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最怕便是將書讀迂腐了偏偏還自以為自個了不得,也無怪如今太子殿下越發倚重旁人,這老東西,屬實是不上道。”


    “徒兒將這些送去便是,師傅這數日也受累太多。櫥櫃裏頭柳程燉的湯物眼下涼熱正好,師傅喝了便去休息罷。”


    “前番流雲與為師私心不想讓你牽扯太多,可如今瞧著,終究還是逃脫不得。”


    孫二娘麵上難掩疲憊,柳程一默,到底還是不發一言提溜著食盒大步就往前走。


    明擺著是心中憋悶卻不得不隱忍的模樣便是隻有個背影也清晰可見,孫饒是知曉不合時宜孫二娘也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這徒兒,便是如今早已是經曆許多還是難掩骨子裏的孩子氣。


    在任店這等地兒見慣了日常逗戴著麵具過活的眾人,難得一見柳程這等人物,當日她一眼挑中這小子,這緣故可是占了大半。


    “哥兒雖心善卻也眼中不揉沙子,前番我等這般算計於她,怕是真傷了孩兒的心。”


    從暗處而出的朱山滿麵隱憂,孫二娘卻是嗤笑出聲,“阿嫂如今都知曉提點二小子莫要北那所謂的聖賢書全然糊了腦子,不成想如今倒是阿兄沒讀過幾本聖賢書腦子缺先迷糊了!”


    “阿妹說的不錯。”


    “你如何會在這處?”


    “父親怕不是忘了,任店處曾許諾日後我等都能隨意至於此。”


    朱大柱行至親娘身側,對著親爹一臉理直氣壯的架勢讓朱山心頭瞬間火大,“如今是什麽時候你小子居然還”


    “阿爹莫惱,阿娘和哥哥也是因著那高”


    “你也不在學堂好好待著!”


    小兒子一張天真的臉麵陡然出現讓朱山心頭的火越發大,“老大,你給老子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任店處今日貴客臨門分外緊要,阿爹若再在此處耽擱,誤了大事怕是我等都要遭殃。”


    “你給老子等著!”


    朱山怒氣因著刻意壓抑整個人都仿佛要頭頂冒煙,這般滑稽的態勢早讓朱二柱忍不住笑出聲,收到親娘一個要殺人的眼神他立刻也是用手捂住嘴,可眉眼彎彎的天真樣式兒依舊一眼就能看得分明。


    為官做宰的人物,最忌諱便是天真無邪,老二這書當真是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若果真日後真金榜題名了,或許,也不是什麽好事兒。


    朱山之妻孫氏麵上原本的笑意漸漸消失,朱大柱如何瞧不出親娘心中所想,“任店之地不能隨意走動,阿弟,你且隨為兄一道出門。”


    “……”


    “東京地界,瞧這繁華,卻難掩汙糟。從前對官人將喔母子三人扔在家鄉我也難免埋怨,可如今看著老大這般,我也有些明了。”孫氏麵上難掩悵然,孫二娘一默,到底也是默默拉扯著孫氏進了裏麵,蔥櫥櫃處拿出方才柳程叮囑的湯物也是隨手拿起手邊的空碗分了一半與孫氏,“阿嫂前番也是受了傷,這湯物阿嫂也喝了罷,這幾日留在任店處與阿妹一道,將身子養好了再回去也不遲。”盯著孫氏頗是訝異的臉,孫二娘也是苦笑,“北地之人慣是性惡,從來都是斬草除根,大柱前番參與剿滅那遼國餘孽,那逃出來的幾個如何不會想著報複,阿兄一貫性子執拗不願將公事和私事混到一處,可大柱先斬後奏,自然是有他的緣故。”


    “莊戶人家非是柔弱,那北地蠻子還是小瞧了我大宋女子,真到了緊要關頭便是護不住自個兒我等也不”


    “阿娘混說什麽!”


    “大柱,你且去貴人那處瞧著,任店處我孫二娘的地兒,旁人想來尋麻煩,也得掂量掂量!”


    “…前番那遼國細作掀了個底朝天,多得任店內裏相助,流雲姑娘以身入局,將那賊首擒獲,隻可惜逃了幾個小的如今才全數被擊斃。”


    任店,後首,泥灶房內


    不請自來的朱大柱一手拿著酒壺直接往嘴裏倒一邊還不忘絮叨,柳程卻依舊是手中動作未停,直至手邊的小灶上已是“咕嘟咕嘟”散發出清香,他放下默默從手邊新開辟得小灶上連鍋子一道端下來,“酒朵傷身,阿弟還是就著菜先吃一口墊墊,今夜還長,少不得還有差錯。”


    “阿兄這是何意?”


    “凡事謹慎些,總不會錯。”


    柳程麵上坦然,朱大柱終於將手中的酒壺放下,胡亂將跟前的鍋子裏夾了幾塊放到碗裏,柳程適時將碗中加了些山泉水,朱大柱一怔,隨即也是默默將碗中的物什都一股腦倒進口中便是拂袖而去。


    安靜的室內,柳程默默拿起手邊的筷子夾了幾筷子放到口中,濃鬱噴香又夾雜著淡淡辛辣的滋味讓本是緊繃得心神多了些許鬆散,


    無怪川蜀之地嗜辣,照著阿娘當日給的手劄做的這牛雜,吃著確是讓人心神舒暢。


    “南北有差,偶爾嚐鮮無礙,隻辛辣滋味吃著總會讓旁的毫無吃著索然無味,便是心愛,也要少食。”


    “王大人。”


    一身風塵仆仆滿麵皆疲憊的王鼎周身淡淡的血腥味彌散,柳程也默默起身往不遠處立刻也給添了碗飯,狼吞虎咽頗有幾分不雅的姿態讓這位曾經的開封府尹更有幾分接地氣架勢,柳程隻猶豫片刻也是默默往裏麵打開封好的壇子,將裏麵剩餘的些微醉鮮貨都盡數撈了出來放到碟子裏送到王鼎跟前,隻是還未等在桌上放定便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都奪了去,“柳廚原來還私藏了這好物,王兄今日不興吃這些,便都與本大人了罷。”


    “燕兄這話如何說?”


    “阿弟那頭已準備妥當,這泥灶房究竟是柳廚的地界,不若阿兄換個地兒說話?”


    “……”


    “前有遼國細作,後有大金來客,東京這地界,如今倒真是越來越有意思。”


    “三毛!”


    “阿兄明知曉阿弟在此卻還是要等阿弟先出聲,真是謹慎。”


    默默行至方才王鼎的位置坐定,徑自便是拿起灶台邊方才朱大柱扔下的酒壺將裏頭的殘酒一飲而盡也是幹脆利落將這酒壺扔到地下摔得個粉碎,安靜的地界兒這等聲響太過刺耳,可柳程卻隻是默默俯下身弶一眾碎片撿起,隻是還未等他手指觸碰到一處便是被人一把拉住,“後廚之人手也珍貴,既是我惹的禍端,我來處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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