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務處出來,就碰到了張文奇三人,三人關切問道:“老幺,怎麽樣?”


    曾毅笑著搖頭,道:“沒事,說我摸底考試成績不錯,原本讓我向大家介紹一下心得體會,結果我這一遲到,事情就黃了!”


    三人一聽,齊齊鬆了口氣,兩相一抵,這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何向東沉著眉,提醒道:“老幺,現在你在教務處是掛了號的,今後萬事小心,可不能再被抓了把柄!”


    曾毅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放心,我會注意的!”


    得知不是處理曾毅,大家也就不再擔心,一起去食堂吃了午飯,到宿舍休息了一個小時,然後再次返回教室,參加下午的學習。


    下午課結束,侯良智趁著大家還沒走,登上講台,笑嗬嗬地道:“同學們,請安靜,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商量。”


    “侯書記,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啊?”


    “看侯書記那紅光滿麵,肯定是好事。”台下就有人調侃。


    侯良智嗬嗬笑著,等著大家安靜下來,才說道:“感謝大家的信任,推舉我為班級支部書記。既然做了這個書記,就要替大家搞好班級的支部活動,我想了一下,晚上咱們召開入學以來的第一次支部學習活動,我邀請了部裏的老師到場,順便也增深一下師生情誼,大家要是沒什麽意見的話,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定下來?”


    曾毅瞥了一眼,發現班長的臉色很不好,班長的活動還沒組織呢,侯良智就搶先下手,又請了部領導到場,這完全壓住了班長的一頭啊。


    “侯書記,光是學習可不行啊,總得有個瓜子茶水吧,精神食糧很重要,但物質食糧也不能少嘛!”下麵有人笑著提意見。


    侯良智大手一抬,道:“瓜子茶水管夠,學習活動結束之後,我這個書記掏腰包,請同學們大餐一頓。”


    “有免費的晚餐,我肯定到!”有人就說到。


    很多人也都是紛紛附和,侯良智第一次辦支部活動,大家不好拒絕,而且又有學校的部領導到場,這種事情怎麽能缺席呢。


    張文奇有些猶豫,他本想下午課結束之後去醫院照看老領導的,但想了想,實在抹不開這個麵子,也隻好表示同意。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侯良智很高興地邁下講台,跟同學們一一再見,提醒大家晚上準備到場。


    出了教室,何向東道:“侯書記這回可是辦了件好事,中央黨校和地方黨校的規矩完全不同,我是兩眼一抹黑,正好向部領導谘詢谘詢。”


    施偉心道何向東這話說的,明明是說侯良智風頭出得過火了,嘴上卻是讚揚,大家沒吃過豬肉,但還沒見過豬跑嗎,中央黨校的規矩就是再多,那也是黨校,頂多就是比地方黨校更嚴格一些,校規黑紙白字放在那裏,認識字的都能看懂,用得著專門向部領導谘詢嘛。不過,施偉也是打著哈哈道:“是啊,我也有好多不清楚的地方呢,問清楚了,這心裏才踏實一些。”


    何向東又道:“張大哥,你是生活委員,也得關心一下大家的生活問題嘛!”這是提醒張文奇,該動就得動,不能落於人後啊。


    張文奇笑道:“我這是趕鴨子上架,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麽來,大家一起幫我參謀參謀。”


    何向東點上煙,道:“說到這個,我也是沒什麽好的主意。回頭我給我那秘書打個電話,那小子會來事,平時把我的生活張羅得很舒服!”


    施偉嘿嘿笑了兩聲,何向東到底是當縣長的,吃穿住行都有秘書張羅,怕是身上的每根汗毛,都讓人伺候得很舒服,不像自己這位副局長,雖說辦公室裏也派了個辦事員跟著跑前跑後,但畢竟不是專職的秘書,這待遇自然是趕不上何向東的,何向東這是在炫耀縣長的氣派啊。


    “生活委員嘛,當然還是要從生活上想辦法,請同學們到京城有名的大飯店裏吃上一頓,改善一下夥食,這比什麽都好使!”施偉說著,“另外,京城眼下天寒地凍的,給同學們采辦些凍瘡膏、防裂霜之類的,我覺得也就可以了,東西雖然不值錢,但好在實用,也能體現出張大哥這位生活委員的一片心嘛!”


    張文奇連連點頭,覺得施偉這個辦法不錯,當下就道:“京城都有哪些好的飯店,你們看請在哪裏合適?”


    施偉看自己的意見被采納,心中高興,點評道:“要說京城的飯店,首先得說京西賓館、釣魚台,不過想在這些地方訂個位置,沒有一點很硬實的關係,是很難辦到的,錢再多也沒有用;其次,就是王府飯店、吉祥飯店這一類了,進出的同樣沒有一個是凡人,位子也非常難訂;再其次,就是一些百年老店了,涮羊肉、烤鴨、滿漢全席之類的,位子倒是不難定,不過這檔次就要低一些了。”


    張文奇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他這位副書記的家底並不是很殷實,現在又在縣裏靠邊站了,招待費用太大的話,怕是不好報銷,但請同學吃飯,又不能檔次太低,想了一下,他道:“那就王府飯店或者吉祥飯店吧,回頭我找人去訂位子!”


    何向東此時嗬嗬笑道:“張大哥請客,可得算上我們三個一份呐!”


    何向東怎麽會不知道張文奇的難處,有他這麽一份擔,張文奇就不至於太過窘迫,而且何向東自己也不吃虧,到時候張文奇肯定會說是312宿舍集體請客,但是,有張文奇生活委員這個幌子,事情就好辦多了,要讓何向東自己組織,別人未必肯來啊。


    施偉也表示願意分擔一部分,他正在興頭上,接著說道:“其實以前京城還有一家飯店很出名,叫做京華禦宴宮,在那裏訂個位子,簡直比登天還難,凡是來京城‘跑部錢進’的,幾乎沒人不知道那個地方,我以前跟著市長沾了光,進去吃了一頓,那真是……”


    說到這裏,施偉連連咂舌,表示那裏的檔次,已經高到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形容了,最後他道:“後來那裏關門了,聽說是在飯店門口發生了一起鬥毆事件,受傷的是位很有背景的大人物,禦宴宮的保安因為救援不力,就被直接關停了,到現在也沒能開起來。”


    何向東也聽說過這件事,就問道:“這麽講,施老弟你知道那位大人物是誰?”


    施偉一搖頭,歎道:“京華禦宴宮那麽大的背景,都扛不住,這種大人物我要是能夠知道的話,何至於現在還是個小小的副局長啊!”


    何向東幹笑了兩聲,施偉的這個副局長,怕是衝著自己剛才炫耀正縣長來的,他道:“這些都是不著邊際的傳聞,誰知道真假呢!走,咱們回宿舍!”


    曾毅低頭跟在後邊走,他沒辦法插話,這兩人說得就是自己,其實就算認識自己,又能如何呢,自己不過一個副處,論資曆最淺,根本就沒有提拔大家的能力。禦宴宮被關,跟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大的關係,完全就是翟老發飆了,就因為禦宴宮門口的那件事,最後導致常洪贏意外病逝,翟老雖然平時嘴上一直都在貶低常洪贏,但那畢竟是跟著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戰友了,這個感情是無法割舍的,翟老無法把怒火發泄在常俊龍的身上,自然就發泄在了禦宴宮的頭上。


    再說了,現在真正朝不保夕,好像反而是自己吧,教務處可時時刻刻都在準備抓自己的小辮子,真要被黨校送回去,那玩笑可就開大了!


    晚上六點半,大家再次集合到教室,侯良智果然說到做到,每張桌子上,都擺上了瓜子水果,說的是支部學習活動,現在看,完全就是茶話會。


    閑聊了一會,侯良智就推開教室的門,陪著教務主任侯登科,以及組織員、副組織員,還有培訓部四五位領導一起走了進來。


    “同學們,部領導在百忙之中,抽身前來出席我們二班的支部學習活動,這是對我們班級的重視,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部領導的到來!”侯良智熱情洋溢,帶頭鼓掌。


    大家就起身鼓掌,歡迎培訓部領導的到來,雖說黨校的領導沒什麽實權,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收拾你還是手拿把攥的。


    侯登科看了一眼侯良智,心裏對自己這位侄子的今天安排很滿意,他表現出很親和的態度,道:“今天過來,一是跟大家共同學習、接受教育;二來是為學員們服務的,如果學校存在什麽不足的地方,大家都可以提嘛。為學員們提供最優質的學習環境,是我們黨校全體教職工不變的宗旨!”


    簡單講了兩句,侯登科就把話語權交換給侯良智,示意可以進入主題了。


    等大家全都入座,侯良智站起來,笑著說道:“剛才從部領導那裏得知,在昨天的理論基礎知識摸底考試中,我們二班的曾毅同學,取得了這一期學員中第一名的好成績,這是我們二班的光榮。我提議,今天的學習活動,就由曾毅同學來跟大家分享一下學習的心得體會,幫助同學們一起進步,請大家鼓掌歡迎!”


    張文奇上午是看到了曾毅跟侯良智對視的那一幕,一聽侯良智這話,就心道不妙,侯良智明著是在捧曾毅,其實是要把曾毅搞臭,這是在捧殺啊!


    在班裏,曾毅的年齡是最低的,難以服眾,又何德何能向大家傳授經驗,幫助大家進步呢?這分明是在給曾毅難堪,同時也是在離間曾毅和班級其他學員的關係,是要對曾毅進行孤立!


    如果早上的是陰謀的話,那晚上的就是陽謀了,張文奇心中驚詫,侯良智如此處心積慮地對付曾毅,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啊。


    就是不清楚內情的人,也覺得不對頭了,早上曾毅才被抓了個壞典型,現在卻號召大家向曾毅學習,這不是赤裸裸的羞辱,那還是什麽啊。除非是這個曾毅的來頭非常大,以至於學校都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替曾毅扭轉形象,隻是看眼下的這個陣勢,這種可能是微乎其微!


    侯良智看著曾毅,一臉笑眯眯,道:“曾毅同學,今天你可不能藏私啊,一定要把你的學習經驗,跟同學們分享分享啊!”


    侯良智的算盤打得很好,他就是要讓曾毅無法拒絕,今天隻要你小子開口,大言不慚地講什麽經驗,那肯定就是完了,今後在班裏絕對是孤家寡人一個,人人嫌;你要是不開口講,那就是藏私,不願意幫助大家。總之一句話,讓你兩頭不討好。


    曾毅進入體製也快三年了,什麽陣仗沒見過,一想也就明白了侯良智的用心了,心道早上那件事,看來也跟這小子脫不了幹係了。


    想到這裏,曾毅謙虛地笑了笑,站起來拱著手,道:“感謝侯書記能給我這麽一個機會。其實我哪有什麽好的經驗,無非是靠著死記硬背,比各位大哥大姐多記了那麽一兩分的題目,高明不到哪裏去。但是,我覺得死記硬背不是黨校培訓我們的初衷,理論指導實踐,才是學習理論知識的最終目的。在這個方麵,我肯定是比不上具有豐富基層經驗的各位大哥大姐了,更比不上學校的領導和講師。”


    “所以,請哥哥姐姐們高抬貴手,就不要讓我這位小弟出醜了。如果非要講,我覺得不如就由侯書記來為我們講一講校長的講話精神,這才是重中之重,值得我們認真學習領會。”


    張文奇頓時眼神一亮,漂亮,實在是漂亮,沒想到自己的這位小老弟如此厲害,輕飄飄的一句話,不但把事情給推了過去,還給侯良智出了個難題。


    曾毅提議學習嚴旭東校長的講話,侯良智敢拒絕嗎?他膽敢拒絕的話,這個問題可就遠比曾毅的問題要嚴重多了,這是嚴肅的政治立場問題!


    隻要侯良智接受,那曾毅今天就輕而易舉地過關了。


    而且曾毅很聰明,說自己其實也沒比大家考得好很多,隻是高了一兩分,如果大家都不及格,就你一個及格,那你肯定被孤立了,但大家都一樣,隻不過是個五十步笑百步的話,那就無所謂了。


    侯良智隻說曾毅成績第一,但沒說多少分,也沒法說,摸底考試的成績向來都是不公布的。曾毅正是抓住了一點,一下化解了自己的尷尬,也避免自己被同學孤立,而且他用了“哥哥姐姐”的這個稱呼,大家同來黨校學習,又是同學,真用得著去難為一個小弟弟嗎?


    答案可想而知!


    侯良智的這一記七殺拳,就被曾毅的化骨綿掌外加乾坤大挪移給化於無形之中了,非但如此,曾毅還額外贈送了侯良智一個欺負自己同學的形象。


    侯登科也是看了曾毅一眼,心中有些意外,這個家夥看起來歲數不大,卻是老殲巨猾啊,倒是讓人不能小視啊。侯登科又看向自己的侄子侯良智,想看看他要怎麽化解曾毅的攻勢。


    “嚴旭東校長的講話精神,是我們必須學習的重點!”


    侯良智還有什麽辦法,隻能吃悶虧了,自己要是反對曾毅的提議,就是反對學習嚴旭東同誌的講話,他哪有那麽大的膽子啊。就是不反對學習嚴旭東的講話精神,那也不能再強迫曾毅講什麽學習經驗了,非要讓曾毅講,那就是支持死記硬背,反對理論指導實踐,這也是個不小的思想錯誤。


    “既然曾毅同學提議,那我就講一講我的理解,希望能起個拋磚引玉的作用……”侯良智隻得調轉話頭,開始闡述嚴旭東的講話精神。


    張文奇此時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的曾毅,發現曾毅臉色平靜,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他心裏就冒起個奇怪的念頭:這真是個副主任科員嗎?


    侯良智講了幾分鍾,坐在那裏的教務主任侯登科就有些失望了,看來自己的這位侄子,對於嚴旭東同誌的講話根本就沒有認真研究領會,今天完全就是毫無準備,講得幹巴巴,全是八股文,毫無價值可言。


    以有備打無備,結果反被無備打了自己一個不備,侯登科心中一聲歎氣,自己的這個侄兒,看來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啊,水平實在不怎麽讓人看好。


    學習完嚴旭東同誌的講話,同學們又請侯登科講了一番話,今天的學習活動就算結束了。


    出了教室,大家簇擁著部領導直奔食堂而去,培訓部的食堂晚上本來是關門的,但侯良智做通了廚師的工作,給大家特意安排了一頓晚飯。


    晚飯很簡單:涮羊肉!在這個時節,涮火鍋無疑是最帶勁的,大家八個人一桌,每桌一瓶白酒,八瓶啤酒,其它飲料不限量,侯良智的這個安排,無疑是麵麵俱到。


    本著“不吃白不吃”的宗旨,曾毅是大吃特吃,至少消滅了三份羊肉,等吃飽了,曾毅提議道:“侯書記請咱們吃涮羊肉,咱們是不是得過去表示一下?”


    張文奇心道曾毅這不會是要出什麽幺蛾子吧,就不想同意曾毅的這個提議。


    何向東卻道:“那是應該的,走,咱們312宿舍集體過去請侯書記喝一杯!”說著,何向東拿起酒杯,就率先朝侯良智的那桌走了過去,請侯良智喝酒是幌子,主要是敬部領導一杯酒。


    曾毅也拿起酒杯,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張文奇心道要壞事,趕緊跟上,緊盯著曾毅,免得曾毅再冒冒失失搞出什麽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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