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怡人,散發著浪漫的氣息。費利身著寬鬆的絲絨睡衣,鬆垮地係著幾顆扣子,脖頸處的紅色痕跡點綴著他鎖骨美麗的溝壑。旖旎的氣氛彌散在昏黃的燈光下,一眼看出來,他剛跟人睡過。


    然而他並沒有跟床上的對象耳鬢廝磨,而是把電話打給了另一個男人。


    “少爺,你聽我解釋……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抽出紙巾,擦拭手上的液體,好像出軌過後在跟對象解釋的渣男一樣。不過語出驚人:


    “他……他……他媽的人真的不是我殺的!”


    此刻的費利,滿手鮮血,跟他同床共枕的還有一具被砍得麵目全非的男屍。


    電話還沒講完便警鈴大作,警察衝進房間。費利隻好扔掉手機,束手就擒。


    他被拷上了手銬,在押送至警車漫長的一路上,圍滿了粉絲、記者和看熱鬧的群眾。閃光燈和快門聲此起彼伏。


    費利看向天上的一輪明月,他知道,他完蛋了。


    他被押上警車那一幕,被“神來之手”拍得悲壯且充滿戲劇性,像赴死的英雄一樣。第二天,這張慷慨就義一般的新聞圖片被傳遍網絡,大明星費利第n次上了熱搜:


    #明星費利涉嫌謀殺被捕#


    “我靠靠靠!不是吧!他又雙叒叕變成法製咖了?”


    “老天爺呀,我就說他這個性格早晚要出大事,這次居然殺人了!?”


    “真牛逼!別的明星當法製咖也就偷稅漏稅,嚴重一點的強奸幼女,這小子直接把人砍了!?”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有些情緒強烈的戲,表現得太真實了,不像演的。指不定心裏早就憋著殺人放火呢。這就是天生的犯罪者。”


    “同感!我一直覺得他那雙眼睛特別可怕,完全看不懂裏麵什麽情愫在流動。現在想想,這就是係列殺人犯的眼神。”


    “好可怕,殺人犯都能當明星……內魚完了!”


    兩年前。


    《夏日之雪》發布會上。


    費利穿著收身的小西服,顯得身體纖長挺拔。頭發抓得根根明晰,幹淨的背頭,露出飽滿的前額。漂亮的大眼睛,乖順地垂下來。無論在粉絲眼裏還是在路人眼裏,他的長相都可稱之為盛世美顏。他這張打破次元壁的臉,就是央戲的錄取通知書,演藝圈的敲門磚,所以剛上大學就被經紀公司簽下來了。


    本以為起點如此之高,他之後會順風順水,可接到的都是些打醬油的角色。最好的工作是一部網劇裏的男三。


    一開始費利還不在意,心想我在上學,沒工作很正常。可慢慢他發現,他不止現在沒有工作,以後能掙大錢的機會也少之又少。


    因為他簽約的“金月娛樂”,在這四年裏被老板玩得快倒閉了,所有人都處於一直“早晚會完蛋誰工作誰傻逼”的氛圍中。費利當時頭腦一熱,感念金月的知遇之恩,簽了10年合約,現在想跑路卻賠不起解約費。


    有人砸錢捧的都不一定火,何況他這種無門無路隻有一個缺德公司的演藝圈邊角料。費利可以預見,他隻能在最青春靚麗的年華裏,蹉跎成一個小糊逼;沒有工作,無法磨礪演技,在該轉型的年紀無路可走,最後被迫轉行。這就是他的宿命。


    不過守得雲開見日出,這部《夏日之雪》雖然是一部小成本網播爛劇,卻讓他終於坐上了男一寶座。別把豆包不當幹糧,好歹開張了。以後吹牛逼,這不就來素材了麽。


    不過今天的費利,大腦完全處於混沌狀態。


    發布會現場稀稀拉拉。


    “您能講一下對於魏仁傑這個角色的理解嗎?”主持人把話筒遞到費利嘴邊。


    他昨天喝得五迷三道,整個人還處於宕機狀態。現在滿腦袋是那個玉腿橫陳的包廂,一堆老逼登左擁右抱哈哈傻笑的畫麵。


    見費利愣神,主持人:“費老師?”


    費利心說我他媽現在是老師了?


    “我記得……男主角很愛裝逼,沒事抱著女主轉圈圈……”


    主持人:“……?”


    費利心說我靠壞了,剛剛我是不是說出聲了。他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我的意思是……這個角色……怎麽說呢……我演的時候就覺得……很……嗯……”


    主持人引導:“角色的內心很複雜?”


    “對對,複雜。”


    主持人:“怎麽個複雜,展開說說。”


    費利暗罵,都他媽說了複雜了。複雜什麽意思知道嗎?複雜就是我他媽也不知道怎麽說。


    算了,瞎他媽胡扯兩句吧,頭太疼了:“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您……因為這個角色實在是太複雜了……我看劇本的時候就想……這個角色怎麽這麽複雜呢?”


    主持人依然舉著話筒等他繼續表演廢話文學。費利連廢話都說沒了,便道:“有些東西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主持人不吃這一套並且十分沒有眼力見,她兢兢業業地追問:“那麽您是怎麽解決角色內心矛盾的呢?”


    費利:“?”


    他的眼神帶著清澈的愚蠢和絕望的憤怒:“他的矛盾我怎麽解決?”


    此言一出,整個會場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充滿疑惑地看著他。


    費利憑著這張臉從小就習慣了萬眾矚目,但現在這個場麵,他本能覺得要壞事。


    頭一次做主演,就收獲了娛樂圈年度“不知所雲大禮包”。


    主持人同誌也不知道是真的想杠還是假的傻,居然還沒放過費利:“您可能誤會了,我不是讓您解決魏仁傑的矛盾。我的意思是,魏仁傑內心關於道德和欲望的衝突,他和女主價值觀碰撞產生的困惑,他對社會環境的批判以及他與自身命運的抗爭——”


    費利心說曹尼瑪,就一個破偶像劇哪那麽多逼事。也不知道是因為宿醉沒醒還是腦子搭錯弦,他居然不耐煩地打斷了主持人:“我惹你了嗎?你故意搞我是不是?”說完推開主持人的話筒下台了。


    他就這麽直接下台了。


    主持人從未見過這種場麵,有那麽一瞬間她在想,怎麽回事,我剛才是在采訪一個神經病嗎?


    發布會後的酒宴上,掛牌的編劇王冠雙頰通紅,顯然沒少喝。他把費利拽到貴賓席,高聲敬酒:“各位老板,各位領導,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感謝!要是沒有各位,我哪能再寫本子啊……”說著說著,眼淚差點掉下來。費利心說,比他媽我還能演。


    資方一個老板,看了眼費利,舉起酒杯,不無諷刺地說:“咱們這男主角的性格,可是挺特別的。”言外之意,可別因為你這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搞得劇播不了。


    王冠一把摟過費利,讚賞有加:“我這兄弟,太小了,不懂人事,您看各位要是對他感興——”


    費利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昨天就是這傻逼把他叫出去喝酒的。要不是宿醉頭昏腦漲,怎麽能搞出那麽尷尬的場麵。


    他一把推開王冠,也不知道那話是怎麽聽的,罵道:“你的才小!你他媽才不懂人事!你別碰我!”


    王冠酒品也不行,被推開有些火大,醉醺醺地大放厥詞:“你差不多得了。你就是一戲子。沒有我給你親自操刀的劇本,你演個der啊。你知不知道誰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費利嗤之以鼻:“那堆垃圾也叫劇本?再說是你親自寫的麽?你槍手都找我要過微信。”


    王冠立馬掛不住了,你說他人品不好那是你明察秋毫,你說他代寫那可是殺人誅心。王冠毛了,擼胳膊挽袖子。尚未離場的記者們一看還有這好戲,謝謝招待啊,全都提槍上馬,邊開鏡頭蓋子邊往這邊跑。


    醉鬼王冠跟頭鬥牛一樣,二話不說把費利撞了個人仰馬翻。


    一個盛世美顏西裝革履的帥哥,被撞的鞋子差點掉了,這像話麽。


    費利頭腦發熱,抓起一個紅酒瓶往桌麵一敲。酒像鮮血一樣,濺了在座資方們一身。周圍有人尖叫,閃光燈開始狂歡。


    王冠在這種場麵的刺激下,酒醒了。可費利沒有。他沒喝酒,但他比喝了酒還失控。他今天就要在這裏把王冠幹死。


    他雙目通紅,半個酒瓶子紮向王冠。


    眼看就要見血,手卻被抓住。費利殺紅了眼被橫刀來了這麽一下,更不爽了,奮力掙紮扭動。來人力氣很大,從後麵抱住費利,死死禁錮住他。


    那人比費利高出大半個頭,圈他就像圈小朋友一樣。費利現在已經六親不認了,他一彎腰,猛地向上一頂,堅硬的天靈蓋一下子撞到那人下巴。


    那人吃疼,手鬆了一些。費利趁機逃出,回身就想用酒瓶子捅他。


    誰知對方比他想象得快很多,掄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費利身上。費利被砸得一愣,這才有機會打量一下來人。


    操。


    費利心中暗罵,這個人跟自己拉扯半天,發型都沒亂一下。


    費利確定,自己的身手在流氓裏都數一數二,何況眼前這衣冠楚楚文質彬彬人模狗樣的……你別說長得還真他媽帥!


    費利:“你誰啊?”


    鄂非扔掉手中的椅子,麵無表情地問他:“你冷靜下來了嗎?”


    費利的經紀人瘦瘦小小,帶著一副圓眼睛,邊哭邊跟鄂非說:“老板,我真的不行了。我帶不了他,您看看我這身板,我能攔得住他嗎?讓我辭職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鄂非驚訝:“你這麽年輕都生孩子了?”


    小經紀人嗚嗚嗚哭得更大聲了:“我有一隻八個月大的小奶狗……”


    鄂非係上西裝扣子,修長的手指掏出手帕,親自給被紅酒濺了一身的資方老板清理,並說:“我家的藝人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那老板一聽驚訝地張大了嘴,趕緊擋住鄂非的手,道:“小鄂總,原來他是您家的藝人啊。這有什麽,年輕人愛衝動,他沒惡意。”


    王冠差點被捅,他可不幹,開始告刁狀:“鄂總,您家的藝人也不能這麽狗翻臉。昨天剛給他花天酒地買了單,今天就敢打我。”


    鄂非紳士一笑,英俊且不食人間煙火。他走近王冠,伸手撣了撣他起皺的衣服,心平氣和地說:“讓王老板破費了,以後他再花天酒地,我來買單。昨天那一單要不要我也幫他結了?”


    王冠:“你——!”


    鄂非又擺出了笑臉,謙遜地說:“和氣生財,就別跟小孩計較了,畢竟他……”鄂非轉頭看了看費利,冷笑一聲,“(的)太小,不懂人事。”


    走出宴會廳,鄂非在前麵安撫小經紀人,費利瀟灑地跟著,手裏玩著那半個酒瓶,好像剛才的事和他沒雞毛關係一樣。


    鄂非對費利說:“上車。”


    費利沒理他,繼續走。打發走了小經紀人,鄂非就去拽費利。


    費利突然一個回身,把酒瓶子往鄂非身上紮,這要是命中肯定血濺當場。好在鄂非眼疾手快躲開了。費利見鄂非沒再糾纏,就自顧自走了。


    鄂非打開後備箱,想著這玩意終於派上用場了。他拆開包裝,是一根全新的金屬球棒。


    鄂非快走兩步趕上費利,二話沒說,輪圓了球棒,照著費利的後頸就是一下。費利覺得身後一黑,似有危險逼近,本能躲閃。


    隻聽“碰”地一聲,金屬球棒砸在了電線杆子上。


    費利不可思議地看著球棒上的凹陷,現在他完全醒了,連話都說不出來。這要是沒躲開……後果不堪設想!


    鄂非溫和地問:“現在能上車了嗎?”


    操。費利想,比我還瘋。這他媽算綁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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