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被我的話一攪,他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要說的話就這麽給憋回去了。


    他看著我似笑非笑,氣不打一處來。


    “你別得意,這話老子遲早說出來,惡心不死你。”


    我就笑,但沒說話。


    我其實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麽,但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我回頭看向小哥,他麵無表情,但他似乎知道胖子的意思。


    難道就隻有我一個人什麽也不知道?當局者迷了?


    胖子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就跟隔壁大媽的更年期似的,他會瘋狂的想念外麵的世界,他就想出去浪。


    所以,下午他就拉著小哥進城了。


    我也沒說什麽,這幾天前前後後的他們也在我身後這些破事上折騰夠了,他們出去玩幾天也挺好。


    “去哪兒啊?什麽時候回來?”我這話說出口,就感覺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胖子就敷衍我:“不知道,可能去福州,也可能去廈門,玩到哪兒算哪兒。你去不去啊?再給你個機會,你要不去,我和小哥可就真走了。”


    我沒說話,全走了,這店不開了?田裏的麥子不要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小哥看著我,淡淡的說:“我留下。”


    我一笑說:“不用了,你跟胖子去吧,我留下就行。”


    胖子也說:“小哥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剛才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你可不能不去。”


    胖子和小哥走了,要是真像胖子說的,去福州,去廈門,那指定是不回來吃飯了,晚上回不回來都不一定。


    中午店裏沒人的時候,我去了田裏一趟,我不相信那些瓢蟲就這麽放著這些蚜蟲不吃,跑了。


    但事實就是這樣,真的一隻也沒有了。


    這下倒好了,我打殺蟲劑,打的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了。


    以前還怕會誤殺了瓢蟲,現在什麽也不用擔心了。


    來去都是我一個人,在雨村,我還是第一次覺得有種孤獨的感覺,我這叫什麽?留守超齡兒童?空巢老人?哪個都不是,又哪個都很像。


    田裏沒什麽可看,我又不想回去,所以我沿著鐵路一直往裏走,四周安靜的隻有我的腳步聲。


    還有落葉下發出的聲音,你去看的時候,卻什麽都看不見。


    也許是鳥之類的隱藏在樹葉下,也許本來就什麽也沒有。


    我沿著以前我們走的路找到了那個廢物的房子,來到了寫著我們三個的名字的黑板前。


    我在三個名字麵前站了很久,就像那天一樣,我們寫下自己名字的那天。


    如果相隔不可逾越的時空,我們也能感知對方的存在,在我和胖子死後,這點回憶是不是能給小哥留下一絲慰藉。


    以前的他不需要這種慰藉,是我教會了他,我是不是很殘忍?


    以前我看到他的記號,他的雕像,他留下的一絲信息,我都會覺得有安全感。


    甚至對姓張的也會無條件信任。


    我以為在沒有危險的時候,這種依賴就會改變,但事實證明,感情上的依賴,遠勝身體的依賴。


    我轉頭看著破爛的玻璃窗,上麵映出我的樣子,恍惚的,我仿佛看到小哥的身影。


    百年之後,如果這裏還在,小哥會不會一個人來到這裏,就像現在的我,一個人靜靜的看著這三個名字,回想起遙遠的過去,有這樣的三個人,他們一起存在過。


    回過神,我已經淚流滿麵。我不是個會把自己感動哭的人,我也不怕死,隻是怕自己死了,卻還活在別人心裏。


    這種心疼不會有人理解。


    我很快就離開了那裏,在這個午後,我最後一次來,以後可能再也不會來了。


    晚上,他們真的沒有回來,可能跟胖子說的一樣,去廈門了。


    他們到底去幹什麽,我也沒有問,反正胖子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至少小哥在的時候不會。


    我一個人沒有回村屋,就在別院睡的。


    我剛睡下,阮小龍打電話來,讓我別忘了給無人機充電。


    我不禁感歎,這是保姆級的植保專家沒錯了。


    我隻好爬起來去給無人機充電,但我好像根本不記得它放哪兒了。


    我給小哥打電話,問他,前次無人機用完放哪兒了?我找不到。


    他告訴我,放在村屋的雜物間了,已經充過電了,讓我不用管,明天直接就能用。


    胖子在一旁說:“小天真,你離了我們倆沒辦法過是嗎?要不這樣,你說句軟話,我們哥倆明天就回來。”


    我說:“不用,你們玩你們的,我沒問題的。”


    “呦嗬,小天真翅膀硬了,不需要我們哥倆了?你給我等著,我們十天半個月都不帶回來的。”


    “行。”我嘴硬的說,其實我現在就已經在想他們了。


    第二天早上,我拉著無人機到了田裏的時候,阮小龍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


    我一個人在家,還要喂雞,喂鴨,給狗煮飯,它被小哥慣壞了,寧可吃剩菜剩飯也不吃狗糧,就沒見過這樣的。


    我們倆把無人機卸下來,試了之後,電量果然是滿的,小哥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放心。


    “你。”阮小龍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山坡上方,說:“你到那邊去,我來就行。”


    他見我一臉疑惑,就笑著說:“胖老板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家小哥不在家,他們說你身體不好,不讓你碰這東西,讓我幫你打,回來請我吃飯。”


    我搖了搖頭說:“怎麽能什麽都麻煩你呢?我沒事。”


    “有這點功夫早就打完了,快別說了,你去吧。”


    我離開了田邊就往上走,這種殺蟲劑其實氣味不大,我離開一段距離就什麽也聞不見了。


    但也可能是我的嗅覺出問題了。


    等我爬到半山腰的那個水潭邊時,阮小龍已經打了大半的藥了。


    我在水潭邊坐了半個小時,從上麵下來,他真的就把藥打完了。


    阮小龍可能在打藥的間隙給胖子打過電話了,我剛來到田邊,胖子的信息就來了。


    他說:你不用管,我回來會請他吃飯的。


    隨後發了一張他和小哥的照片給我,看了他們倆我有點哭笑不得。


    照片背景被虛化了,我看不出他們在哪裏,在做什麽。


    隻是兩個人都沒有穿衣服,光著上半身,胖子臉上還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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