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半山腰的石頭上看著他們,慢慢的他們在我的視線裏,他們成了三個穿梭的白點。


    我有種錯覺,我一直能看到他們,不管過去還是未來,隻有我,是隻有過去沒有未來的。


    我去了一趟雷城,病沒有完全好,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複發。


    我隻是選擇性的把這件事給忘了,但他並不是不存在。


    無人機飛起來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


    我看到胖子總是閑不住,他擼起袖子就在旁邊的泥潭裏麵摸田螺。


    無人機設置好之後,不需要怎麽管它。


    悶油瓶靠在田邊的車上看著無人機工作,阮小龍則在泥潭邊看胖子彎著腰在那兒瞎摸。


    這時候我突然看見田中間有一個小紅點,遠遠看上去像一朵花,但我知道那不是花,那是個小孩子。


    她是追著無人機跑的,因為好奇。


    可她離的太近,藥都能灑到她的身上。


    要闖禍!


    我站起來喊:“胖子。”因為胖子離我比較近,我先喊了他。


    胖子聽到我喊,直起腰就看我。


    我伸手指了指無人機的方向,告訴他那裏有情況。


    但胖子明顯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他對著我喊:“沒事,你不用管了,張教授都設置好了。”


    悶油瓶朝著我看了一眼,又看向無人機,但那個小孩在稻田中間,稻穀比她還高,悶油瓶看不見她。


    但他肯定是注意到了。


    我一看不行,無人機現在打藥的區域離他們太遠了,就算悶油瓶過去可能也來不及,相反的我離那個小孩還相對近一點。


    我快步的往山下跑,胖子也意識到可能有問題,對著我喊:“天真,你別下來,太臭了,你看到什麽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山,就朝著小孩的方向跑,悶油瓶也跑了過來。


    他的速度比我快,我跑到離小孩幾十米的時候,悶油瓶已經抓住了那個小孩,把她送出去,遞給了跑進來的阮小龍。


    無人機是一趟一趟打藥的,等它折返的時候,我轉身要走,因為我是處在風的上方,所以雖然臭,但不影響。


    可我轉身的時候才發現,這怎麽還有一個。


    一個小屁孩在田裏伸著手去抓蜻蜓。


    我衝過去就去抓那個小孩,可這時候無人機快速的過來,我跑不及,一把將小孩抓過來用衣服護住了他的頭,同時抱著他蹲了下去。


    把他整個護在懷裏。


    藥直接從我身上噴了過去,一股劇烈的刺激味道瞬間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


    悶油瓶和胖子也跑到了我的麵前,胖子從我懷裏把孩子拎了出去,說道:“你哪兒冒出來的?找死也不是這麽找的吧?”


    “胖子,你別……”


    我劇烈的咳起來,接著就是一種窒息的感覺,空氣似乎完全消失了。


    我好像被憋在真空裏一樣,很快就感覺整個人進入到飄忽的狀態。


    悶油瓶一把抱住了我,我才發現我已經差點倒在了稻田裏了。


    隨後我隻覺得嘴上和鼻子一片冰涼,悶油瓶用一塊濕毛巾捂住了我的口鼻。


    被涼意一激,我清醒了一些。


    無人機雖然過去了,這裏的味道應該還是很濃的。


    我被悶油瓶和阮小龍連扶帶抱從裏麵弄出來,兩個小孩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


    我一直咳,根本停不下來,胸口像火燒一樣。


    悶油瓶一直緊緊的抓著我,胖子的樣子更緊張,焦急的一遍一遍喊著我的名字。


    然後我就像離他們越來越遠,漸漸的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最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我逐漸有了意識,那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旁邊病床上一個病人拚命的在咳,我睜開眼睛,就看到悶油瓶和胖子都站在我的病床前看著我。


    看我睜開眼睛,胖子似乎鬆了口氣,他看著我說:“終於醒了,咱又逃過一劫。”


    我還沒說話,旁邊病床上人又咳。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胖子又對我說:“現在你算是找到組織,都和你是一樣同病相憐的人。”


    一個病房裏的人,幾乎都是得相同的病人,我對他笑了笑。悶油瓶的眼中還是那麽淡然,從來看不出情緒的變化。


    我問胖子:“那兩個小孩怎麽樣啦?”


    他歎了口氣,給我拉拉被子說:“你就別操心了,那藥的毒性不大,人家根本沒事。也就是你們這種有基礎病的才會有影響。”


    反正我這病也治不好,我也沒興趣在醫院待著,想出院回家。


    但胖子不同意,我以為他要煽情,說惡心話,但胖子從來不讓人失望,他說:“總比在家裏等死強。”


    躺在病床上我抬頭看他:“狗嘴裏永遠吐不出象牙來。”


    胖子就笑,笑得十分奔放,隔壁陪床的一個女人就朝他投來不滿的目光。


    住院一般七天,胖子把家裏店都關了,雞鴨都托付給村裏的大嬸了,就專心和悶油瓶在醫院陪著我。


    白天他們在病房陪我,晚上胖子就隨便找個酒店睡覺。


    悶油瓶在醫院守著我,他在病床前一坐一個晚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生病的時候是很容易夢到死了的人,潘子是我夢到次數最多的。


    每次驚醒,我都看到床邊坐著,背靠著牆的人,心裏那種空虛的感覺,一瞬間被填滿的安心。


    胖子不是不想在病房,但他一睡覺就鼾聲如雷,白天他都能給你打個地動山搖,旁邊的病人和家屬怨聲載道。


    所以我就讓他找個地方睡覺。


    悶油瓶就坐在我床邊的凳子上,像那個雕塑,可以一兩個小時不動一下。


    “小哥。”


    “嗯。”


    我還是第一次發現,我喊他的時候,他會回應。


    “要不你也去睡吧,我沒什麽事,你不能一直這樣熬下去。”


    “不用。”


    以後就無論怎麽說話,他都不吭聲了,就是在黑暗中看著你。


    病房的病人需要休息,一般九點之後病房就關燈了,陪床的家屬像遊魂一樣輕手輕腳到處摸。


    一會倒水,一會兒吃藥,一會兒又上衛生間。


    隻有悶油瓶絕對安靜的。


    到了第五天,我的精神狀態已經很好了,除了會驚醒之外,沒什麽感覺了,我實在不想待下去。


    胖子把他社交悍匪的本質發揮的淋漓盡致,他和醫院旁邊一家人開飯館的老板熟了,差點拜把子。


    他借人家廚房變著花樣給我做吃的,一天四頓不重樣,住個院住出了大爺既視感,病好的當然快了。


    今天一早上我都沒看到悶油瓶,我也沒問。


    等他回到病房的時候,就看到胖子躺在病床上打鼾,我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打吊針。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胖子,眼中依然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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