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房外,吳貴二十步開外就扯著嗓子高聲稟報。


    陳武通把自己姘頭帶到鎮撫來這所有人都知道,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今早吳貴還親眼看見對方又被陳武通用轎子抬進了自己的新職房。


    再加上早上自己等人被遣散後,陳大人沒跟著出來,而是留在職房,那他現在在幹什麽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


    他可不敢直接帶司安進去。


    “請司大人稍後!”


    粗糲的嗓音就像砂輪擦過砂紙,聽得司安眉峰一挑。


    哎呀,好像撞到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了啊…


    此刻的職房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那小子怎麽跟個喪門神一樣!都不準備搭理他的,他倒好,還打上門來了!”


    “吳貴也是個蠢貨!廢物!這種時候居然還能把人往我這兒領!”


    “整個鎮撫司不是你說了算嗎?怎地這般怕他?”


    “你懂什麽?!”陳武通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姘頭:“我剛才已經說了,若是我倆衣衫齊整,他瞧見也無妨,我自有理由辯說。”


    “可現在這個樣子,一旦被他撞見然後捅到陛下那兒去,我弄不好就是個瀆職!”


    “那我現在怎麽辦…”女人有些怕了。


    “你慌個什麽?穿好衣服就在裏麵不要作聲!我去會會他!”


    整好衣冠,陳武通帶著滿心怒氣走出職房,大步迎向司安。


    “剛才在處理公務,有失遠迎,司大人切莫怪罪。”


    看著麵色板成一塊鐵,毫無歉意的陳武通,司安剛準備回應,卻猛地從對方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像剛摔破的雞蛋。


    還真是不得了的事啊…


    “陳副使這是說的哪裏話,你公務累身,我要是怪罪,豈不成了那不體恤下屬的惡官了麽?”司安嘴角微揚。


    你還知道啊…知道你還不快滾——陳武通牙都要咬碎了。


    司安好像壓根意識不到這點,背著手來回晃悠。


    “方才我聽吳千戶說,看管倉庫的老王頭回家帶孫子去了,現在兩把鑰匙都在陳副使你這裏。”


    “現在又聽你說公務纏身,那便罷了,我也不追究你延誤上命的罪責了,你把鑰匙給我,我親自走一趟便是。”


    聽完這些話,吳貴和陳武通都驚了。


    吳貴震驚的是司安這腦子缺根弦的貨居然把他的話當真了。


    事實上哪有什麽老王頭,一切都是他現編的,阻止對方去倉庫的理由罷了。


    他此刻很想拽著對方的衣領咆哮幾句:那是托詞!托詞!你個傻子!


    陳武通則是懷疑這個司安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麽問題,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錦衣衛上到副指揮使,下到仆役,沒有一個人多搭理他半句。


    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嗎?哪來的底氣對自己發號施令?!


    “司安你…”


    都說狗仗人勢,吳貴見自己頂頭上司在這裏,剛想撕破臉不裝了,卻被陳武通一個眼神,將剩下半截話瞪了回去。


    吳貴是承襲父爵進的錦衣衛,躺在祖宗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貨,自然沒多少心思去研究權謀。


    陳武通卻是從底層混打上來的,雖然近年來大權獨攬之後開始飄了,但基本的權力嗅覺還是有的。


    司安是陛下空降過來的指揮使,那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就代表陛下。


    這意味無論錦衣衛內部私底下怎麽鬥,都絕不能真的撕破臉,否則就是在打陸瑾的臉,陸瑾脾氣再好再不擅長帝王之術,也斷然忍不了這個。


    理解這點後,陳武通眼珠一轉,馬上想到了說辭。


    “誒呦,你瞧我這記性…”輕輕拍了拍額頭,陳武通一臉歉意。


    “司大人,真對不起了,我從倉庫那邊回來正準備跟你說這事兒呢,這不,被公務纏到現在。”


    “怎麽說?”司安好整以暇,樂嗬嗬的陪著他們演戲。


    “唉…”陳武通像模像樣的攤了攤手,滿臉無奈。


    “實在抱歉,今年日程馬上過半,按照章程,宮中會派內侍前來查閱書冊,然後年底再來一次,兩次匯總校驗無誤後,編撰成冊送交宮中存檔,以備聖閱。”


    “點閱完畢之前,鎮撫司任何人不得擅動書冊,違者依法從事。”


    “我呢?也不能看?”


    “包括指揮使。”陳武通麵容嚴肅斬釘截鐵。


    吳貴聞言眼前一亮,剛才急迫之下,他都忘了還有這茬了。


    不過陳武通可沒少往裏麵摻心眼,卻實有這個慣例沒錯,但現在才五月底,距離宮中來人還有半個多月,這點他沒告訴司安。


    “該說的卑職都說了,如果司大人能等那最好,如果實在等不了…”陳武通伸手往前一引,頗有股滾刀肉的架勢:“請便。”


    司安本就是故意來找茬,以消除陳武通警惕的,畢竟如果一個代表皇帝新官上任連掙紮都不掙紮一下,直接原地躺平,那才真的讓人玩味。


    至於倉庫,他自然不可能,也用不著真的去。


    “既然有這種規定,那本官也就不勉強了,不過本官也是想早些摸清鎮撫司的情況,還望陳副使莫要責怪。”司安故作尷尬的笑了笑,甚至口氣中還帶上那些服軟的味道。


    這讓陳武通一陣舒爽的同時也更加鄙夷。


    “無妨。”他擺了擺手,話中滿是警告的意味:“實心用事當然好,但司大人也不要操之過急,小心駛得萬年船…”


    “若是沒其他的事,下官便回去了。”得到司安的同意後,陳武通帶著吳貴,像兩隻啄架勝利的大鵝,一擺一擺的回到職房中。


    “大人,這小子碰了幾回壁,總算服軟了。”親眼看著司安垂頭喪氣的離開,吳貴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嗬,現在才知道軟,晚了!”陳武通眼神陰毒。


    “那您的意思是…”吳貴悚然一驚,即便平日無法無天慣了,但要摻和進這種級別人物的鬥法中,他也是有些怵的。


    可陳武通顯然是鐵了心要收拾司安,誰讓這小子第一天來,就幾次三番觸他的眉頭,加上近在眼前的指揮使寶座被人橫刀奪愛,陳武通心中早就無比怨憤。


    “別忘了咱是幹嘛的,找點事兒推他身上,能辦成死案最好,再不濟,也要讓他嚐嚐咱們大魏天牢的滋味,事成之後,副指揮使的位置,就是你的。”


    “是!”吳貴剛才還有些發怵的眼神瞬間消失,變成餓狼一般的貪婪,與凶狠。


    ……


    路上,司安抬頭,發現天色已經到了正午。


    “算算時間…雲海他們應該差不多了,是時候準備收網了。”


    他笑了,這次笑得非常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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