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尤聞聽眾人如此數落埋汰敖繼,愕然一怔的瞬間,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想:你們這些陽奉陰違的家夥,既然早已知曉敖繼如此不成器,何不早點幫他改正?


    敖繼年幼喪母,大哥常年隨我奔波在外,他跟著乳母丫鬟家仆差役,豈能無師自通成就棟梁?就算樹苗長成大樹,十有八九也要休整的吧?退一步說,即便過去之事不便再提,可是眼下,既然你們早已看出敖繼和之前大不一樣,何不早點提醒我?卻要等伶倫挑明之後又誇誇其談,大言不慚。


    還有伶倫這老家夥,你直接說敖繼和之前大不一樣不就完了嗎?這麽簡簡單單一句話的事兒,居然繞來繞去磨唧大半天,真是越老越糊塗。


    心煩意亂中,他不由冷冷瞥向伶倫,可視線到處,卻又愕然一怔——巧了!伶倫正一直望著他呢。


    四目相對,薑尤更加不悅,順手輕輕拍了拍桌案,止住眾人的聒噪,稍顯不滿地冷冷問道:“伶倫,你磨嘰這半天,是何用意?不會隻為讓敖繼臨死前多受些嘲諷吧?”


    “回大王,老臣絕無此意。”伶倫依然不急不躁,徐徐陳述道:“不過,雖然諸位同僚已然點出敖繼的許多缺點,可在老臣看來,似乎還缺少一條。”


    “哦?”薑尤心裏更加膩歪,卻又不好阻止,於是不冷不熱道:“別管一條兩條,隻要你覺得他有缺點,盡管說出來就是。”


    “是,大王。”伶倫倒也不客氣,繼續陳述道:“敖繼生性懦弱,膽小怕事。三年前,他隨大王打獵,連隻野兔也不敢殺,不知大王還記得否?”


    “這個——好像有這麽回事。”薑尤稍一沉吟,深有感觸道:“這家夥確實有些優柔寡斷。”


    “而且,如果老臣沒有記錯的話,敖繼放蕩不羈,不拘小節,卻從來沒有做過不忠不孝的出格之事。”伶倫稍稍一頓,轉而環視著殿內的文武群臣,肅然道:“當然,若在座的諸位同僚曾經發現敖繼做出過大逆不道之事,大可乘此機會當麵指出,我想敖牧正也不會介意的。”


    聞聽此言,薑尤忽然心中一動,心想:老頭子似乎話裏有話呀!咋聽上去,好像在向眾人征詢敖繼的汙點,可細細聽來,卻又有點幫著敖繼說好話的感覺呢?於是不悅道:“伶倫,有話就直說吧,別繞來繞去的。”


    “是,大王。”伶倫依然謙恭有禮道:“老臣實在不明白的是,一個膽小怕事的懦弱者,為何膽敢冒犯兵正?為何膽敢欺君犯上通敵賣國?為何從油頭滑腦轉眼變得如此沉穩持重?甚至,就連傻子做壞事都知道避避耳目,他居然眾目睽睽地闖下大禍,還又自投羅網前來送死!他是發羊角風呢?還是另有所圖?請大王明鑒!”


    伶倫一口氣拋出一連串的疑問,不僅讓薑尤瞬間愣住,整個大殿內的文武群臣也個個滿麵錯愕,無不都被這連珠般的疑問打動心扉,捫心自問:是啊,敖繼這麽做,豈不是連傻子也不如嗎?難道其中另有緣故?


    然而,就在薑尤和所有文武大臣麵麵相覷沉吟不語之際,伶倫繞著龍中堂緩緩走了半圈,又滿腹驚疑地自言自語道:“可是,看他跪在這裏老老實實有模有樣,也不像瘋癲犯傻呀?牧正,你精通醫術,難道一直沒有發現過絲毫異常嗎?”


    “啊呀!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薑尤霍然一驚,脫口問道:“莫非是琴音之傷還未痊愈?”


    “琴音之傷?”伶倫驚訝道:“大王,九黎有如此高明的樂師?”


    “嗨!諸位有所不知。”薑尤喟然歎息道:“數日前,伯琴為了搭救敖繼,曾用《勾魂曲》迷惑元始聖女,不想也誤傷了敖繼。”


    “噢——”伶倫恍然大悟道:“難怪敖繼做事顛三倒四,說話語無倫次,原來是被《勾魂曲》所傷。”


    “可是——”薑尤轉念一想,遲疑道:“敖繼雖然曾經失去記憶,甚至忘記自己是誰,可他們來到九黎時,伯琴說他已經無礙,何況——”


    說到這裏,薑尤微微一頓,疑惑問向敖正:“大哥,那晚回去後,你沒有幫著他診斷嗎?”


    聞聽此言,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敖正,心中也似乎恍然明白許多,心想:伶倫磨嘰半天,居然有意無意地幫著他們父子倆找到一個非常合適的脫罪理由——不管敖正當時有沒有幫著熬繼診斷,現在順水推舟地說沒有診斷,豈不堂而皇之的找到一個逃脫罪名的理由嗎?


    可是,就在眾人各懷心思冷眼靜觀之際,卻見敖正頭也不抬地悶聲回道:“回大王,那天回家後,微臣幫他診斷過。他的脈象氣色均屬正常,雖然記憶有些異常,卻也在伯琴的意料之中,是以並未放在心上。而且,微臣以為,縱然熬繼琴傷未愈,也不是他為非作歹的理由,更不足以從輕發落。”


    敖正的此番回答,雖然聲音輕柔平和,甚至因為他正俯身跪地還稍顯沉悶,可字裏行間卻義正辭嚴,坦坦蕩蕩,不僅絲毫不為熬繼遮遮掩掩,甚至還直接打斷以病症為借口的任何念想,不得不讓眾人肅然起敬,心服口服。


    可是,更讓眾人意想不到的是,敖正話音剛落,龍中堂便長跪起身,鄭重其事道:“父親說的是,大王,我確實沒病,可我也確實沒有撒謊,我真的是來自於幾千年後,您要不信,把我斬首示眾,就什麽都清楚了……”


    “瘋了,臭小子,你真是瘋了。”不等龍中堂說完,薑尤便匪夷所思地輕喝出聲,哭笑不得中還有幾分愛憐和為難,轉而看向黎羽,道:“黎羽,若熬繼當真瘋癲,該當何罪?”


    其實,早在伶倫拐彎抹角地提及龍中堂身患疾病之時,黎羽的第一反應便是伶倫似乎正在想方設法地幫著熬繼開脫罪責。甚至,黎羽內心深處還想得更多——這個紈絝子弟猛然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看上去匪夷所思,其實背後有沒有敖正的支持也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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