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馬遷安告別了大醉的伊萬諾夫,坐進了門外停車場裏自己的汽車,發覺爛醉如泥的諾維奇早已躺在後座上呼呼大睡。


    羅曼諾夫也已經悄然坐在了副駕駛座上靜等馬遷安的到來。


    羅曼諾夫換上了樸素的列寧裝,依然整潔,神態自然,顯得高貴大方,仿佛從沒受過十幾年的苦,在這一瞬間所有的苦難都已離他而去,在他的身上重新煥發出了希望。


    馬遷安注意到了。


    馬遷安發動了汽車,沒有起步。他扭轉頭靜靜的看著羅曼諾夫,探詢他的意思。


    “馬,”羅曼諾夫遲疑了一下,顯然已經好久沒有收到過如此的尊敬,聲音有些怪異,“我想與家人告別。”馬遷安理解,從此往後,羅曼諾夫的前途和生命就將交給抗聯,具體地說就將交給馬遷安自己,前途未卜生死難料,既然選定就要一直走下去,或者掙到尊嚴,或者拋屍荒野,無端殞命。


    “羅曼諾夫先生,請允許我這樣稱呼您”馬遷安不說同誌而說先生,“下麵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我與您的契約中的一部分,您懂了嗎?”


    “懂,我尊重古老的契約精神,我信上帝。”


    馬遷安好像胸有成竹,他深思熟慮之後給羅曼諾夫安排了下一步,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優解,“我將把您作為一顆暗棋,安排在我國的哈爾濱,除了必要的金錢支持外,我不會再提供任何其他的支援,您要依靠您聰慧的大腦獨自打開一片新天地,您將會融入到那裏的上層社會,這對您來說不難,任務就是情報,高級的情報。”


    “知道了,那裏有十幾萬的白俄,融入到他們中間確實不是什麽難題。”羅曼諾夫同意了。


    “您如果能活下來並提供出重大的軍事經濟情報,您將在我們這裏獲得崇高的榮譽,您的高度很可能會達到白求恩大夫那樣的高度,您明白嗎?”


    “明白。”


    “而如果您願意加入我國國籍的話,我可以保證,您將獲得最少是少將級別的位置。”


    “馬,你可以保證嗎?”


    “可以,隻要我活著。”


    “好的。”羅曼諾夫又同意了。雖然有生命危險,但這才是真正的生活,是他向往的生活。


    “叛變投敵決不允許!我們特工小組會關注你。”


    “馬,您在侮辱我!”羅曼諾夫爆發出了少有的怒氣。


    “與sl斷絕一切關係,改頭換麵,重新做人!”馬遷安不為所動,依舊提出自己的條款。


    “好的。”羅曼諾夫無奈的應承下來。


    “您愛這個國家嗎?”馬遷安忽然奇怪的問道。


    羅曼諾夫沉默不語,馬遷安的問話戳到了他的痛處。


    “您愛嗎?”馬遷安依然不屈不撓。


    “我拒絕回答您,這不是契約裏的內容。”羅曼諾夫少見的又提高了聲音,這個馬在不斷地摧毀自己的底線,挑著自己的痛處狠狠地打,一個可怕的“朋友”。


    馬遷安微微一笑,“羅曼諾夫先生,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今天你與我的談話是你最痛快的一次吧?您已經毫不遮掩的發了3次脾氣。”


    是嗎?我發脾氣了?我發脾氣了!我真的可以發脾氣了!羅曼諾夫忽然心頭一鬆,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臉。這就是平等嗎?我已經開始重新擁有了它!


    “謝謝!”羅曼諾夫深深的歎了口氣,平靜下來。


    隨後的相互了解談話中,馬遷安知道了羅曼諾夫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出國,不需要越境偷渡。這讓馬遷安迅速修正了自己的想法。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將此事上報了,一切將有羅曼諾夫自行安排。對羅曼諾夫這招暗棋能否起到什麽作用,誰也說不準,若是讓上邊知道馬遷安的這個計劃,免不了又是論證又是討論又是顧及這個又是顧及那個,頭痛,這不符合馬遷安的設想,也完全沒必要給自己設置一個障礙。


    在羅曼諾夫的指揮下,馬遷安開車來到了羅曼諾夫的家。這是一處城市邊緣,幾棟小小的木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青白色的月光下,顯得異常單薄。馬遷安瞥了一眼後座上還在呼呼大睡的諾維奇,隨羅曼諾夫下了車。


    羅曼諾夫的家是其中的一棟小房子。屋裏的人聽到門口汽車刹車的聲音,稍有遲疑後燃亮了燈光。進了門,馬遷安注意到屋中僅有幾件粗陋的木製家具,家人也許是受了羅曼諾夫的影響,將簡陋的家收拾的幹幹淨淨。屋裏的兩個人見來了客人,匆忙的穿起了衣服。


    瘦弱的女主人很快端來了開水,有些局促的站在那裏,顯然因為沒有什麽可口的飲料招待客人而窘迫。馬遷安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羅曼諾夫剛剛吩咐她去弄開水的時候聽到的。


    “尼娜大嬸,請不要忙了,我坐一會就走,您的丈夫有話要跟您說。”


    尼娜。羅曼諾夫娜表現出很緊張的樣子,急的連話都說不完整,“天哪!你們又要把我這可憐的老頭子弄到哪裏去啊?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再也幹不動重體力活了,求求您饒過他吧,難道我們的罪孽永遠也贖不清嗎?”


    羅曼諾夫伸手攬過自己的妻子,注視著這個嫁給自己30年,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終年處在擔驚受怕境地,卻依然不離不棄的女人,百感交集,忽然搖了搖頭露出一絲淒涼的微笑,“尼娜,不要緊的,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抓我走的。”


    尼娜不安的看著馬遷安,瞄了瞄馬遷安腰裏的手槍。馬遷安重重點了點頭,以示同意羅曼諾夫的說法。


    放下心來的尼娜長長鬆了口氣,掙脫丈夫的懷抱,隨即又為難的看著丈夫,小聲嘟囔道:“鮑裏斯,家裏隻有一些黑麥和牛油,怠慢了客人可不好。”


    馬遷安伸手阻止,“大嬸,沒關係的,我真不是來吃飯的。”


    “尼娜,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如果事情有了轉機,我會把你和米沙一起接走。”羅馬諾夫在旁邊冷靜的說道。


    剛剛放下心來的尼娜又開始緊張起來,雙手捂住胸口好似喘不上氣來。“哦我的上帝!您能不能不要嚇唬我。”


    忍受不住刺激的尼娜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羅曼諾夫的兒子米沙走上前來安慰他的母親。米沙將瘦弱的母親擁在懷裏,用疑惑的眼光打量著馬遷安。


    米沙28歲,沒有結婚。長的很健壯,古銅色的皮膚,長滿老繭的大手,顯示他是一個經常幹重體力活的人。他沒有上過學,所受的教育完全來自父親,生活的磨練使他異常成熟,從他的父親和馬遷安一進屋子,他就敏銳的感覺到了父親在今天不尋常,身上忽然增添了一種叫做自信的東西。不言而明,這種變化與他身邊的年輕人有關,那麽他是誰呢?此時他並沒有猜到馬遷安的zg人身份,畢竟在他們國家擁有109個民族,黃種人民族很多。


    “我兒子米沙。”羅曼諾夫指著兒子向馬遷安介紹到。


    米沙放開母親,將雙手在衣襟下擺擦了擦,遲疑的伸出雙手迎向馬遷安。馬遷安知道小羅曼諾夫因何遲疑,恐怕是對穿製服的人有所恐懼。


    馬遷安主動上前一步,將米沙伸過來的雙手緊緊握住。馬遷安的姿態給了米沙一種安全感,他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這個被他父親稱之為朋友的人,他們的朋友實在是太少了,每一個都應該值得珍惜。


    “我可以信任你嗎?”馬遷安平靜的目視著米沙,這是一個羅曼諾夫的翻版,眸子裏同樣閃爍著智慧。


    “你完全可以信任這間屋裏的人,我就是為他們而活。”羅曼諾夫眼波流動,猜測著馬遷安的意圖。


    “我們zg人講,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馬遷安用很繁冗的俄語詞匯講解了這個諺語的意思,然後全神貫注的盯著羅曼諾夫的反應。


    羅曼諾夫吃了一驚,臉色快速的變化起來。他的反應被米沙看在眼裏,米沙默默的鬆開了馬遷安的雙手。


    “你需要幫手,沒有比您兒子更適合的部下了,據我的觀察,他完全可以勝任。”馬遷安訕訕的說道,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有點強人所難。


    羅曼諾夫沉默半晌,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


    馬遷安沒有等到羅曼諾夫的回答,這個決定實在是難以下決心。他放棄了說服羅曼諾夫。


    馬遷安走出門外,打開汽車的後備箱,從裏麵拿出一個袋子,掂了掂,又拿起一個,隨後將兩個袋子隨意的拎在手中。袋子裏麵的物體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袋子裏是金條,是用來在哈巴羅夫斯克采購物資用的。馬遷安算了算離對賬的時間還早,決定挪用。


    想做大事,就不要怕花錢。這是馬遷安的信條。一件偉大事業的完成,不僅僅是展現在人們眼前的那點事實,它的後麵還有數不清的金錢支持。


    馬遷安關上後備箱,特意走到車窗前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諾維奇。諾維奇沉浸在夢鄉裏,嘴中不時發出幾句囈語,“馬,魔鬼,騎士,烏裏揚諾娃。”


    重新走回屋裏的馬遷安很隨意的將兩個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先生,這是你的,大概110盎司,我希望你能用這筆錢在哈爾濱安頓下來,您要做出一個有錢貴族的摸樣。幾個月後我希望能夠在報紙上見到您風光的照片。”


    “哦,對了,您會外語嗎?”


    羅曼諾夫推了推桌上的金條,感受著金屬的威力,“很熟練的法語,簡單的英語對話,您知道,這是我們這種人的基本功。”


    “會日語嗎?”


    羅曼諾夫遲疑的看向兒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馬遷安明白了,米沙會。


    至於羅曼諾夫是否會跟兒子說明,是否會讓兒子參與這件改變命運的大事情中去,馬遷安現在不想知道。


    馬遷安考慮的是羅曼諾夫能否在幾個月內迅速擠入哈爾濱的白俄上流社會,如果不能成功,那也沒什麽,無非是損失一百兩黃金和他對羅曼諾夫的信任而已,如果能成功,豈不是很好?百兩黃金又算得了什麽呢?他將會追加更多的金錢,如果得到有價值的情報,那麽回報是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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