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濱縱隊還在駐地裏,現在他們準備開飯,一隊一隊的戰士按順序來到一塊樹木掩映間的空場地,席地而坐眼巴巴看著放在他們麵前的大盆飯大盆菜,準備一聲令下之後就大塊朵額。飯菜足量,高粱米加野味。每個中隊都有一個炊事班,兩口大鍋,炊事兵6至8人,按照1比25的比例配置,由於戰士們訓練強度大,他們的飯量也像吹氣似的瘋長,飯量增長,做的飯菜就多,炊事兵工作量也加大了不少,現在炊事兵的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正在燒湯,這道湯是免不了的,因為馬司令特意下過命令,飲食中要含有豐富的維生素,也就是要有野菜或蔬菜,防止夜盲症的發生。


    馬遷安在二大隊的簡易飯堂處,端著一隻大碗站在大隊長盧炳瑞身邊,一邊往自己嘴裏扒著飯一邊看著自己周圍的狼吞虎咽的戰士們。


    這個大隊組建時間不長,其中的六中隊則是按照馬遷安的意思挑選的兵員,俱都是身體素質好,槍法好,戰術意識強,政治可靠的人員,馬遷安決心把這支部隊打造成特種部隊。


    六中隊全部換裝了百姓服裝,但其臉上精悍之氣依然掩飾不住。


    “嘖!咋看咋不像老百姓,這可不行,你們的任務是混入鐵驪縣城,一個個都這樣精神還不讓人家識破了?”馬遷安心中實在是為自己的戰士們驕傲,短短幾個月的訓練與培養,原本很多老實巴交農民出身的他們已經脫去了萎縮怕事的氣質,恢複了做人的尊嚴,政治思想工作的灌輸能量真是巨大,讓戰士們短時間內脫胎換骨,但是……,但是現在不需要他們成為正常人,現在需要他們再變回原來的精神氣質,恢複那種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模樣。


    盧炳瑞扭著水蛇腰,左看右看配合著馬遷安的語音,大聲叫嚷著讓六中隊戰士注意。


    “你,看人別那麽凶!哎還有你,胸脯挺那麽直幹什麽?怕人家不知道你是當兵的?兄弟們呐,你們現在都不要那麽牛逼好不好?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們現在是縣城附近的村民,良民,良民知道不?哎,對對對,那個大楊子做的不錯,就那樣,點頭哈腰的,怕鬼子怕警察啥樣子?你們都忘了?吃了幾頓大米白麵就忘了以前自己是啥人了?今天你們全都給我恢複原狀。”


    六中隊即將出發混入縣城,根據偵查員送回的情報,廣毅將在他控製的西門處將這些戰士安全送入城中,但雖說有廣毅掩護,你這些戰士一個個器宇軒昂,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樣子進城?也太不符合普通進城趕集的村民形象。


    盧炳瑞苦口婆心,講解了一遍注意事項,例如眼睛不要瞎看人,要看地麵,臉上不要有那種自信爽朗的笑容,要麻木一點,要謙卑點,碰到盤查要九十度大鞠躬,因為盧炳瑞知道,日本人完全是不講理的,為了享受主子的優越感,規定中國人遇到盤問要九十度鞠躬,他當年曾看到過有人鞠躬不到位而被鬼子殺掉立威的慘景。


    “聽明白了嗎?”盧炳瑞講完,很威嚴的喊了一聲。


    “明白!”六中隊的戰士們毫不含糊,整齊劃一氣勢如虹的回答了盧隊長的詢問。


    “好了好了!繼續吃飯!”


    待戰士們重新埋下頭對付飯菜後,盧炳瑞眨著小眼睛瞄向馬遷安,用眼睛探詢司令滿不滿意他剛才的講話。


    馬遷安笑嘻嘻地,冷不丁大喊了一聲:“巴嘎雅路!”


    這一聲捅了馬蜂窩,盧炳瑞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的戰士甩掉碗筷,像猴子一樣蹦了起來,耳輪中聽到一片手槍上膛的聲音,“哢嚓哢嚓……”


    “都給我坐下!我他媽的白講了!”臉色變得蒼白的盧炳瑞反應過來,張牙舞爪的揮舞著手臂,很是“恨鋼不成鐵”的表情,臉蛋扭曲的厲害。這是怎麽搞的?六中隊太能搞了,僅僅聽到一句罵人的鬼子話就摟不住火了,這要是真遇到鬼子盤查時罵人還了得?當場就能幹起來。


    “哈哈哈哈……”馬遷安放聲大笑,笑了一會兒,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淚水,不知是開心的還是欣慰的淚水。


    “你們呐!”馬遷安指著重新坐回到地上的戰士們說道:“士氣可嘉!勇氣可讚,如果我們中國人人人都像你們一樣,小鬼子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個個都暴龍似的,真夠小鬼子喝一壺的,我很為日本人擔心啊!


    戰士們都已將發現自己上了司令的當,訕訕的不知說什麽好,都裝作啞巴一樣撿起地上的碗筷,繼續吃飯。自己的反應還真像大隊長說的那樣,他白講了。這人的精兒神兒氣兒一上來,再讓我們裝慫還真是不好辦!俺也沒學過演戲。


    偽裝真不是一日之功,慢慢來吧。馬遷安心中有點數,廣毅說他有九成把握能將入城的戰士掩護好,這麽大的把握理應去試一試,既然幹的就是打鬼子的活計,哪能等到百分百的可能才行動?大多數時候還是要硬碰硬,狹路相逢勇者勝!


    吃罷飯,馬遷安還是不走,他讓戰士們排成一排,自己則從頭開始一個一個的“審視”站在自己麵前的戰士。嗨!還是再檢查一遍吧,練過總比不練強。


    “你說,老總辛苦!然後再鞠躬!”馬遷安對著排頭的第一個戰士循循善誘。


    戰士照做了。


    “吆西!很好,過關了!你看說兩句軟話做幾個動作也不是很難嘛!”馬遷安滿意的拍拍剛被他**過的戰士,隨後走向下一個戰士。


    鞠過躬的戰士苦著臉退回了隊列。


    又檢查過幾個戰士後,馬遷安摸著下巴站到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戰士跟前,皺著眉盯了他半天,還伸出手揪了揪小戰士的麵皮,過後為難的告訴他:“你呀,這次行動別去了,下次吧!”


    “為啥呀?”小戰士急了,急忙屈起自己的手臂比劃了一下,“我很有勁,我也會鞠躬,他們能去我也能去。”


    “你太白了,這臉蛋細發的,趕上大家閨秀了,容易引起敵人注意。”


    “我?這是天生的,咋也曬不黑,這咋能怪我呢?”小戰士非常不服氣,認真的爭辯一句。可惜馬遷安不理他的辯解,隨手把他拽出了隊列,還調侃了一句,“小子,剛開始我還以為你是混入男人堆兒的花木蘭呢。”


    “我我……,我裝不像老農我還裝不像大少爺嗎?司令你不要太死板。”小戰士反手攀住馬遷安的手臂,水汪汪的眼睛一瞥,將馬遷安驚得渾身一顫。


    這該不是真是一女人吧?


    看到馬遷安發窘,周邊看到這個場景的戰士都嘻嘻笑了,爭先恐後的作證,這小白臉是男爺們。


    人才啊!會唱京劇不?馬遷安怔了怔,一個念頭翻上心頭。


    檢查到2小隊小隊長的時候,馬遷安瞪著眼睛上下打量這個絡腮胡壯漢好幾眼,好一條漢子,身上自然而然發出一股氣勢,不怒自威,氣場強大。


    “你?”


    “嗨司令,啥也別說了,我沒參軍那時候就老惹人注意,鬼子的嘴巴子挨了不少,笑不出來,我一笑像哭似的,更瘮人了。”小隊長無可奈何的解釋。


    馬遷安挑挑揀揀的,將他認為的太俊的,太凶的一一挑了出來,這次任務不能讓他們參加,留下來參加城外包圍戰吧,潛進城裏的人需要不顯眼的人好一些。


    挑完人後,隊伍裏還剩下百餘人,被挑出不要的20來人撅著嘴站在一邊,羨慕的看著即將深入敵人腹地大鬧天宮的同伴,隻剩下歎氣了。


    做完這項工作,馬遷安剛鬆一口氣,旁邊就有戰士問,“那啥,司令你去不去?”


    “我去啊!我當然去了!我是老手,沒有我帶著你們,你們這些生瓜蛋子出事咋辦?”馬遷安一摸腦袋,看了一眼問話的人,吆!是那個眉清目秀小白臉。


    小白臉很不服氣,歪著臉孔氣咻咻的繼續說道:“司令你看你,你也太顯眼了,塊頭大,煞氣重,長的也挺俊,你咋能去?”


    喔!頭一次聽人誇我帥!馬遷安心裏真還泛起了一絲小小的得意,不過當他看到小戰士狡黠的眼神後,立馬清醒了,嘴巴咧成一個大反弧狀。


    小白臉沒好心眼,竟給我戴高帽!馬匹亂拍,我帥嗎?扯蛋!


    旁邊又有個人撲哧一聲笑了,馬遷安回頭一看,認識,是剛來不久的原六支隊的政治部主任樸吉鬆,一個鮮族抗聯軍官。


    樸吉鬆一直戰鬥在小興安嶺裏鐵驪慶城附近,直到今年4月抗聯大舉進入本地,他才與這些新抗聯接上關係,4月前,抗**部原來一直收不到他的消息,以為他已經犧牲。


    樸吉鬆33年就參加了抗聯,36年入黨,是一個老資格抗聯,年齡卻與馬遷安一樣很年輕隻有25歲。


    接上組織關係後,樸吉鬆帶著20多幸存的戰士返到總部休整訓練了一個階段,現在戰事吃緊,楊靖宇就將樸吉鬆分派到了安濱縱隊,現在擔任二大隊教導員。


    六中隊戰士們現在身上穿的破衣爛衫就是樸吉鬆搞到的,他對本地較熟,在好幾個村子裏都留有暗線,此次戰鬥六中隊進城前的最後集結地就由樸吉鬆來安排,畢竟裝作趕集就要有趕集的樣子,要準備一些雜七雜八的貨物與大車,大車還要改裝隱藏槍枝彈藥,沒有樸吉鬆這樣的“地頭蛇”是不行的。


    “你笑嘛?”


    “司令你真是烏鴉落在豬身上,隻看見別人黑,看不到自己黑,俊不俊的暫且不論,你就說你身上的殺氣,比王胡子還勝呢,人家能服氣嗎?人家是看你嘴大敢怒不敢言罷了!”


    我?我能跟他們一樣嗎?我可是司令哎,我說了算!


    馬遷安瞪了樸吉鬆一眼,心中暗忖自己是不是對這幫小子太客氣了,一個個嘴巴巴巴的,眼裏還有我這個司令麽?


    “都有了!誰也不準再說了,一小時後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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