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象上的變化隻是一瞬而逝,潘保晉再去摸的時候,怎麽也摸不出任何異常。穩妥起見,這次他摸得比較仔細,前前後後用了將近五分鍾,可依舊沒有發現不同尋常的地方。


    最後潘保晉隻得抽回手,坐在那裏凝神思索,難道剛才隻是自己的一時錯覺?潘保晉自認憑著自己的仔細謹慎,應該不會摸錯脈,但剛才又恰值他要抽手收診,所以到底是摸到了還是沒摸到,潘保晉也有些不敢肯定。


    邱大軍讓潘保晉這一驚一乍的動作給搞得心裏發虛,小心問道:“潘教授,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潘保晉搖了搖頭,露出個尷尬的笑容,道:“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經過再次確認之後,應該是沒有什麽大問題。”


    邱大軍就歪了歪下巴,心道潘保晉你不會是耍我玩的吧,一驚一乍,演得跟真的似的,搞得我這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還以為你醫術通神呢,結果弄了半天,還不是什麽問題都沒發現,他道:“潘教授這麽講,我就放心了!”


    潘保晉想了想,還是說道:“這隻是我的脈診結論,邱少真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穩妥起見,還是應該到大醫院再做一次全麵的檢查。”


    邱大軍就點了一下頭,道:“好,我知道了!”說完,他翹起個二郎腿,拿起麵前的一杯咖啡,有滋有味地品了起來,一臉的愜意。


    像邱大軍這種人物,每隔半年就會做一次全身的檢查,上次檢查就在一個月前,檢查的結果正常到不能再正常,所以邱大軍很放心,覺得再做一次檢查似乎沒有什麽必要,真不放心,三個月做一次檢查也就可以了。


    潘保晉隻好站起身告辭,心中苦笑,這邱大軍剛才找我把脈的時候,客客氣氣,現在把完脈了,這公子哥的架子就端起來了,他道:“邱少,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唔!”邱大軍嗯哼了一聲,不冷不熱地道:“辛苦潘教授了!”


    潘保晉就收拾好行醫箱,由範萬勤這個助手幫忙提著,然後離開了邱宅。


    出門之後,潘保晉還在思索剛才的事情,潘保晉也是出了名的謹慎,尤其現在做了大禦醫,就更需要仔細認真了,稍有不慎,可能就是萬劫不複。隻是想來想去,還是毫無頭緒,潘保晉隻好作罷,心道可能真是錯覺吧!


    時間再過去了一個多月,京城的風又開始吹了起來,瞬間就帶走了炎炎的暑氣,早晨起來,甚至還能看到草木上的白露。


    曾毅的調令,就是在此時下來的,接到調令的時候,曾毅才知道自己下一站,是調任東江省豐慶縣的縣長。雖然事先早猜到會是這個可能,但拿到調令的一刻,曾毅還是有些失神,以自己這個年紀就擔任一縣之長的人,怕是鳳毛麟角吧。


    曾毅並不是得意,而是想著自己到豐慶縣之後的工作,可能很不好開展。環顧四周,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幹部,唯獨自己一個小年輕,這天然就是一種隔閡,帶著這種隔閡工作,無疑會增加更多不必要的困難。


    周耀明得到消息的時候,也有些失神,按照掛職鍛煉的不成文規則,隻要幹部在掛職期間沒有出什麽大的紕漏,那麽掛職期結束之後,上掛的幹部一般就會留在掛職單位正式工作了,而下掛的幹部則會在回到原單位之後提升級別。


    正因為如此,掛職鍛煉的名額才會如此緊俏,很多人為了爭奪名額,甚至不惜打得頭破血流。


    誰知道曾毅是個大大的例外,既沒有留在京城醫院,也沒有返回原單位,而是直接調到東江省做縣長了,而最令人稱奇的是,曾毅的掛職期都還沒滿呢。


    周耀明摸著下巴,雖然早知道曾毅來京城醫院就是個過渡,但也沒想到上麵會對曾毅如此器重,都等不得曾毅的掛職期滿啊,這麽一看,曾毅的這次掛職,純粹就是混級別來了,在京城醫院打了個轉,副處就變正處了,一個個堂堂的縣長之位就到手了。


    這種好運氣,可不是外人想有就能有的啊!


    周耀明稍微一歎氣,然後拿出曾毅的掛職表,在上麵鄭重寫上自己的考量意見:“該同誌作風過硬、立場堅定、學曆高、見識廣,但能夠做到不恃才傲物,善於團結一切力量做大事、做實事……”


    曾毅在京城醫院的表現,本身就無可爭議,所以周耀明絲毫不吝於給予最高的評價,更別提曾毅還救了他兒子,趕走了李益善。最重要的是,年紀輕輕就做了一縣之長,那今後的前途還了得啊,這個時候不把關係弄好點,今後的損失將會是巨大的!


    寫好評價,周耀明就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京城醫院的鮮紅大印,然後把掛職表放進檔案袋封好。


    做好這一切,周耀明看看時間,已經到了快下班的點,就起身出了辦公室,路過曾毅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門是開著的,周耀明就站住了,朝著裏麵笑道:“小曾不錯,這是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啊!”


    曾毅就笑著迎了出來,道:“有些檔案需要交接,我怕接手的同誌不好區分,特別做了個整理,貼了標簽。”


    “要是人人都能像你這樣,相信我們京城醫院會搞得更好!”周耀明嗬嗬笑著,道:“晚上沒有安排的話,到家裏吃頓家常飯吧!上次你救了元傑,你老嫂子一直都說要好好地感謝你,因為忙一拖再拖,但今天要是再不請的話,以後可就請不到你了,嗬嗬。”


    “周院長客氣了,大家都說院長夫人的菜燒得好,我能夠吃上一口,是我的福氣!”曾毅笑著。


    周耀明很高興,曾毅這話就等於是答應了,他道:“那我們就出發吧!這段曰子辛苦你了,你所做的成績,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等走的時候,院裏還要為你再舉行一個隆重的歡送會。”


    “這……不太合適吧?其實我來的時間短,也沒做出什麽成績,就不搞歡送會了,同誌們對我的情誼,我銘感在心!”曾毅猶豫著,搞歡送是老規矩了,但翟老有交代,最近要保持低調。


    周耀明看曾毅的態度堅決,就道:“歡送會還是要搞的,我知道小曾你這個人不喜歡搞那些排場,那就從簡搞嘛,不搞不行!”


    曾毅就不好拒絕了,客氣兩句,跟著周耀明出了行政樓,同坐一車往周耀明家裏去了。


    周耀明請客,目的是很明確,就是打好關係,曾毅不管去哪裏,但曾毅在衛生部的強大人脈可不是假的。


    席間周耀明提了一句,道:“這段曰子有你幫著分擔,我這個院長可是著實輕鬆了不少,你這位助理非常合格,說心裏話,我是真不願意讓你走啊。”


    曾毅笑了笑,道:“這段時間,周院長也給了我不少的教訓,受益匪淺!”


    周耀明擺擺手,笑道:“再找你這麽一位稱職的助理,可就難了,我打算讓心腦科的李輝來接手你的工作,你看如何?”周耀明這是要賣曾毅一個人情,曾毅在衛生部的人脈已經很強大了,因為兒子急救的事,周耀明欠了曾毅一個大人情,不管他怎麽回報,都覺得有些拿不出手。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曾毅的人提到助理位置上了,為自己選一名助理,這點權限他還是有的,據他所知,曾毅跟李輝的私交就很不錯,甚至還把李輝塞入了保健組的行列,所以他決定提名李輝擔任自己的新助理。


    曾毅明白周耀明的打算,沒拒絕,也沒直接答應,隻是說道:“這件事情周院長是最有發言權的,你說合適,那肯定就合適了。”


    周耀明就舉起杯子,他知道,曾毅沒否認,就是同意了,這個人情算是賣出去了,他笑著道:“來,再走一個,這瓶好酒我可是珍藏了很久,今天我們兩個把它徹底消滅之!”


    因為調令上規定的報到時間很緊,曾毅就沒有在京城多待,弄好京城醫院的交接工作,他去拜別了董老、喬老、杜若、孟群生、潘保晉等人,然後就直飛之春省,在方南國那裏逗留一天之後,又飛往了東江省的省會城市雲海市。


    曾毅不是第一次來雲海市了,下了飛機之後,輕車熟路,直奔出口。


    “老曾!”


    剛在出口露了麵,就聽到了顧迪那肆無忌憚的叫聲,他就站在出口外麵,很誇張地揮著手。


    “老顧啊,我看不管多久沒見,你都不會有任何變化!”曾毅哈哈笑著迎上去,道:“還是老樣子啊!”


    顧迪也是笑著,道:“咱是誰啊,永遠都是這姓格,雋永不朽,絕不褪色!”


    開了兩句玩笑,顧迪就領著曾毅出了航站樓,車子就停在門外,雖然這小子姓格沒變,但還是低調了很多,這次沒帶他的豪車,隻是一輛很普通的車子,把曾毅的行李放上去,顧迪親自驅車,載著曾毅往雲海市區而去。


    “我是真走眼了!”顧迪一邊開車,一邊搖頭,笑道:“以前吧,我始終認為,老曾你最適合的就是做大夫,就憑你的醫術,一年賺個千把萬,我覺得沒有什麽問題。沒想到你做起官來也是這麽拿手,幾乎是見你一次,你這級別就往上跳一級!我說,不帶你這樣的啊,這讓別人情何以堪呐!”


    曾毅哈哈笑著,道:“不帶你這麽損我的啊!”


    “不是損,是真佩服!”顧迪重重一點頭,笑道:“我還巴不得你能升得更快點呢,最好一下就超過我老子,到時候我也好去打打你的秋風啊!”


    曾毅直搖頭,道:“那你可有得等了,而且未必等得到!”


    “二十五就當縣長了,我很樂觀,覺得我能等得到!”顧迪嗬嗬笑著。


    兩人開著玩笑閑聊,車子就進了雲海市,在下了環城高速之後,駛上了很有名的勝利大道,東江省的省委省政斧,都在這條大道上。


    “這是準備帶我去哪裏?”曾毅問到,看方向,他覺得好像是奔著省政斧那邊去的,這讓曾毅有些疑惑。


    “來東江了,自然是要到家裏去!”顧迪笑著,解釋了一句,道:“是顧省長吩咐的!”


    曾毅就有些意外,他去報到必經雲海,過來沒打算驚擾顧明夫,隻打算跟顧迪見個麵,然後就去豐慶縣了,誰知道顧明夫竟然還要召見自己。“到東江第一天,就被大老板召見,我這心裏有點惶恐啊!”曾毅笑著。


    顧迪一搖頭,道:“惶恐什麽,你又不是第一次到家裏做客了,沒別的事!”顧迪雖然沒什麽正形,但也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曾毅是在試探自己老子召見的目的,所以幹脆就打消了曾毅的顧慮,今天沒別的事,就是到家裏做客。


    曾毅道:“我來的匆忙,也沒有準備!”


    顧迪就道:“沒準備最好,進了家裏的大門,就沒有什麽顧省長了。”


    曾毅笑著搖頭,顧迪這話說得輕巧,但平時見了顧省長,像是耗子見了貓一樣的,也就要屬他自己了,顧省長一瞪眼,顧迪就得嚇得大氣不敢喘。


    車子到了常委大院的門口,顧迪放下車窗,門口的警衛看清楚是顧迪,攔也沒攔,直接把護欄拉起,車子沒有任何停頓就駛了進去。


    推開門進了屋子,時間有點早,顧明夫夫婦都不在家,顧迪招呼曾毅在客廳隨便坐了,然後讓人端上來水果茶水,陪著曾毅坐在客廳裏閑聊。


    “聽我家老頭講,孫文傑要離開南江了?”顧迪問到。


    曾毅點點頭,道:“我也聽人這麽講了,但估計是小道消息。”


    顧迪就笑了起來,在體製內,小道消息那幾乎就是正確消息了,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開新聞發布會來正式宣布了,他道:“南江的變化真快,前段時間我送奶奶回南江,我還轉了一趟,尤其是到白陽看了看,完全認不出了,小吳山雖然還隻是個雛形,但看得出,非常具有吸引力,氣魄很大。”


    曾毅擺擺手,道:“你就別給我貼金了。老夫人的身體,最近都好吧?”


    顧迪點著頭,道:“好得不得了,人回到南江,怎麽都好,興致來了,還去靈覺寺聽禪。你當時的建議太對了,隻要老太太能過得開心,比什麽都強!”


    “那就好,那就好!”曾毅笑著,古時講落葉歸根,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這點從顧老夫人的身上就能得到驗證,這不僅僅是思念的問題。


    過了一個多小時,門外傳來聲音,顧迪就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道:“可能是我家老頭回來了!”


    曾毅笑了笑,顧迪還讓自己到家裏別拘束,誰知他自己更不堪,連顧明夫車子的聲音都能分辨出來,看來平時很怕自己老子啊!


    門一響,顧明夫從外麵走了進來,進門看到曾毅,抬手壓了壓,道:“坐,坐,在家裏不講那些!”


    把外套掛起來,顧明夫就坐了過來,家裏保姆立刻送上沏好的茶,顧明夫拿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等放下杯子,道:“什麽時候到的?”


    曾毅道:“到了一個小時!”


    顧明夫就笑著說道:“你看看,兜了個大圈,最後還是到東江來了嘛!”


    曾毅尷尬笑了笑,沒有說話,顧明夫以前可是邀請曾毅到東江來的,曾毅沒有答應,確實是兜了一圈之後,最後還是到東江來了。


    顧明夫隻是開個玩笑,他知道曾毅是方南國的愛將,所以也不想著收歸己用了,他言歸正傳,道:“這次你要去的是豐慶縣,相關的情況我也了解了,上麵要進行試點,其實省裏對民營經濟的工作向來也是非常重視的,希望你這次下去之後,多在這方麵想點辦法,搞點成績出來。”


    曾毅就點了點頭,道:“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


    “有什麽困難和要求,就講一講吧!”顧明夫一攤手,靠在了沙發裏,意思很明白,趁著今天的這個機會,你有什麽需要省裏幫著解決和提供的,就都講一講。一位省長親自過問,這是對曾毅工作極大的支持了。


    曾毅道:“我現在對豐慶縣的情況完全不了解,去了之後最緊要的工作,是熟悉了解情況。”


    顧明夫微微頷首,道:“你能有這種謹慎的態度,很好,我放心!”


    隨便聊了幾分鍾,顧明夫看了看時間,道:“晚飯應該準備好了,我們先吃飯,今天就我們幾個了,我家的那口子,跟人約了去看話劇排演。”


    顧明夫吃飯也有那個毛病,就是食不言,他往桌前一坐,細嚼慢咽,吃得非常慢、非常仔細。


    曾毅見過很多部級高官吃飯的情況了,已經有一套自己觀察總結的心得了:方南國吃飯也很慢,那純粹是一種享受,每天回到家裏,隻有吃飯是唯一能夠放鬆下來的事情,他要把這件事情做好,所以才有了馮玉琴每頓飯必定親自煲湯的習慣;冰寒柏不注重飯菜的口味,吃飯很快,屬於是風卷殘雲式的,但他很注重家庭該有的那種氣氛,飯桌上會主動講一些有趣的事情;而顧明夫呢,則是把吃飯當做是一個思考的過程,似乎每嚼一下,都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定要等到把這個問題掰碎了、揉爛了,然後才會咽下去。


    “小曾這次在京城待了多久?”


    曾毅心裏正在琢磨自己這個心得的時候,顧明夫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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