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回到長寧山,剛好是平時給翟浩輝治病的時間。


    小樓前的院子裏,藥湯已經煮好,小爐子也燒得正紅火,隻等曾毅來施治了。


    翟老坐在一張木椅上,看著遠處的山水林木,麵色威嚴,腰板直挺,一生戎馬讓他永遠都是站有軍風,左坐有軍威,當兵的那種風骨已經徹底沁進了他的生命之中。


    “快走兩步!”張傑雄小聲說了一句,帶著曾毅快速走了過去,“老首長,曾毅回來了!”


    翟老“唔”了一聲,道:“治療吧!”


    曾毅上前道:“翟老,對不起,我今天差點就耽誤了給浩輝的治療,等治好浩輝的病,你處理我。”


    翟老一擺手,什麽也沒說,隻是看著遠處的大甕。


    曾毅就知道翟老這是生氣了,他是責怪自己今天差點誤了給翟浩輝的治病,曾毅也不解釋,打開藥箱,取出針灸袋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然後就架起小砂鍋還是燒水。


    翟老心裏確實有點生氣,他覺得曾毅太沒有把自己孫子的病當回事了,換了別的醫生,就是不用吩咐,他也得24小時兢兢業業地守著我翟榮泰的孫兒,一刻也不敢放鬆。這曾毅倒好,每天早上慣例複診,下午照常治療,除了這兩個時間外,幾乎不見他的人影,今天更是為了一點點鳥事,差點就把治療給耽擱了,如此做事,也太不把我翟榮泰放在眼裏了,當我和普通的患者有什麽區別。


    翟老習慣了別人的奉承和尊敬,突然冒出曾毅這麽個例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和往常一樣,曾毅兩藥同用,大概四十分鍾後,治療就算結束了。


    曾毅收拾了銀針、砂鍋,鎖好自己的行醫箱,道:“把浩輝附近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來複診,藥先不用再抓了!”


    看著翟浩輝被扶進去,曾毅上前對翟老道:“翟老,那我就先告辭了。”


    翟老此時突然豎眉道:“我給你的槍,它不是個擺設!”說完,抬腳進了屋裏。


    曾毅有些莫名其妙,這跟槍有什麽關係,在門口等了一會,張傑雄走了出來。


    “翟老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曾毅問到。


    張傑雄就皺眉道:“兄弟,翟老這是在生氣你今天差點誤了大事,以後誰敢再暗中搗亂,你直接崩了他,我看哪個王八羔子還敢找事。”


    曾毅有點搖頭,心道我敢崩誰啊,你以為我是中央警衛團的嗎,我就是一小小的局長,我哪怕朝天放一聲空槍,怕是也要被抓起來審查,他道:“對了,翟老明天的行程有沒有變動?”


    “今天出了這麽大的事,怕是過不了幾分鍾,楚振邦就要來了!”張傑雄微微搖頭,“明天翟老應該不會出去了,不過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走,我把注意事項給你叮囑一下。”


    當下兩人就一起往湯修權的小樓那邊走,等走到地方,張傑雄該交代的事情也交代完了,他道:“今天不要再出去了,就待在長寧山上。”


    “好,我知道了!”曾毅微微一點頭,“今天的事,多謝張將軍了。”


    張傑雄在曾毅的肩膀上使勁一拍,笑道:“別客氣了,說這些幹什麽,今天箱子要是找不回來,比你糟糕的人多了去,感謝的話,就留著讓他們來說吧!”


    劉強早上從家裏出門,騎著個電動車,準備去上班。快到招商局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門口趴著一輛霸氣十足的“破鞋兒”,當即加大功率,急速衝了過去。


    南雲縣的招商形勢眼下是大好,有很多慕名而來的投資商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局裏有幾個運氣好的,就給碰上了,談下了項目,還白得一大筆獎金。劉強一看那車,就知道是個大財主,南雲縣可沒有這樣的好車啊。


    “嘎吱!”


    劉強把車停在了保時捷的前麵,笑著問道:“您好,是找招商局的吧?”


    白家樹就點點頭,道:“是,我找你們曾局長。”


    劉強一聽,趕緊把電動車放在一邊,道:“原來是我們局長的客人啊,快進,快進,進去先喝杯熱茶,實在是對不住啊,讓您在門口久等了。我是辦公室的主任劉強!”


    “不打緊,不打緊。”白家樹急忙一擺手,“我就在門口等吧!”


    “那不行!”劉強上前抓住白家樹的胳膊,“曾局長平時一直教育我們,說對待投資商,那必須是春天般的溫暖,您要是不進去,一會曾局長來了看見,又得批評我們呢。”


    “真不用了,我就站在門口等曾局長吧!”白家樹哪敢進去坐下等啊,他是來負荊請罪的。


    劉強就覺得納悶,平時來了投資商,可都是有些架子和脾氣的,今天這個倒是邪門了,咋這麽低調呢。他上下一番打量,也是覺得奇怪,看樣子,這人在外麵應該站了很久了,身上沾了一身的霧氣,都濕漉漉的,難不成他就在外麵站了一夜?


    “那這樣吧,你說個姓名來曆,我向曾局長匯報一下。”劉強笑著,“你可能不知道,曾局長平時比較忙,出了招商工作,他還要負責縣裏將軍茶的一攤子事,有時他也到將軍茶領導小組那邊去辦公,不一定會來這裏。”


    白家樹一聽就瞎了,這曾毅竟然還有兩個辦公室,他今天要是不來的話,難道自己就在曰頭下站一天嗎?


    “我是咱們市裏雲帆集團的,我叫白家樹!”白家樹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劉強,“這是我的名片!”


    “您就是白總啊!”劉強吃了一驚,他早就聽過白家樹的名字,那可是上一任市長的公子,雲帆集團在龍山市,那也是鼎鼎有名的龍頭企業,“白總,快請進,快請進,真是怠慢了,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劉強不由分說,就招呼白家樹進去,心道曾局長真是好牛氣,白公子過來求見,也得在門口站著等候,我的媽呀,啥時候咱招商局的門檻也有這麽高了!


    白家樹不想進去,奈何劉強十分熱情,拽著他就進了招商局。


    “白總先到我那裏坐著吧,咱們這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就是上好的將軍茶,您嚐嚐!”劉強說這話的時候,心中十分得意,縣裏有哪個單位,能用這頂級的將軍茶來招待客人啊!就是縣委縣政斧,也隻有幾位重要的領導,才有這資格,可在招商局,咱們普通工作人員,喝的都是喝最頂級的將軍茶,也就曾局長有這麵子了。


    “茶就不喝了,我在曾局長的辦公室外麵等一會吧!”白家樹說到。


    “那可不行!”劉強笑著,“我正要去打掃收拾曾局長的辦公室呢,我這就去開門,白總您坐曾局長的辦公室等吧。”


    白家樹擺擺手,“曾局長不在,這不好吧!”


    “以前來了貴客,也都這麽辦的!”劉強就笑著上樓,“咱們招商局條件有限,就這幾間房,真要是來了貴客,讓貴客坐在會議室也不好看呐,所以曾局長就特許局裏用他的辦公室來招待客人。招商局不比別的單位,沒什麽機密,再者曾局長也忙,平時很少能有時間坐在辦公室,整天都撲在投資商上的工地上,發現問題就及時解決。”


    “曾局長可是一心為公啊!”白家樹說到。


    “那是!”劉強上了樓,就掏出鑰匙打開曾毅辦公室的門,伸手道:“白總,快請進!”


    白家樹客氣著,“劉主任先忙,我在門口站一會,看看風景。”


    “坐在裏麵一樣看!”劉強非常熱情,極力邀請著。


    白家樹哪裏敢進啊,昨天那情景把他嚇得著實不輕,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樊亮亮是死是活。樊亮亮在龍山市是多牛氣的一個衙內啊,完全就是橫著走豎著躺,可怎麽樣呢,就因為撬了曾毅的車,轉眼就被弄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


    以前進招商局這種衙門,白家樹眼皮子都不帶夾一下的,對方還得小心伺候著,可現在進南雲縣的招商局,他感覺比進省委大院還緊張。


    兩人正在客氣,樓道裏露出個腦袋,往這邊看了一眼,就又往樓下去了。


    “是小晏吧?”劉強就喊到。


    樓道口就露出晏容的一張笑臉,她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手裏抱著一台煮咖啡的設備,道:“李主任,您這有客人呢!”


    劉強嗬嗬笑著,一眼看到晏容手裏的東西,就道:“你這咖啡機,是給曾局長買的吧?”


    晏容先是一愣,隨後趕緊點頭,道:“是啊是啊,昨天在市裏買的!”


    劉強就一拍腦門,對白家樹歉然一笑,然後道:“你瞧我這記姓,曾局長喜歡喝咖啡,說了好幾次,讓添一台煮咖啡的機器,我都給忙忘了。還是小晏上心啊,你這事辦得好,來,這機器就交給我吧,我給你放進去。”


    晏容一臉的納悶,曾毅什麽時候說過喜歡咖啡啊,從沒聽說過啊!整個局裏,也就隻有我自己喝咖啡,還整天被人說成是小資情調嚴重。這台咖啡機,是我自己的珍藏,從英國帶回來的,可不是給曾毅買的。


    劉強一把抱過那咖啡機,笑嗬嗬就進了屋裏,左看右看,最後隻得先放在茶幾上,道:“一會我就讓人弄張桌子過來。”


    晏容不知道劉強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自己昨天到家裏搬來這台咖啡機,是準備給自己煮咖啡用的,速溶的實在不好喝。


    劉強當然明白這咖啡機是誰用的,但曾局長都不說什麽,他當然就更不會說什麽了,曾局長對晏容如此寬容,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白家樹左右看了晏容幾眼,道:“你是晏容吧?”


    晏容這才注意到劉強的這個“客人”,一看就笑了一聲,道:“這不是白大少嗎?”


    白家樹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碰到熟人,有點尷尬,道:“你在這裏上班?”


    晏容點了點頭,“是啊,晏老頭把我抓回來後,就塞到這裏來了。”


    白家樹擠出個笑臉,陪著笑了兩聲,心道晏治道倒是有眼光啊,早就把他閨女安排到曾毅身邊了,這是準備近水樓台先得月啊!晏容是副市長晏治道的掌上明珠,人長得漂亮,還留過洋,不是那些花瓶可比的,市裏惦記她的公子衙內不在少數,沒想到卻是在曾毅手下工作。


    “曾局長今天來不來辦公?”白家樹就問到。


    晏容一攤手,歎氣道:“可能不來吧!”


    白家樹就問道:“那是到將軍茶領導小組那邊去辦公了?”


    “估計是忙著修車去了吧!”晏容一聳肩膀,道:“昨天曾局帶我一起到市裏去辦事,結果就在你們公司的樓下,讓人把車給砸了,那車最後還是我給弄回來的,搞得我丟死人了,從那到現在,我也還沒見到曾局呢。”


    白家樹一聽就咯噔一聲,道:“這事全怪我,是我疏於管理,才發生了這樣的事。公司的那幾個保安,已經讓我全辭退了,今天我過來,就是向曾局長道歉的。”


    晏容頓時又是一臉納悶,奇了怪,今天怎麽全是怪事啊,自己說這些,隻不過是想擠兌擠兌白家樹,怎麽這小子今天變這麽謙虛了,竟然跑來向曾毅道歉,邪了門,白大少在龍山市可從沒向誰道過歉啊!


    “那車不會是你讓人砸的吧?”晏容就問到,然後一臉關切,道:“曾局受傷了?”


    白家樹差點沒被嚇死,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怎麽會做這種事呢。曾局長也沒受傷,昨天車被撬的時候,他正好在樓上跟我談事呢。”


    晏容這就放了心,昨天曾毅半路消失,打電話讓她把車弄回去,她就擔上了心,怕是曾毅也有什麽閃失呢。


    劉強這時剛好出來,一聽白家樹是來道歉的,當時臉就變了,馬匹的,原來曾局的座駕就是在你樓下被人砸了,曾局長何曾丟過這麽大的人啊,活該你狗曰的在門口站一晚上!當下茶他也不沏了,道:“小晏,別在這裏站了,快去工作吧!”


    晏容就朝白家樹擺了個手,下樓去了。


    “那個…白總……”劉強摸了摸鼻子,“曾局長今天很有可能是不來上班了。”


    “沒事,我等一會!”白家樹早就預計到了這種情況,也做好了在這裏站上好幾天的準備了。


    “白總要是想等,那就等著吧,不過多半是要白等了。”劉強一搖頭,道:“我樓下還有工作,那……”


    “劉主任忙!”白家樹說到。一個小小的招商局辦公室主任,也敢給自己臉子看了,自己何曾受過這等待遇啊,白家樹心裏生氣,但也不敢發火。


    此時的長寧山幹休所。


    吃過早飯,翟老就坐在客廳裏,等著曾毅前來複診,張傑雄送來了今天的內參,翟老卻看不進去,曾毅說了浩輝用完三次藥就會恢複神智,可今天的情況比起昨天,絲毫沒有好轉啊,浩輝還是不認識自己這個爺爺。


    張傑雄一旁就捏了把汗,他對翟老的喜怒是有把握的,眼下翟老心裏是窩了火的,隨時會爆發。


    隔著窗戶看到曾毅提著藥箱子走了過來,張傑雄就快步走到門口,迎了上去,不著聲色地低聲道:“情況不妙,自己小心!”


    曾毅笑了兩聲,就跟在張傑雄的身後走了進去,先跟翟老打了個招呼,翟老沒有理會,曾毅也就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去給翟浩輝複診。


    翟浩輝的情況,比起之前是要好了很多,坐在那裏不再胡亂念叨了,也安靜了很多,看起來跟普通人沒有什麽兩樣,但卻沒有達到曾毅所說的恢複心智的地步,隻要他一動,立馬就露出原形,讓人一眼看出這就是個傻子。


    曾毅摸了脈,就站起來笑道:“好了,好了,徹底好了!”


    翟老差點就要拍了桌子,王八羔子的,敢跟老夫我耍心眼子,這就叫徹底好了,欺負我老眼昏花嗎?


    “體內生機盎然,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隻有最後一口老痰還蒙在心竅之上,就像那高壓鍋被堵的閥門,現在隻要打開這個閥門,這隻鍋子就能正常說話了!”曾毅一臉喜色,對自己治療的效果還是比較滿意的。


    你可別再說什麽鍋子不鍋子的了,還是想想怎麽向翟老解釋吧!


    張傑雄心裏為曾毅著急,一滴冷汗都從鬢角流了下來,他也看出翟浩輝確實是好轉了,曾毅的治療也起了效果,但怪隻怪曾毅當時把說得太死了,還是年輕啊,治病的事,怎麽能隨便打包票。


    “張將軍,讓人找一隻痰盂來,另外,把屋子裏所有的窗子都打開!”曾毅說到。


    張傑雄就看著翟老。


    翟老看曾毅這麽講了,隻好先按住自己的脾氣,也罷,就看你小子能折騰出什麽。


    張傑雄看翟老沒有表示,立刻讓人去拿痰盂,然後自己親自動手,把屋子的窗戶全部打開。


    曾毅打開自己的行醫箱,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黑乎乎的藥丸一顆,看著翟老道:“這是我自製的清心滾痰丸!”


    翟老一抬手,示意曾毅盡管去治,他也不想再驗什麽藥的成分了,之前的兩藥齊用,比這個可要凶險多了,天底下怕是也隻有曾毅敢用,自己也讓他用了。現在情況見好,沒必要懷疑曾毅的醫術,翟老隻是氣曾毅敢戲耍自己,說了三次用藥好,結果沒好。


    等人把痰盂拿來,曾毅就把那顆藥丸塞進翟浩輝嘴裏,灌了口溫水,然後讓人把翟浩輝平趴在沙發上,腦袋伸在外麵,正對痰盂。


    隻見曾毅擼起袖子,就在翟浩輝背上推拿了起來,從下往下,一節一節,一直推拿到脖頸下麵的一塊脊椎骨那裏。推拿的時候,能聽見翟浩輝喉嚨裏“咕嚕咕嚕”作響,曾毅往上一節,喉嚨裏的聲音就越大,最後大到如有一架破爛的風箱,在屋子裏呼呼作響。


    此時就見曾毅大拇指猛在翟浩輝背上一擰,翟浩輝就“啊”地一聲,腦袋一下直了起來,嘴巴長得非常大。


    “啪!”


    曾毅再一掌拍在翟浩輝背心。


    翟浩輝就“噗”一聲,吐出一塊半隻雞蛋大的一塊濃痰,黃中透黑,腥臭無比,屋子裏頓時比六月天的茅坑味還大。


    曾毅再一拍,翟浩輝就接著吐,一連吐出好幾塊濃痰,直到最後吐出一口白色的痰,曾毅再扶起翟浩輝,道:“把痰盂裏的濃痰埋了!”


    張傑雄立刻上前,捧著痰盂就朝門口走去,交給人去處理。


    曾毅拿出汗巾,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掏出幾顆自製的九轉烏梅,道:“這不是藥,是烏梅,有酸澀收斂之效,可以收斂浮熱、引氣歸元,最適合現在用,吃了之後,體內氣息各回本位,今後就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翟老就點了點頭,剛才那幾口濃痰咳出,他就信了曾毅的話,普通人體內咋可能有核桃似的濃痰存在呢。


    曾毅往翟浩輝嘴裏塞了幾顆烏梅,然後坐在沙發上開始歇息,這一番推拿,確實費了不少力氣,主要是他前幾天跟張傑雄動手,傷了氣,雖然不重,但也需要幾天調養。


    翟浩輝此時眼神有些迷茫,坐在沙發裏晃晃悠悠,猶如神遊天外似的,嘴角還淌著一線口水。


    曾毅歇了一會,就收好藥箱,觀察了一下翟浩輝的氣色,道:“好了,他很快就能清醒,不過需要睡一覺。”


    說完,曾毅突然長長一聲歎息,對翟浩輝道:“花開花飛終有時,緣起緣滅天注定。英雄與美女,最後都歸了塵土,你又何必癡念!得有何歡,失亦何苦,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翟老和張傑雄一時都不怎麽明白曾毅是從哪裏來的這番感慨,正在愣神,曾毅就提著箱子,邁步出了翟老的屋子。


    他前腳剛出屋子,後腳翟浩輝就“呼”地長長出了一口氣,眼裏就回複了光彩,看到對麵的翟老,翟浩輝的嘴角動了兩下,道:“爺爺……”


    就這一聲,讓翟老臉上的素曰威嚴頓時蕩然無存,翟老激動地站了起來,上前道:“你剛才……剛才喊什麽……”


    “爺爺……”翟浩輝像是剛從夢中醒來一般,一手摸著額頭,臉色看起來非常地疲憊,道:“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啊,夢得我好累……”


    “傑雄!傑雄!”翟老連喊了兩聲,道:“你快聽聽,浩輝都在說什麽?”


    張傑雄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看翟老這副舔犢情深的樣子,張傑雄差點一把眼淚就出來,激蕩道:“老首長,浩輝在喊你爺爺呢,他說他做夢夢得好累!”


    “他喊我爺爺?哈哈,哈哈哈!”


    翟老放聲大笑,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年多了,自己整整守了一年多,就為這一聲啊,可守得自己好苦啊,守得自己最後都絕望了。當初曾毅說三天讓翟浩輝恢複神智,翟老高興,但也不抱多大的希望,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浩輝這輩子都醒不來,一直都這麽瘋傻下去,那自己就給他娶上一個漂漂亮亮的媳婦,雇上幾個人,一起照顧他,讓他這輩子就這樣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


    “好啊!好啊!”翟老的老淚差點迸出來,實在是太高興了。


    翟浩輝說完那一句,就頭一歪,躺倒在了沙發上。


    張傑雄立刻上前一看,道:“老首長,浩輝這是睡著了。”


    “讓他睡,讓他睡!”翟老抬著手,高興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看剛才翟浩輝說話時那清明的眼神,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孫子活回來了。


    之前翟老對曾毅心裏還有點不快的想法,此時全都煙消雲散,非但不怪罪,反而是高看一眼。


    這曾毅為什麽就敢撒手不聞不顧呢,那是他的醫術達到了一種境界,就算不來,心裏也是對病情了如指掌。再說了,曾毅有錯嗎?他辦的那是公事,是為了南雲縣的幾十萬百姓在艸勞奔波,要說對不住,也隻是對不住你一人,但曾毅對得住南雲縣的幾十萬百姓。相比之下,自己這個老革命就太自私了,為了一人的孫子,就要讓曾毅放下本職工作,去給你做著做那,人家欠了你翟家的嗎?


    翟老哈哈大笑,心中頓時釋懷。


    可笑啊可笑,翟榮泰,你當年提著腦袋幹革命,死了那麽多的部下戰友,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一個朗朗乾坤,百姓富足嗎?比起那些死去的戰友,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可笑啊可笑,翟榮泰,你平時總嚷著讓別人把你當做一個普通人看待,可真有人把你當做普通人看了,你為什麽又要生氣呢?你應該高興,應該非常高興才對!


    張傑雄讓人扶翟浩輝進屋裏休息,然後對翟老道:“老首長,浩輝醒來,我高興差點都要掉眼淚,但您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啊,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是要走走!”翟榮泰爽朗笑著,“傑雄啊,我現在覺得渾身都是力氣!”


    張傑雄就陪著翟榮泰出了屋子,站在屋子門口,張傑雄問道:“要不就到山上走走?”


    “不去!”翟榮泰現在是要把自己的喜悅與人分享,到山上去跟鳥分享嗎,“找姓湯的老家夥下棋去!”


    張傑雄就笑道:“聽說湯院士是圍棋專業六段的水平,曾經跟一個世界冠軍下得不分勝負呢。”


    翟榮泰眉毛頓時豎起來,喝道:“混賬,你還怕我下不贏那個老秀才嗎?告訴你,下象棋的話,我能甩他八條街。”


    張傑雄就嘿嘿笑著,平時他可不敢跟翟老開玩笑,今天也就是看翟老非常高興,所以才敢逗他開心。


    果然,翟榮泰並不生氣,兩手往背後一艸,就奔湯修權的住處去了,張傑雄緊緊跟在後麵。


    走了兩步,翟榮泰又道:“浩輝醒了,馬上讓我知道!”


    張傑雄道:“是,我都安排好了!”


    看曾毅提著箱子回來,湯衛國就一把拽住曾毅,問道:“小毅,怎麽樣了?”湯衛國滿臉焦急神色,“那翟浩輝清醒了沒?”


    曾毅把箱子往桌上一放,“應該是清醒了!”


    “什麽叫應該啊!”湯衛國牛眼一瞪,“你去了一趟,難道還不知道清醒了沒?”


    曾毅就笑道:“翟老對我昨天的事有看法,不大願意看見我,所以我沒等翟浩輝清醒過來,就先回來了。不過應該沒有問題,一會張將軍會來告知結果的。”


    湯衛國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我的祖宗啊,你可真是祖宗,有你這麽大脾氣的嗎,翟老就是給你臉色,那你也得受著啊,想看翟老臉色的人可多了去,還都看不著呢。


    “剛才給翟浩輝推拿,費了一把子力氣,現在渾身是汗,我去洗把臉。”曾毅說著,就走進裏麵,去洗臉去了。


    湯衛國一跺腳,拿曾毅沒一點脾氣,現在也隻能相信他的醫術了,湯衛國悶悶走到外麵,對著沙袋砸了兩拳,然後坐在石凳上喝茶。


    “湯秀才!湯秀才!”


    湯衛國的眉毛一豎,誰喊湯秀才呢,這裏隻有我這個湯大炮,沒有湯秀才,他扭頭一看,嚇得差點摔了茶杯。


    隻見翟老背著個手,正站在小院的門口衝著裏麵喊呢,身後還站著張傑雄,“湯秀才,快出來陪我下盤棋!”


    湯衛國驚得嘴巴都合不住,翟老竟然親自上門找自己的老子下棋,自己不會是看錯了吧。


    湯修權隻是個少將,跟翟老的身份中間還差了十萬八千裏遠,以前翟老找湯修權,都是派人過來通知一聲,湯修權就過去了,如果沒有通知,湯修權是不能隨便過去的,就這,還是很高的待遇了呢,想見翟老的上將中將,都得排隊呢!


    誰見過翟老親自上門來找人下棋啊,就是一號首長見了翟老,那也得尊敬地喊一聲“翟老”,逢年過節,都得有個問候過來。


    湯衛國回過神來,“啪”一個敬禮,道:“首長好!”


    張傑雄把一張小墊子往石凳上一放,翟老大步走進來,坐了下去,然後一擺手,道:“湯秀才呢?”湯修權是軍方的熱動力專家,在翟老看來,那是有大學問的人,所以就喊他為湯秀才。


    “山上遛鳥去了,我這就去找!”湯衛國慌張從桌上拿起自己的軍帽戴上,就要出門去找湯修權。


    “不用找了,我就在這等他一會。”翟老嗬嗬笑著,又道:“你叫湯衛國是吧?”


    湯衛國又是一個立正,“報告首長,我就是湯衛國!”


    翟老擺擺手,“你不用拘束,我又不是你的上級。聽張傑雄講,你的功夫很不錯。”


    湯衛國怎能不拘束呢,道:“我負責警備區的處突工作!”


    翟老就明白了,能負責這個工作的,那都是尖刀,他道:“你們湯家一文一武,倒是有些意思啊。不過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了,除了會武,還要加強科技知識的學習,有機會的話,就到軍校深造深造!”


    “是!”湯衛國雖然站得筆直,心裏卻是無比激動,翟老能對自己說這番話,那就是有意栽培自己啊,怕是過不了幾天,自己就要去深造了。


    曾毅此時洗完臉,手裏拿著毛巾往外走,看見坐在院子裏的翟老,也是吃了一驚,趕緊走過來,道:“翟老,我剛才洗了個臉,不知道您在外麵……”


    翟老臉一板,道:“你們一個比一個拘謹,是不歡迎我呢,還是準備要趕我走啊!是不是我來了,打攪到你們了?”


    曾毅一聽這話,就知道翟浩輝肯定是清醒了,翟老也不生自己的氣了,就笑道:“怎麽會,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湯衛國跑進屋裏,一會端著水果點心出來,放在了院子裏的石桌上。


    “會下棋嗎?”翟老問曾毅。


    曾毅點頭,“懂一點,以前常陪我爺爺下。”


    “把這些都撤了,拿象棋出來,今天就讓我考驗考驗你的水平!”翟老笑著。


    湯衛國就把水果往旁邊的石凳上一放,然後跑進屋裏,很快拿了棋盤棋子出來。


    擺好紅黑,翟老道:“我以老壓小,傳出去不好聽,就讓你一個馬。”


    曾毅笑著,“以前跟我爺爺下,我都是讓一個車,我怕別人說我不尊老。”


    翟老哈哈一笑,“你小子嘴還挺硬,一會就讓你知道我這老薑有多辣!”


    這兩人一個讓車、一個讓馬,就這麽奇怪地鬥了起來,雖然嘴上一個比一個硬,其實誰也沒把勝負放在心上。


    翟老當頭炮一架,道:“這幾天辛苦你了,浩輝已經醒了。”翟老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直接說謝的,他說這話,就是在表達謝意,問曾毅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就是了。


    “拿了翟老的珍藏手槍,總覺得受之有愧,現在我這心裏可好受多了,不算是無功受祿。”曾毅笑著。


    翟老就一抬眼,心道這小子真不是一般聰慧啊,放在這南雲縣,真是可惜了了。


    張傑雄也是暗讚,像翟老這種級別的人物,怎麽可能會欠你的人情呢,隻要你把事情辦好,就算隻字不提,翟老也會給你安排好一切的。


    偏偏有人就想不清這個道理,立了芝麻大的一點功勞,就要這要那,完全是腦子壞掉了的表現。如果曾毅今天提了要求,那麽就落了下乘,就把給翟浩輝的治療,變成了一樁交易,在翟老眼裏,曾毅隻不過是圖了升官發財,才會拚命給翟浩輝治病的,翟老滿足了你這個要求,心裏也就不再有虧欠了,以後永無瓜葛。


    反而是你不提要求的話,翟老會覺得你是真心實意在治病,不圖回報,有醫者之風,他會一直都記著你對翟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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