜人,甚至翻白眼,好玩兒得很。


    因為每次反應幾乎都在點兒上,讓金暮黎一度懷疑這倆貨的鬼魂沒喝忘情水,就是忘盡前世一切愛情、親情、友情、仇恨的老湯。


    但青羽笑話她,質問有沒有等候投胎轉世的鬼魂敢到冥尊神居來?又能不能來得了?


    金暮黎這才醒悟之後再發懵。


    夜夢天和易錦聽了,比金暮黎還好奇。


    青羽卻憋著壞,不給正確答案,搞得三人一直心癢癢,總想知道五個寶寶除了遺傳爹娘血脈後的正常身軀,代替靈魂與血肉合體的東西是什麽。


    金暮黎瞅著小小寶兒,忽然道:“易祾玉,你爹跟你媽是個大傻瓜!”


    易錦、夜夢天:“……”


    咋這麽幼稚。


    易祾玉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噗”的一聲,吐出一點口水。


    可能是力氣不夠,噴不遠,那點水沫全都堆在小嘴唇上。


    金暮黎拍著腿,哈哈大笑。


    易錦、夜夢天:“……”


    幼不幼稚?


    但他們同樣驚於小小寶兒的反應。若說巧合,這也太巧合了。


    而且不可能每次都那麽巧合。


    另外還有個引發思考的事實是,先出生的三胞胎並不是這樣。


    易錦覺得自己懷裏抱的是個寶,真的是個寶。


    不,兩個,兩個寶。


    青鳳逍也是。


    這對龍鳳胎都是稀世珍寶。


    易錦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夜夢天顧不上看他開心,因為三個小心肝兒的小木碗都吃空了,正坐在小板凳上叫:“爹爹,爹爹!”


    夜夢天連忙蹲到小桌旁:“寶貝,肚肚飽了沒有?還要嗎?”


    “還要,爹爹,還要!”


    夜夢天立即幫他們盛飯:“多吃飯飯長大個兒,我家乖乖就是棒!”


    仨小寶兒得了表揚,顛著小屁股,齜著小牙,又笑又叫:“寶寶長大個兒!寶寶長大個兒!”


    金暮黎朝他們豎起兩個大拇指:“媽媽的寶貝吃飯最厲害!”


    夜上淵道:“寶寶吃飯最厲害!”


    夜清玥和夜冥珠不甘示弱:“寶寶也厲害!”


    夜夢天把三隻裝滿飯的小木碗端到小桌上,笑道:“姐姐和弟弟都厲害。”


    金暮黎卻道:“但不知誰更厲害。”


    三個寶寶同時叫道:“我!我!”


    金暮黎道:“那比賽,看誰吃得多,看誰吃得快。”


    三個寶貝又一起叫喊:“我!我!”


    夜冥珠左手抓起小木碗,右手小木勺則飛快舀飯往嘴裏送,一口接一口,大口吞咽。


    夜上淵和夜清玥的反應稍微慢了點兒,看夜冥珠拚命塞飯,才意識到比賽不光是喊。


    夜夢天急了:“不能這麽吃,一會兒噎著!”


    沒人理他。


    之後果然,仨娃一個噎著,一個嗆到。


    夫妻倆拍的拍,遞水的遞水。


    金暮黎也不敢再讓他們比賽。


    易錦一邊看他倆手忙腳亂,一邊笑著逗弄易祾玉:“小玉兒什麽時候能喊爹爹,能自己吃飯飯啊……”


    家裏有孩子,吵鬧,卻溫馨。


    五個寶寶被三個最信任的男人親自照顧,金暮黎內心無比滿足。


    幾天後,擔心夜長夢多的夜夢天終於按捺不住,想回去一趟。


    金暮黎把他和寶寶送到山莊,又過起山莊、冥界兩頭跑的生活。


    百裏音塵已經在調查身邊是否有可疑之人,收到他傳信的百裏釗也很重視,並將此事告知百裏賡。


    三人同時展開暗查。


    新消息送到時,之前追隨過翎秋兒的幾個重要人物,便成了頭號目標。


    金磚墁地的皇宮勤政殿裏,不記得是否為他們安排過什麽職務的百裏賡,召來幾個禦前太監問話。


    這事兒太敏感,平日裏能吹會拍的眾人麵麵相覷,縮手縮肩,誰都不敢輕易開口。


    眼見聖上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原掌禦馬監事、今司禮監秉筆太監馮矩便站出來小心回稟,昧死上言:“奴才隱約記得,那日皇上好像說他幾人的職務由皇後決定,但……還未挑選良辰吉日、舉行封後大典,就……”


    翎秋兒就突然不見了,然後那幾人也不知所蹤。


    百裏賡漸漸憶起細枝末節。


    隨之,雙眉深蹙:“可記得那幾人相貌?”


    馮矩道:“皇上,他們那種常年在江湖打滾的浪子,怕是都很擅於匿影藏形,且精通一點易容術。”


    “如此,可就麻煩了,萬一已在暗處密雲不雨……”百裏賡正說著,驀然想起什麽,趄身驚道,“那你們?”


    馮矩等人嚇得噗嗵跪下,用力揪扯自己脖頸臉皮:“奴才乃真容!奴才乃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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