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琴的天像是孩子的臉,變化要多快有多快。


    上午還在刮著風,四處都能看見有人的帽子被吹得滿天跑,這到了下午卻風和日麗,似乎之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甚至體感溫度都高了些。


    戚海銘坐在舊書店裏能真切地感受到氣溫的變化,明明之前那破舊的門板滋啦滋啦被風吹得讓人煩躁,此刻卻已經半晌都沒動過。


    “你這人能不能自覺點,咋還在我店裏吃開外賣了?你店不要了?”


    方萬喜依然坐在收銀台前,這台子上擺著剛剛外賣小哥送來的蛋炒飯和西紅柿炒蛋,一看就是那種料理包直接加熱好就拿出來的,甚至送了一根烤腸,價格便宜,賣相也還好。


    “你不是也在吃飯嗎?人多吃飯熱鬧,我那破店也沒啥可偷的。”


    坐在門口衝著街道,五金店老板金安吃著手裏的盒飯,他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離書都遠遠的,肯定不會把油什麽的弄書上,他可不想賠錢。


    “道理是這個道理……這外賣怎麽也不送個水什麽的。”


    小聲嘀咕著,方萬喜吃了一口蛋炒飯,有點鹹了,再吃一口西紅柿炒蛋,更鹹,吃得他到處找水,終於是在角落裏看到了一小瓶礦泉水,直接拿起來連喝兩口。


    而坐在一旁的戚海銘托著腮,看兩人吃得盡興,自己也覺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早晨吃的那點兒東西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老板,我也想點外賣。”


    小聲說著,順便把手舉了起來,很像是上課回答問題的學生。


    “行啊小夥子,你點唄,別把我書弄髒了就行,可別點那些油膩的或者味道太大的……螺螄粉絕對不行!”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痛苦的回憶,方萬喜手裏的筷子都差點兒沒拿住,一旁的金安猛地一咳,總讓人覺得這裏麵肯定另有內情。


    “放心老板,我點個漢堡,都戴著手套的。”


    戚海銘這會兒是真的忍不住了,大小夥子不吃飯,那真的是要出事餓出毛病的。


    三個人就這麽窩在舊書店裏,偶爾五金店老板金安會回去自己的店,相對來說生意比舊書店好多了。


    不過舊書店也不會完全沒有客人,午休時間不少學生樣子的會來店裏淘點漫畫租,一些舊的輔導書也算是比較受歡迎。


    方萬喜在有其他客人的時候就會熱情地上前招待,飯也不吃了,整個人都笑嘻嘻的,跟之前完全兩副麵孔。


    來的客人基本上也都是熟客,一個個看見老板都先打聲招呼,然後就直接問自己要什麽。


    當然,也有不怎麽喜歡說話的客人,方萬喜這時候就會閉上嘴,默默地繼續吃自己的飯,直到對方開口詢問才會回應。


    戚海銘在拿到自己的漢堡外賣之後,也跟著金安蹲在書店門口,兩人就像是門神一樣隻留出來一條道,被方萬喜狠狠罵了一頓也無動於衷。


    主要還是因為這裏的位置能把附近看得一覽無餘,比起舊書店裏的風景要好上一些,也不擔心把書弄髒。


    “其實這裏白天人還挺多的,怎麽到了晚上就連鬼都看不見了?”


    咬了一口熱乎乎的漢堡,戚海銘問著金安,對方雖然看著一副不怎麽友善的樣子,但是人其實不錯。


    “都在另一個街區活動呢,那邊店也多,晚上都開到很晚,車子也多些,這邊兒啊從以前開始就很安靜,這馬路距離主街道也遠,居民裏麵老人多……連廣場舞都沒地方跳,咋能熱鬧。”


    金安的盒飯基本上已經空了,他點的是魚香茄子和魚香肉絲,戚海銘猜測對方應該很喜歡這種做法。


    “小夥子,你就為了吃的,班都不上咯?”


    把盒飯底子刮得一幹二淨,金安起身把一堆東西全都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箱裏,優哉遊哉地又走了回來,一掏口袋像是行雲流水一般要點上一支煙的,結果掏出來的是棒棒糖,一個愣神,隻能用牙咬開包裝紙,把糖塞進了嘴裏。


    “沒事兒,有年假不請也浪費,一年有好幾天呢!大哥你是沒吃到那鴨血粉絲湯,吃一口這輩子都忘不掉,還想吃。”


    狠狠地咬了一口手裏的漢堡,原本就不怎麽大的漢堡一下子少了一大塊,裏麵的沙拉醬和酸黃瓜看著不怎麽多,菜葉子倒是不少。


    “萬一不開門呢?”


    冷不丁地,方萬喜從後麵冒了出來。


    “你屬貓的啊?走路沒動靜啊!”


    金安沒好氣兒地吐槽了一句,轉頭就回了自己的店裏,正好來了客人。


    “不開門我也沒辦法啊,但是萬一開門呢,是不是?”


    繼續吃著漢堡,戚海銘被方萬喜這一問心裏有點虛。


    哪個好人家開店一周就來一次的?還是在這種不怎麽受歡迎的街上,甚至是深夜才開,想來實在是不靠譜。


    可那碗鴨血粉絲湯帶給他的震撼足以讓其暫時忘掉這些,哪怕能再吃上一次就行。


    明明所有的味道都是熟悉的,可那碗就是不一樣,鹹鮮味美,入口脆彈的鴨腸至今都讓人無法忘懷,這要是能單獨出一個什麽零食,估計要搶瘋。


    “哎,現在怪人真多。”


    方萬喜搖了搖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坐著嗑瓜子。


    就這麽一下午,戚海銘一會去書店裏看看書,一會兒又去門口跟金安聊天,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少,其他的店鋪陸續都開始關門鎖店,原本還算有點人氣的街道漸漸變得安靜了下來。


    甚至,連路過的車也比原來少了很多。


    “真不下班?我這開書店為的就是能想下班就下班啊!”


    方萬喜把今天帶的瓜子全都嗑完了,按照往常就是該下班的點,可今天兩尊門神蹲在門口,愣是不讓下班。


    “想下班就下班,那麽不想下班不就不下班了?對不對?你現在不想下班。”


    蹲在門口的金安現在沒吃棒棒糖,他打算留著肚子,等著吃傳說中非常好吃的鴨血粉絲湯。


    “靠,我這是做了什麽孽了,那邊都不知道幾點才來人,要等到什麽時候?”


    方萬喜一拍大腿,決定點個外賣送點瓜子過來,上次看那個舟小鋪來人的時候不算晚,等等就等等吧。


    可這一等,時間就來到了晚上八點多。


    路燈早就已經亮起,街上還開門的就隻剩下了舊書店跟五金店,下班的路人看都不看,全是徑直地直奔自己目的地。


    “勞資要下班!”


    已經餓得快要報警的方萬喜大吼了一聲,戚海銘跟金安也是沒什麽力氣阻止了。


    這都晚上八點多了,還不開門,誰受得了。


    “都走都走,要下班了!”


    拿出最後的力氣,方萬喜把門口的金安給踹了一腳,一抬頭,卻看見一個年輕人拎著大包小包地往這兒走,最後停在了舟小鋪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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