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宣和百裏釗相遇在流風回軍的路上。


    百裏釗滿臉驚訝,隨後露出笑容,周不宣則暗暗鬆口氣。


    軍隊繼續前進,周不宣躍到百裏釗的馬背上,嘴唇貼著她的耳朵喁喁私語。


    片刻後,百裏釗整個人都似被陰雲籠罩:“如此,一切便都對上了。這些狗雜碎,本殿定要把他們碎屍萬段!”


    隨即,仿佛覺得哪裏不對,忽然勒馬扭頭道:“你怎會發現那種藥?”


    “呃……”周不宣摟著她腰的手微微一緊,“禦馬監查出奸細後,我覺得有必要研究一種抗毒藥,就是皇上吃了不會中毒的那種~~也不是一點不中,但起碼能讓毒藥不致命。”


    “世上毒藥千萬種,哪有同時對抗所有毒的藥,”百裏釗搖搖頭,驅馬繼續前行,“你真是異想天開。”


    “試試嘛,不試試怎麽知道,”周不宣暗舒一口氣,“興許就撞大運成功了呢。”


    百裏釗搖頭失笑。


    周不宣趁機扯開話題:“怎麽回軍了?不打夏雷國都了嗎?”


    “不打了,先收回岐門關,再和援軍兩麵夾擊,弄死那個縮頭烏龜王八蛋,”百裏釗咬牙恨恨,“你說的那個用藥水貼合假麵、看不出絲毫偽裝痕跡的奸細,肯定藏身在二十四衙門,且最大可能就是司禮監。至於用禦馬監少監海渠臉皮冒充他的那個,應是夏雷國一個很想當將軍的莘姓侍衛,但他並非出於自願,而是夏雷國君受到脅迫。”


    周不宣驚了:“皇帝被脅迫?”


    “夏雷太子說的,而且……”百裏釗想起那個不受皇帝待見、太子之位坐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有禮青年,“他懷疑,真正的莘侍衛可能早已遇害,咱們在禦馬監抓到的那個,應是瓊雨奸細所扮,否則他不會主動犧牲自己,隻為保住隱藏最深的真正密探。”


    “也就是說,少監海渠的假麵之下,還是假麵,用的同樣是能將真臉假皮貼合得天衣無縫的藥水,”周不宣不由感歎,“這也太複雜了。”


    抗蠱藥水將她手指和皮紙粘合在一起、且邊緣毫無破綻時,她就立馬想到假少監海渠為什麽那麽快暴露自己,並在即將被抓到時迅速服毒~~他是要用自己的死引開視線,保全真正奸細。


    如他所願,逮住兩個奸細後,百裏釗的確未再繼續暗查下去。


    可誰能想到,一碗不知有沒有抗蠱作用的新藥水,無意中揭穿了秘密。


    她在經過帝都時,直接在城外給百裏賡本人傳音~~雖然這會暴露自己,但她沒有多餘的時間,也沒有可信任的人。


    而且也隻有直接傳音給百裏賡,才會沒有泄露消息的可能。


    百裏賡是皇帝,又是高階紫靈士,他定能沉住氣,在不動聲色中以雷霆手段全麵控製二十四衙門,抓捕所有人,讓真正的奸細插翅難逃。


    “你既親自報了信,大內二十四衙門定已被父皇控製,如今我們首先要做的,是解決流風被十萬大軍入侵的危機,”百裏釗微微側首,“回你馬背,咱們得加速!”


    周不宣換到自己馬匹上,揚鞭與軍隊直奔岐門關。


    夏瀾渢一直默默側目關注,保持一定距離跟隨。


    金暮黎依然坐在桌子旁,磕著清香葵瓜子兒,看著小電影兒。


    跑來找寶寶玩的鶴鹿兒和小虎犢也搬張小板凳老老實實坐著,看得目不轉睛。


    唯一的區別,就是小虎犢麵前的瓜子殼,比金暮黎多多了。


    金暮黎瞅瞅他腳邊堆成小山的瓜子殼,再瞅瞅自己和鶴鹿兒的,不由伸出手指戳他額頭:“你個貪吃鬼,叫你小耗子得了!”


    小虎犢齜著嘴樂。


    易錦一手抱著易祾玉,一手幫他們續茶:“怎麽樣?百裏釗奪回岐門關了嗎?”


    “那還不是小意思,”金暮黎拍拍手心裏的碎瓜子殼,“那個神秘家夥不可能放太多人在岐門關。估計在他看來,百裏釗要麽會被真正的夏雷軍兵所滅,要麽會被夏雷帝都之戰纏住,脫不得身。哪曉得夏雷皇帝並不完全聽他的,特意指派太子去見流風主將說明真相。成了,就能利用流風弄死那個膽敢威脅他的人;不成,太子就會有去無回,正好換他寵妃生的兒子當太子。”


    易錦聽得頭皮發麻:“怎麽全是心機和算計。”


    “人嘛,都這樣,好像不算計就會死似的,”金暮黎看著他笑,“還是咱們冥界神居簡單快活吧?”


    “嗯,”易錦立即點頭,“這裏很好,我一點也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反正你家隻剩一個哥哥了,對你還不怎麽好,”金暮黎喝口茶水潤潤喉嚨和嘴唇,“什麽時候真正想回去瞧瞧,咱再回。”


    易錦看著她笑:“好。”


    “嘖,打起來了!”金暮黎從點心碟裏抓把瓜子,目光重新落在軒轅鏡上,“百裏釗三天三夜急行軍,終於追上,配合百裏音塵和百裏宸等人的援軍出其不意發動攻擊。”


    易錦連忙傾身去看,驚呼道:“人也太多了!密密麻麻的,都看不到臉!”


    “嘿喲我說小錦兒哎,那可是二十多萬人的大戰場,”金暮黎故意很誇張的大呼小叫,“若把每個人都看清,那得多大的鏡子!”


    小虎犢使勁張開雙臂:“這麽大!得這麽大!”


    似乎不夠,又把雙臂拚命舉高,仰起小腦袋,“大殿這麽大!”


    易錦被逗笑:“行行,是我笨,你跟雪麒姨姨最聰明。”


    因為懂事而存在感最低的鶴鹿兒突然指著軒轅鏡脫口叫道:“那人不見了!”


    “不是不見了,是隱身了,”金暮黎揉揉他的頭,“小法術而已,以後你也會的,且比他正道。”


    被摸頭的鶴鹿兒心裏很甜,笑得很開心:“嗯!”


    易錦聽出言外之意:“那人修的不是正道術法?”


    “正在修煉、尚未飛升成仙的正道術法,哪能在半個時辰裏,將幾萬軍兵從一個地方運送到另一個地方,”金暮黎磕著瓜子悠哉悠哉,“隻有修魔之人才會喪心病狂,用這種自損自耗的魔道道法。”


    易錦很是吃驚:“隻聽說隱世修仙的,居然還有人專門修魔?”


    “嘿,孤陋寡聞了吧,”盯著鏡麵看廝殺的金暮黎扭頭看他一眼,笑嘻嘻道,“不過修魔的人不多,且比修仙之人更隱蔽,平常百姓很難很難很難碰著。”


    這麽一解釋,易錦心裏頓時舒服許多,不然真覺得自己像個井底之蛙,鄉巴佬般啥啥都不知道。


    鶴鹿兒忽然又叫道:“那個是不是善水叔叔?”


    金暮黎定睛一看:“我草!”


    那個身穿道袍站在戰場邊緣滿臉焦急、東張西望的家夥,可不就是善水。


    岐門關沒看到他,夏雷國沒看到他,以為可以放心了,沒想到還是給聞聲趕了過來,且好死不死趕上的,是那箭矢滿天、刀劍無眼的大型戰場。


    “真是要命,”金暮黎噌地站起身,將手中瓜子一把撒在桌上,發出嘩啦一聲響,“錦兒你看好家,我去人界瞧瞧。”


    易錦微微垂眸,輕輕說了聲“好”。


    從岐門關開始,但凡遭受過兵災的地方,皆是滿目瘡痍。


    金暮黎搖頭歎息:“死這麽多人,地府又要大忙一陣了。”


    鬼卒一累,身體更發飄。


    實在跑不動了,就會申請使用幽靈水草。


    有那東西代步,鬼卒會輕鬆許多,不用背著閻王哭爹喊娘,鬼語嚷嚷。


    到達戰場時,正好一支失去準頭的飛矢射過來,擦著善水袖子插到地上,看得金暮黎額冒冷汗。


    善水也驚一下,但隨即就伸手摸摸破個大洞的袖子,喃喃道:“好像沒有針線了。”


    金暮黎:“……”


    大哥,這是有沒有針線的問題嗎?能不能長點兒心啊!


    她真是無奈至極,又覺得對方搞笑可愛,出聲道:“善水。”


    驟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倒真把善水嚇了一大跳,猛然回頭時,肩膀都劇烈抖一下。


    金暮黎:“……”


    “金、金、金姑娘?”善水看到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臉,立即就結巴起來,“你、你怎麽在這裏?”


    “這話該我問你,”金暮黎肅容道,“到處亂跑就算了,戰場也是隨便來的嗎?是不是覺得自己小命不值錢,糟蹋完拉倒?”


    “不、不是,暮黎,我、我隻是……”麵對那雙咄咄逼人的藍眸,善水愈加不敢直視,低下頭,聲音也漸小,“隻是過來看看……”


    “看什麽?看電影還是看人搭戲台?飛箭射來射去,刀子捅來捅去,到處都是屍體都是血,有什麽好看?啊?”金暮黎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就走,“你給我離遠點兒。”


    手被牽住的善水如同發了燒,紅暈迅速從臉頰蔓延到頸脖耳根。


    他的腦子已經停止思考,就那麽亦步亦趨傻傻跟著,根本不知被心儀女子帶到了什麽地方。


    金暮黎原本隻是想帶他遠離戰場,等那些人打完再放他回來。


    畢竟這家夥滿腦子都是救死扶傷,若把他扣著不讓走,怕是急瘋的可能性都有。


    不料,青羽的傳音竟突然響在耳邊,說他不慎受傷,在附近某某山上。


    金暮黎頓時急了,拉著善水就跑。


    可待到達青羽所說的那座小木屋,才發現空無一人。


    且在他們進去後,屋門突被哢嚓上了鎖,屋外則布下三重大陣。


    金暮黎瞬間傻眼。


    善水來不及茫然,耳邊就響起青羽單獨給他的傳音,請他用一切辦法拖住金暮黎,時間是一個月。


    與木屋相隔大半個山頭的偌大戰場旁,一邊有烏鴉立在樹枝上,一邊有喜鵲喳喳叫。


    烏鴉兩排,喜鵲兩排,整齊對稱。


    前者安安靜靜,眼珠死盯戰場,誰看見都會覺得瘮得慌。


    後者吵吵鬧鬧,腦袋動來動去,就像不知愁為何物的寶寶。


    青羽抱著小寶兒青鳳逍,用隱身訣立在空中,連同神鳥氣息被掩藏:“同時運送夏雷幾萬軍兵損耗巨大,你確定不趁此機會將他拿下?這人修的可是邪魔。”


    特意壓製魔界氣息的墨擎禦用手指蹭蹭青鳳逍的嫩臉蛋兒:“等等吧,看他到底什麽目的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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