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之後,曾毅又召開了一次政斧常務會議,經過商議之後,豐慶縣成立了專門針對南希集團此次投資的領導小組,決定由常務副縣長葛世榮負責考察的接待、談判等一切事宜。


    葛世榮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從市裏拉來這個項目,目的就是加強自己在縣裏的控製權。兩億美金的項目,這是豐慶縣有史以來引入的最大一筆投資,可以想象,今後縣裏的工作,必將要以南希集團的這個項目為核心來展開。


    隻要將這個核心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裏,那縣裏的一切都得圍著自己來轉,聽自己的調度。


    這就和曾毅在白陽市時的情況是一樣的,所有的大項目都在曾毅手裏握著,別說胡開文、諸葛謀玩不動曾毅,就是市裏,在很多時候也不得不進行配合。


    曾毅明白葛世榮的打算,但還是放手把這個項目的主導權交給了葛世榮,南希集團的項目目前還隻是處於接洽階段,最後能不能爭取下來,現在還是個未知數。如果真能爭取下來,曾毅照樣也會積極配合,一個兩億美金的大投資,肯定會帶動不少的就業機會,隻要葛世榮能拿下這個項目,那也算是造福了豐慶縣。


    回到辦公室,縣公安局的局長王超過來了,手裏拿著一個檔案袋,道:“曾縣長,您要找的那個韓桂生,我已經查到了。”


    “坐!”曾毅抬手指了指對麵的椅子,把桌上的煙盒往前一推,道:“王超同誌,吸一根!”


    王超把檔案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曾毅麵前,然後就矜持地擺了擺手,半隻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我就不吸了,免得汙染了這裏的清新空氣。”


    曾毅笑了笑,道:“沒關係,吸吧!”


    王超還是繼續推辭,現在縣裏的人幾乎都知道曾縣長不吸煙,所以就算是大煙槍,前來找曾縣長匯報工作的時候,也得憋著,他道:“我最近有點咳嗽,醫生嚴禁我吸煙。”


    曾毅微微一笑,道:“那就帶走吧,回頭咳嗽好了再吸嘛!”


    王超客氣了兩句,然後把煙捧起來,放在鼻子下麵使勁一嗅,道:“縣長的煙就是不一樣,聞著都香!”說完,他把那盒煙小心地收進了自己的手包裏。


    曾毅打開那個檔案袋,放在最上麵的,是一張肖像照,跟曾毅預料得不差,是一個五十多歲、皮膚黝黑的大漢。照片下麵是韓桂生的資料,是龍窩鄉前龍嶺村的人,根據資料上麵的介紹,韓桂生以前還擔任過前龍嶺村的村長,不過去年被免了。


    “辛苦王超同誌了,回頭我把資料交給我那位老朋友看一看,確認一下是否就是這位韓桂生。”曾毅朝王超伸出右手。


    王超急忙站起來,跟曾毅一握手,道:“不辛苦,不辛苦,隻是舉手之勞罷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不打攪縣長您的寶貴時間了。”


    等王超離開,曾毅又把韓桂生的資料仔細研究了一下,還特地找來了前龍嶺村的檔案,根據檔案記載,前龍嶺村有一座村辦的煤礦,可就在去年,這座煤礦被以五百萬的價格賣給了個人,時間點,恰好就是在韓桂生被免之後的半個月。


    雖然沒有親曆,但事實基本已經很清楚了,肯定是因為韓桂生阻擾了煤礦賤賣的事情,所以被龍窩鄉政斧給一腳踢開了,韓桂生這才寫了舉報信。


    曾毅輕輕歎了一口氣,按照規定,村長隻能由村民們集體投票之後才能罷免,而事實上呢,這個規定幾乎就是擺設,鄉裏既然可以確定村長的候選人名單,自然也就可以將村長免職。權大於法、官大一級壓死人,才是官場的通行法則。


    因為要接待南希集團考察團,曾毅一連忙了好幾天,等閑下來,他決定去龍前領村實地走一走,找這位韓桂生了解一下煤礦被轉賣的情況。


    為了不打草驚蛇,曾毅這次也沒有帶包起帆,隻是讓司機幫自己開車,兩人一車,就奔龍窩鄉而去。


    龍窩鄉位於縣城西邊的山裏,是距離豐慶縣城最遠的一個鄉鎮,往龍窩鄉去的路,路況還不錯,就是有點繞,一直在圍著山打轉。


    而從龍窩鄉到前龍嶺村的路,可以說是非常壞了,路麵全是大坑,車子過去,會突然一下掉了下去,然後又猛然一顛簸,把車上的人顛地從座椅上飛起來,甚至頭都能撞到車頂。


    司機小張的技術還是不錯的,開得很穩,卻依舊是顛來顛去,猛地又顛了一下之後,小張很不好意思,道:“縣長,這裏的路,都是被拉煤的大車給壓壞的,就是再修也不頂用,大車超重!”


    曾毅點點頭,也沒有怪責小張的意思,這樣的路,別說是車走,就是步行,搞不好都要崴腳。


    除了遍布的大坑之外,路麵上是一層層灰黑色的煤渣,有一些附近的農婦正背著竹筐,路上有大車經過的時候,會因為劇烈顛簸而有煤塊掉落,她們就會飛快上前撿起,裝進自己的竹筐之內。


    曾毅就問道:“龍窩鄉自己就產煤,不過看村民的樣子,似乎很缺煤啊!”


    司機小張點點頭,道:“縣長,其實龍窩鄉的群眾缺煤,是這幾年才有的事情,以前這裏的煤礦屬於是村辦、鄉辦,是集體所有,每年礦上都會給村裏的每戶人家免費發放幾噸煤,那時候這裏的人還真不缺煤。現在煤礦都轉為私有了,這種好事自然就沒有了,好在還有條破路,大家沒事的時候,就來撿一撿拉煤車掉落的殘渣。聊勝於無,也算是替家裏節省一部分開支。”


    司機很健談,曾毅隻是一問,他就把很多事情都講得明明白白。


    這讓曾毅有些感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本是自古不變的一條鐵律,而如今最普遍的情況呢,卻是靠山吃不到山,靠水喝不上水。


    在缺少強力監督的現行體製下,集體所有,其實就是集體沒有,全民所有,那就是全民沒有,到底歸誰所有呢,隻歸那幾個有權保管集體財產、全民財產的少數人所有。


    就拿龍窩鄉來講,以前雖說是集體煤礦,村民好歹還能沾點光,但因為缺少監督,肆無忌憚的鄉裏幹部幹脆就監守自盜,把本來屬於集體的財產轉賣給了個人,而沒有監督權的村民,隻能徒呼奈何了,他們眼睜睜看著從自己居住地下麵挖出來的煤,被一車車拉走,而自己卻享受不到半點好處,還得去撿一些殘渣。最後隻是肥了那一群碩鼠,和為數幾個膽大包天的煤礦主。


    這不是監守自盜,什麽才是監守自盜!


    車子一路顛簸,已經能看到前龍嶺村的時候,卻突然一聲巨響,車身猛地一斜,司機小張的臉當時就白了,好在他經驗豐富,立刻刹車,把車子穩穩地停在了路邊。


    “縣長,好像是爆胎了!”司機小張心有餘悸地講到,好在是已經通過了比較危險的路段,要是在懸崖邊那段路爆了胎,後果可就真不好講了。


    下車一看,左後邊的輪胎已經完全癟了,司機小張沒料到前龍嶺村的路會有這麽差,所以提前沒有換胎,這一路顛簸,竟然胎都被顛爆了。


    他急忙打開後備箱,道:“縣長,我帶了備胎,您……您稍等片刻,我馬上就換好!”


    曾毅抬頭往前看了看,前龍嶺村距離這裏大概就隻有幾百米遠了,他便說道:“不著急,你在這裏換胎,我到村裏等你,一會換好胎咱們再匯合!”曾毅來前龍嶺村找韓桂生的事情,本來就不想更多的人知道,帶上司機,主要是自己路不熟悉,之前還打算到了地方岔開司機小張呢,現在倒好,不需要想別的理由了。


    司機小張一看,這路上大車來回跑,灰塵滿天,也確實不合適讓縣長站在路邊等自己換胎,他就道:“我速度很快的,換好胎我就來找縣長您。”


    曾毅點點頭,就邁步朝前龍嶺村的方向走了過去。


    到了村口一看,首先進入視野的就是兩個補胎換胎的汽修店,看來在這條路上爆胎的車子,著實不少。


    汽修店還代賣飲料香煙,曾毅上前買了一瓶水,順便打聽韓桂生的家要怎麽走。


    店老板一聽曾毅是來找韓桂生的,當即臉色就有些神秘,壓低了聲音,道:“你是他什麽人?”


    曾毅故意說道:“他不是你們村的村長嗎,我有樁買賣要跟他談,外麵有大老板看上這裏的大山了!”


    店老板沒聽出什麽破綻,說道:“他現在已經不是村長了,而且你今天來得也不合適,最好是改天再來吧。”


    曾毅就有點納悶,道:“為什麽啊?哈哈,這談生意難道還要選個黃道吉曰?”


    店老板朝曾毅打了打眼色,道:“看你是外地人,我就實話告訴你,剛才鄉裏的馬副鄉長,帶隊去韓桂生家裏了!”


    “那正好,順便跟鄉裏的幹部也談一談,說不定這樁生意就成了。”曾毅裝了個糊塗,鄉幹部帶隊去韓桂生家裏,肯定不會是好事。


    “你這人怎麽回事,我好心勸你走,你還囉裏八嗦的。”店老板有點生氣了,道:“行,你非要去的話,那就去吧,從這裏往前直走,看到門口有個大石碾子的,那就是韓桂生的家了。”


    說完這話,店老板把找零的錢扔給曾毅,索姓躲進店裏不出來了。


    曾毅抓起找零和飲料,就趕緊朝那邊走了過去,在鄉下的生活過人都知道,隻要鄉鎮幹部帶隊進村,那絕對是沒有什麽好事的,催繳三提五統、抓大肚婆,扒墳火化,那真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往前走出兩百多米,曾毅就看到了店老板所說的那個大石碾子,此時大石碾子的上麵,站滿了村裏的村民,一個個伸著脖子往韓桂生家裏,而韓桂生的家,早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走近一些,就聽裏麵傳來的憤怒的呼喝之聲:“馬奎山,你還有沒有人姓,不要逼人太甚!”


    “韓桂生,哪個逼你了?你家兒媳婦非法懷二胎,難道也是我們逼的嗎?”人群中一個幹部模樣的人,雙手叉腰站在那裏,挺著個肥油肚,“你也是當過村長的人,計劃生育政策難道你不懂嗎?”


    “馬鄉長,別跟他廢話!”肥油肚的旁邊,站了個尖嘴猴腮的人,道:“事實俱在,不容他抵賴,直接抓人吧!”


    馬鄉長“唔”了一聲,尖嘴猴腮的人就把腰一挺,拿出一份處罰決定,道:“韓桂生,你家兒媳婦非法懷二胎,根據計劃生育處罰規定,罰款五萬,今天必須繳齊!”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韓桂生怒喊著。


    尖嘴猴腮的人一聲冷笑,道:“那就對不住了,給我動手,搬東西!”


    早已守在一邊的一群惡漢,立刻衝上前去,抓雞的抓雞,牽豬的牽豬,頓時雞飛狗跳,有人則直接衝進屋裏,電視、電話、櫃子、椅子,包括被褥,甚至是床上鋪的席子、掃地用的掃帚簸箕,全都給搬了出來。


    “搬,全都搬走!”尖嘴猴腮的人一旁尖著嗓子指揮,聲音十分刺耳。


    不到一會,東西全都搬了出來,就是倉裏的稻米,也被裝成了四個麻袋搬了出來。


    “這些東西,能值幾個錢啊?”馬鄉長從鼻孔裏鄙夷地嗤了一聲,問到。


    尖嘴猴腮的人上前一統計,道:“大概能值七八千!”


    “那還遠遠不夠嘛!”馬鄉長神色不悅地說了一句,側著腦袋重新打量了一下韓桂生的家,然後抬手一指,道:“呶,那扇門板,我看還值幾個錢,搬走。還有窗戶上的玻璃,都給我卸了!”


    “太不像話了!”


    “簡直就是土匪!”


    圍觀的村民就看不下去了,紛紛咒罵,牽豬抓雞也就罷了,怎麽能連人家大門上的門板都要拆掉呢,這讓韓桂生一家人可怎麽過啊!


    “那個馬奎山太不是個東西了,聽說他在煤礦有幹股,在縣裏買了兩套別墅,還養幾個小老婆,連小老婆都給他生了孩子!他還有臉來抓大肚婆,我呸!”


    “那個尖嘴猴腮的韓作業更不是東西,自己是計生辦的主任,可他家老大的媳婦都生了兩個丫頭,現在第三胎也懷上了!”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是什麽世道啊!”


    “韓桂生太可憐了,他兒媳婦第一胎生的是個智障兒,聽說是按照規定是可以生二胎的,但鄉裏就是卡著不給他辦計劃生育證,現在成了非法二胎!”


    “是啊,孩子都八個月了,如果交不上罰款,就要被打胎了!作孽啊!”


    曾毅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韓桂生今天被鄉裏的幹部來抓大肚婆,很可能不是因為非法二胎的事情,而是他寫舉報信的事情,鄉裏明顯這是在打擊報複。曾毅就皺起了眉頭,看來縣公安局局長王超的身上,有很大的問題啊!


    門板拆了,窗戶也卸了,那位馬鄉長卻一皺眉,道:“這好像還不夠嘛!”


    尖嘴猴腮的韓作業立刻就道:“馬鄉長,政策那絕不是開玩笑的,我看先把韓桂生的兒媳婦扣起來,什麽時候交夠錢,什麽時候再放人。”


    馬鄉長沒有吭聲,卻瞪了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說,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動手抓人?


    韓作業得到暗示,腰杆子一抖,道:“給我抓人!”


    幾個惡漢就扔下手裏的雞,一起朝韓桂生一家人走了過去,準備抓走大著肚子的婆娘。


    “馬奎山,老子跟你拚了!”


    韓桂生大喊一聲,目眥欲裂,抓緊牽豬拆門板,他都能忍了,但搶完東西還要抓人,他就忍無可忍了,當下一手抄起一根鍬把,對著馬奎山就砸了過去。


    馬奎山臉色一白,當時扭身就跑,一著急直接跳上豬圈的牆。


    周圍的惡漢此時全都衝上來,三拳兩腳,就把韓桂生打翻在地,然後死死按住。


    馬奎山心有餘悸,站在豬圈上,道:“韓桂生,你敢抗拒執法,我看你是膽大包天,活夠了!”


    韓桂生趴在地上,大聲咒罵道:“馬奎山,我曰你姥姥,你這是公報私仇,是打擊報複!”


    馬奎山看韓桂生把事挑破了,索姓就道:“韓桂生,你也是個明白人,我就打破天窗說亮話,隻要你不到處告狀,安安分分地做人,鄉裏還是會關照你的嘛。跟我作對,跟鄉裏作對,那就是跟黨作對,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你自己倒黴,也不能連累孩子嘛,八個月大了,作孽啊!”


    馬奎山嘖嘖了兩聲,一幅貓哭耗子的模樣,完全沒把周圍的人放在眼裏,氣焰之囂張,簡直是不可一世。


    “馬奎山,隻要我有一口氣,就絕不放過你!”韓桂生大喊到。


    馬奎山登時臉色一沉,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抓人!”


    惡漢們過去抓住大肚婆,拉拉扯扯,要把大肚婆帶走,大肚婆不斷央求,既驚又怕,眼淚直流,周圍的人看不過,紛紛咒罵。


    “啊!”


    地上韓桂生突然來了一股大力,掙脫了按著自己的人,伸手撈到一塊磚頭,就朝那幾個拽自己兒媳婦的大漢衝了過來。


    “我跟你們拚了!”


    對方的人實在太多了,韓桂生還沒衝到跟前,就被人從背後一踢,再次摔倒在地。


    “反了,韓桂生抗拒執法,給我抓起來,讓他嚐嚐厲害!”馬奎山站在豬圈上直跳腳。


    後麵的惡漢追了過來,有的抬腳,有的掄拳,就要衝韓桂生的狠狠揍下來,此時旁邊突然伸出一隻大手,一把將韓桂生拉了起來,然後護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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