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會讓胖子做這過河拆橋的事,我現在看著這兩隻鴨子,突然之間就有種心酸。


    但我卻不是可憐它們,而是可憐這隻黑天鵝,鴨子和鵝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胖子燉了,然後就剩下天鵝孤孤單單。


    我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悶油瓶,他們倆都看著我。


    我轉身走出去就對外麵的黑天鵝說:“你,明天愛上哪兒上哪兒去吧,別在我們家呆著了,胖子遲早把你做成菜。”


    胖子無奈的說:“我說天真你一天到晚能別這樣?小哥,你有辦法治治他嗎?”


    悶油瓶沒有說話,就進屋去了。


    吃完飯,我要去稻田一趟,最近山水太大了,我怕水進到田裏,把剛撒的除草劑衝到一起,到時候秧苗可就要遭殃了。


    胖子收拾店裏,準備關門,悶油瓶跟著我去田裏。


    剛出大門,我就對他說:“小哥,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去就行。”


    他看了我一眼,他沒有說話就朝前走了,我知道他讓我跟他走。


    我快步的跟在他身後走,隻要他在前,我從不問要去哪裏?去幹什麽?


    我總是無條件相信他,這似乎刻進了心裏,無法改變。


    我跟著很快來到了路口上的那棵大榕樹下,這裏是進村的路,但天黑以後是真的沒有人。


    悶油瓶在樹下抬頭看著樹上,我也站在他的邊上,問了一句:“小哥你要做什麽?”


    他似乎在聽聲,又似乎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麵,他似乎在關注我的一舉一動,盡管他沒有多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的注意力在我身上。


    我靜下來,又聽到了樹上的蟬鳴聲,依然是那樣,有點刺耳,聽多了容易煩躁不安。


    我不知道悶油瓶有沒有聽見,但這聲音一直都在。


    我退後一步,還沒站穩就看到悶油瓶的手一動,其餘的動作我就根本來不及看他做了什麽。


    樹上的蟬鳴聲戛然而止。


    然後我就看到樹上一個東西墜落下來,我又不自覺的退後一步。


    掉在地上的是一隻蟬,它很大,有半個巴掌那麽大,我從沒見過這麽大的蟬。


    更讓我驚奇的是,它身上插著一根牙簽。


    悶油瓶幹的。


    他用一根牙簽就殺死了一隻藏在暗處的蟬。


    我忍不住轉頭去看他,大概他殺我也隻需要一根牙簽。


    我看著地上死去的蟬,有點不知所措,我甚至對它給我帶來的幻覺有點上癮。


    幻覺裏,我能跟著悶油瓶的視角,進入到張家古樓,走過茫茫雪山,進過青銅門……還有很多很多我和他一起經曆過的,或者他獨自經曆的事,我都看到了。


    我能看到很多,但感受不了太多他當時的感受。


    但他無盡的孤寂卻深入骨髓,他的腳步從不曾停,可生命裏總是他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


    看到太多,我剝離這種記憶的時候心都是麻木的。


    清醒之後對於他,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這也就是我為什麽醒來之後,會躺在悶油瓶床上的原因。


    我好像把自己當成了他,希望自己能為他承受一些,哪怕一點。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還發現竟然把那隻死蟬拿在手裏。


    悶油瓶伸手從我手裏拿走了那隻死蟬,隨手丟掉了。


    我快速擦了一把自己的臉,發現臉上也全是淚水,我就看到悶油瓶正看著我。


    他不會以為我在哭一隻死蟬吧。


    我轉身就走。


    沒有聽到什麽腳步聲,悶油瓶就來到了我的身後,他說:“你要是累就先回去,我去就行。”


    我回頭看他,悶油瓶一次性能說這麽多字,還真是不容易。


    我沒有回去,隻是一路默默的跟著悶油瓶走,他也默默的在前麵走。


    我有種奇特的感覺,他明明就在我眼前,但我總覺得他像是一陣風,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你卻觸摸不到。


    很快我的體力就不行了,他回頭等我。


    還好今晚的夜色是真好,連夜風裏都帶著花香。


    我在田裏轉了一圈,悶油瓶上去看山水了。


    等我把田裏的水口堵上之後,悶油瓶也從山上下來了,我發現他的頭發都是濕的,還在滴水。


    他的衣服拿在手裏,身上沒有紋身,山水應該很涼。


    就這幾分鍾的時間,他竟然還洗了個澡!


    想到那冰涼的山水浸過皮膚,我渾身都發麻,看來我是真的老了。


    “小哥,你不冷嗎?”


    他看我,我才突然意識到這是夏天了。


    做完這裏的事我和悶油瓶順山走,要回家也不是非要走路上不可。


    小哥每天的運動量很大,但休息那也是真的就是休息,幾個小時,一動不動。


    即便是走山路,他也一樣可以快到看不見背影,但我一直都看得見他,他明顯的是一直都在等我。


    不知不覺我們又走到了吊橋那兒,心裏壓抑的感覺也已經蕩然無存了。


    人要學會想開一點,悶油瓶要來就來,要走就讓他走,來或去都有他的道理。


    人都想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這不應該被質疑。


    原來我一直擔心的是悶油瓶有一天會突然一聲不響的就走了。


    如果有那一天,雨村,我還有沒有必要住下去?


    我習慣性的手扶著橋墩喘氣,看著悶油瓶說:“小哥,你有什麽地方是特別想去的嗎?”


    “沒有。”他幾乎沒有什麽思考就說出來了兩個字。


    也是,一個沒有欲望的人,又怎麽會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是我想多了。


    但稍後他又說:“有的地方不是想去,是必須去。”


    我對他一笑,因為天黑,他似乎也看不見。在他看來,可能我毫無反應。


    我轉頭看著橋的那邊,橋的那頭隱沒在樹陰中,若隱若現。


    “小哥……”我剛開口,忽然他的手在我肩上撐了一下,悶油瓶整個人一躍而起,跳到橋上去了。


    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過去了。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橋對麵的黑暗中。


    我坐在橋頭,背靠著橋墩轉頭看著對麵,沒多大一會兒,我竟然睡著了。


    直到悶油瓶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才一下子驚醒過來,看著麵前的人,有點恍惚。


    “小哥,你回來了?”


    悶油瓶點點頭。


    我再看向橋的那頭,開口就問:“橋的那頭是什麽?”


    我有點像自言自語,我不指望悶油瓶能回答我。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他看著我說道:“是山。


    說完他就起身,我知道他是要回去了。


    我脫口而出:“我知道是山,你……”


    我差點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敷衍我。


    但馬上我就回過味來,可我已經把話說出來了。


    我腦海中出現一個畫麵,其實悶油瓶在橋的對麵停住了腳步,他以為我想過去,他在那裏等過我。


    小哥說得對,橋的那邊是山,他不會倒,更不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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