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國排名第一、麵積最大的妖獸森林~~鳳隻鸞孤,自被選為馴獸之地,就再無往日之平靜。


    已經了解馴獸奧秘的傅常升,將一批妖獸帶至北鷹邊境戰死後,接到的第二任務,就是把馴獸技巧教給姞老將軍之子~~年輕後輩姞耀璃。


    此時,妖獸群雖已按令聚集在指定場地,且將隊伍排得整整齊齊,但還是有那不安分者或搖搖頭,或甩甩尾,或原地踏蹄,哼唧幾聲,對生活方式的改變表示不滿意~~畢竟眼前這位,不是為它們運來紫螺樹、提供濃鬱靈氣的凶悍女子,憑什麽被他召喚奴役?


    一匹似驢似馬、卻非驢非馬的四蹄妖獸還故意朝天打了個響嚏。


    其他妖獸則起哄般立起身體,口中發出各種奇怪聲音。


    姞耀璃頗感頭疼。


    坐在他身後、幫忙鎮場子的傅常升淡掃一眼妖獸群,輕咳一聲。


    蠢蠢欲動的妖獸們,立即閉上嘴巴,放下前蹄,很快安靜。


    姞耀璃既無奈又好奇,不明白這些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紫靈妖獸為何如此畏懼傅前輩。


    見到他,就如活閻王要奪命,個個嚇得低頭垂眉,大氣不敢出。


    觀察許久,都沒看出傅常升哪裏特殊,特殊到什麽都不做,鼻孔朝天的妖獸群就怕他怕得要命。


    真是邪了門。


    而此時,百裏釗二人已至妖獸森林林緣,正步行而入~~縱橫交錯、令擅闖者迷失方向的迷魂陣,幾乎把整個鳳隻鸞孤分片圈護,即便是略通陣法的她,想從空中來去自如,都是很費勁的事。


    因周不宣一直沉默不語,眼裏藏著不開心,百裏釗便未急著趕路,而是牽著她的手,閑庭信步般邊走邊找話題,想讓她的心情好起來。


    看著與平日完全不同的百裏釗,周不宣自然能覺出她對自己的討好。


    可這樣的百裏釗,卻讓她感到莫名難受。


    這個女子,是站在權力巔峰、世界頂端的人,不該為任何人低頭彎腰,哪怕隻是一點點。


    “百裏釗。”


    她突然開口。


    被打斷的百裏釗愣了愣。


    周不宣目視前方,腳下不停,盡量讓自己保持自然淡定:“閻奇琛是我們那個世界的英雄。”


    “?”百裏釗微微頓步,皺眉,“何意?”


    “瘟疫在任何世界,都是快速傳播、難以控製的可怕病毒,”周不宣卻翻轉左掌,反握她的手,繼續緩慢前行,“能在疫情肆意擴散、所有人都因恐懼而避之不及時,響應朝廷號召、前往疫病生發之地,了解疫情病症,為研究有效對策收集關鍵資料,並因此而染上疫病,為國捐軀,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你是說……”


    “閻奇琛雖是我們那個世界的普通醫師,卻有極其高尚的人格,”周不宣終於停步,轉身看著她,“不是隻為皇族高官服務的太醫,卻因公殉職,為萬千百姓付出生命,這種對世界充滿同情的仁德大醫,理應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包括我們。”


    百裏釗明白了:“原來他……”


    若如此,便是她狹隘了。


    蹙眉思索片刻,百裏釗重新決定,“你們的合約,繼續生效吧。”


    周不宣無悲無喜:“謝殿下。”


    “不宣,你……”想說的話在百裏釗的舌尖打了個轉,還是拐了彎,“流風可以幫他穩固太子之位,但必須派心腹使者與你接洽,或者,我從妘家堡抽人負責此事。”


    周不宣毫不猶豫:“那就讓妘嬰或蘭盡落出麵吧。”


    “行,”百裏釗立即答應,“依你。”


    她看看周不宣的臉色,撓撓她的手心:“現在還生氣嗎?”


    周不宣鼻子一酸,忍不住伸臂抱住她:“阿釗,不要對我太好。”


    “那怎麽行,”百裏釗內心暗鬆一口氣,含笑回擁的同時,拍拍她的背,“把你氣跑了,誰幫我出主意賣命去!”


    周不宣:“……”


    她就不該感動。


    眼淚剛濕薄薄一層,就瞬間消失,順便後退兩步踢出一腳。


    百裏釗反應迅速地側身避開,笑得玉齒晃人。


    周不宣雙手叉腰瞅她半天,才抬抬頜:“不是要回京處理公文麽?京城在哪裏?公文又在哪裏?”


    百裏釗慢悠悠、笑眯眯地抬手往袖裏摸。


    眼看她真從儲物袋裏掏出一本加封密奏,周不宣不由瞪大眼。


    還真有?


    百裏釗將奏本遞給她:“東陵道未經上奏,私自開鑿運鹽河。”


    食鹽不僅關係到國計民生,更是國家財政中的支柱性稅收,向來為朝廷所重視。


    流風新政權建立之前,鹽政管理體製曆經頻繁調整與變更。


    本朝太祖雖然沒啥文化,頭腦卻超於常人,起兵時就即立鹽法,置局設官,令商人販鬻,二十取一,以資軍餉。


    建國後,六大鹽產區逐被設立,並設都轉鹽運使司進行管理。


    之後,又設七個小型產鹽區,設鹽課提舉司。


    東陵道乃流風國最大產鹽基地,聚集在那裏的大小鹽商個個富得流油,最有錢的總商據說資產能買半個流風。


    這話雖屬誇張,但他們非常有錢,卻是無可爭論的事實。


    既然東陵道鹽商富可敵國,總攬大小鹽商事務與朝廷打交道的總商,自然是權勢熏天。


    而能成為總商的,也不會是一般人,要麽與皇家沾親帶故,要麽與朝廷上層官僚有關係。


    東陵道道府敢開如此大工程,顯然離不開總商的支持。


    事本好事,但隻要不上奏,就變了質。


    周不宣沒說話,靜看奏本。


    無聲讀完時,兩眉已經擰得像蚯蚓。


    百裏釗見狀,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有何想法,盡管直言。”


    周不宣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才幽幽道:“異世史書載,漢高祖的侄兒吳王劉濞,利用特權在數十年間煮鹽牟利,並以此增強實力。為了便於淮鹽運出,劉濞下令開鑿西起揚州茱萸灣、中經泰州海陵倉、東至如皋蟠溪的運鹽河。那條運鹽河將江淮水道與東部鹽產區相互連接,讓東部鹽場的食鹽能便捷通過運河集中到揚州,再轉輸至全國各地。劉濞的財富因此而迅速積聚,並為其之後聯合諸王發動七國之亂提供了物質保障。”


    百裏釗從她手裏拿回奏本,又細細看了看,之後許久,才忽然抬頭,腦袋微歪道:“七國之亂?”


    周不宣:“……”


    她就像遇到“為什麽”一個接一個的孩子,永遠解釋不完。


    區別是,家長不耐煩時可以一巴掌抽過去,直接暴力終結。


    她卻隻能認命,把自己知道的異界曆史講解一遍。


    不料,百裏釗聽後卻絲毫沒有緊張感,反而笑了起來:“挺好。”


    周不宣:“?”


    但隨即,她便反應過來,“你是想……”


    “沒錯兒,”百裏釗攬住她的肩,笑意未斂,“開鑿運鹽河不僅費時費力,還要投入大把銀票,既然東海城、廣陵城如此有錢,又如此默契,咱們不如先觀望一下。”


    周不宣扭頭瞧她片刻,還是沒忍住,噗哧一笑。


    百裏釗摸摸臉頰,麵露嫌棄:“噴我一臉口水!”


    周不宣不理這茬兒,隻搖頭歎息:“你們真是……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太省油就照不亮這個世界,”百裏釗收起奏本,再次攬住她肩膀往裏走,“你們那個空間還有其他關於鹽業的前車之鑒麽?說出來讓我警惕警惕。”


    “這……”周不宣想了想,“隻要暫時別在大肥肉頭上動刀子,基本不會翻車。”


    百裏釗:“?”


    又聽到一個新詞,琢磨片刻,再結合她後麵說的話,便明白了。


    周不宣說的是清朝時期鹽商的衰落。


    作為國家重要的稅源創造者,異世兩淮鹽商維係著中央政府在整個東南地區的統治根基,但朝廷也在時刻盯緊這塊“大肥肉”。


    清代乾隆以後,中央政府開始逐步加重兩淮鹽商的正雜課稅,並以賑災、助餉、捐輸、報效等各種名義要求鹽商出資捐款。


    加之基層官員巧立名目,不斷對鹽商進行勒索,導致鹽價上漲,私鹽泛濫,綱鹽滯銷,財源枯竭,使得原有的鹽政瀕於崩潰邊緣~~


    清代嘉慶、道光年間,重稅、攤派、勒索等,導致鹽價高昂。


    因各銷鹽區情況不一,課稅不一,鹽價不一,就出現了往來於各銷鹽區之間的食鹽倒賣情況。


    他們以此賺取差價,使私鹽泛濫成災。


    私鹽無稅收,成本低,售價更是低於官鹽。私鹽一旦泛濫,官鹽便銷售不暢;官鹽一旦滯銷,鹽商便不肯繼續經營,甚至困頓倒閉。


    鹽商不肯運銷,朝廷額定的鹽引便因積壓而直接影響國家財政。


    聽到這裏,百裏釗輕哼一聲:“都是王朝走向末路的征兆。”


    周不宣心道即便是鼎盛時期,又有幾個不壓榨百姓的真清官?越在基層,離百姓越近,越容易動手。大官大貪,小官小貪,“廉潔”這個詞就像誕生出來的笑話。


    沒有最缺德,隻有更缺德。這才是貪官與奸商的真實寫照。


    生受崇敬、死備哀榮的好官鳳毛麟角,財德兼具之良商亦如金匿群沙,即便有,也被打壓埋沒。


    但她沒把這些話說出來,畢竟百裏釗和所有政權一樣,默許替她跑腿賣命之人在一定範圍內的小奸小貪~~人心如此,你不默許,誰願隻因生命威脅而真正盡全力呢。


    兩人邊走邊聊,誰也沒想到,開鑿運鹽河的事,會與熙眾津~~那隻上古凶獸~~饕餮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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