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上到宮中的皇帝,下到錦衣衛裏最底層的緹騎,還有那些後宮嬪妃,以及朝堂上的袞袞諸公……


    所有人心裏都揣著各自心事,默默蟄伏著,等待黎明到來。


    一個針對司安的幽深漩渦緩緩成型。


    一夜無話……


    翌日,早朝照常開始。


    陸瑾雖說不擅於帝王之術,也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她有個好處,那便是非常勤政。


    除開特殊情況,朝會是日日都要開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皇兄遺願尚未完成,手中的權柄也日漸萎縮。


    她如果不用這種方法加強自己的存在感,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徹底架空,成為一個隻需要點頭的傀儡。


    但這可苦了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每天淩晨三點就要起床,然後一直折騰到早上六七點,散朝後還要去辦公,長此以往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譬如昨晚在王者府上開小會的那一幫大臣,今早無一例外全頂著熊貓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昨晚偷牛去了。


    相比之下,司安卻顯得神采奕奕,一副精力無限朝氣蓬勃的樣子,昨夜加的一晚上班對於他這個八品高手來說完全沒影響。


    這股精氣神落在陸瑾眼中,不知道比那幫死氣沉沉還蔫壞的老家夥們順眼多少。


    將昨天錦衣衛的整肅成果匯總並報給陸瑾後,司安不卑不亢的退回朝列。


    陸瑾聞言,欣喜難言。


    錦衣衛說是天子親軍,可實際上這些年來,她對其的掌控力已經越來越弱,甚至發展到現在,那些高層對她這個皇帝的命令都開始陽奉陰違了。


    她托司安去出任這個指揮使,目的就是為了整肅,將這隻武裝力量重新徹底的抓在自己手裏。


    她相信憑對方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做到,但她沒想到司安居然這麽快!


    昨天上午他找自己討要宮中府庫的進出權限時,陸瑾原以為這事兒還得過段日子才能有眉目。


    結果僅僅一天,司安就將整個錦衣衛的高層幾乎一鍋端了!這效率,這手段,著實給了陸瑾一個大大的驚喜。


    “很好!愛卿實心用事為朕分憂,替朕掃除錦衣衛裏的那些蛀蟲,朕心甚慰。”


    “著賜蟒袍,賞銀五千兩,都城內,你可尋地建府。”


    欣喜之下,內帑並不寬裕的陸瑾難得大方一回,手一揮便賞了司安五千兩白銀,外加無數人求之不得的禦賜蟒袍。


    司安沒有拒絕,徹底掌控錦衣衛還需一段時日,在那之前,他是需要啟動資金的。


    至於蟒袍,則給的更合時宜。


    這種賜福雖然並沒有實際上的權柄,但它代表了受賞之人在皇帝心中絕對的地位和信任。


    這對於司安日後在錦衣衛拉攏人心,很有幫助。


    而這一類賜服,在司安之前,陸瑾別說主動給了,甚至都沒一個人能從她手中討到!


    麵對如此深厚的榮寵,一時間,朝堂之上流言滾滾。


    果然,還沒等陸瑾高興多久,就有人蹦出來破壞氣氛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吏部尚書崔永磨磨蹭蹭上前稟報。


    他眼眶周圍的黑圈比熊貓都重,一雙渾濁的老眼中布滿血絲,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顯然昨晚在王喆家中小會開的太久,沒睡好。


    但他給司安找茬的決心可是一點都沒淡卻。


    聞言,陸瑾不留痕跡的皺了皺眉,因為淑妃的緣故,她對對方這位同樣煩人的爹沒什麽好感。


    “準奏。”她聲音淡了下來。


    司安也起了些興致,這老頭昨天剛給他上了眼藥,現在又蹦出來,八成沒憋什麽好屁。


    “看他這黑眼圈,估計昨晚一整宿都在琢磨著怎麽整我吧…”司安心中有些好笑的想著。


    “是。”崔永抱笏出班,深深吸了口氣,才從臉上擠出一點笑意。


    “司安指揮使僅用一天,便將烏煙瘴氣的錦衣衛整肅一新,實乃我朝不可多得之人才…”


    聽到對方這毫不掩飾的馬屁,陸瑾神色有些怪異,差點就想宣太醫進殿,給崔永看看腦子。


    司安這是眉峰一挑,心道果然如此。


    他前天才把對方女兒修理了一頓,昨天這老頭還要死要活的勸諫陸瑾收回成命,倆人的梁子算是結下了,現在對方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要說肚子裏沒憋壞水,打死他都不信!


    司安就這樣靜靜杵在那裏,他倒要看看,崔永這麽急不可耐的蹦出來捧殺自己,究竟是想幹什麽。


    見滿朝文武都看著自己,崔永才打起精神,聲音稍稍大了些。


    “遂臣以為,陛下不如給司安指揮使派一些差事,這樣既能讓他發揮才能,又能為陛下分憂、替國家解難,是為兩全其美。”


    話音剛落,朝堂之上知曉內情的人倒是穩坐釣魚台,但那些不知內情的官員卻紛紛瞪大眼睛,皺著眉看傻子一樣看著崔永。


    “崔尚書今日這是發的哪門子羊癲瘋?”


    “錦衣衛被司安這麽一搞,重回巔峰指日可待,眼看一把鋼刀馬上就要懸在大夥頭頂,這個時候他不想著怎樣限製錦衣衛的權利,卻還給司安送功勞?簡直荒唐…”


    “嘶…莫非,崔尚書是昨夜沒睡好,腦子糊塗了?”


    一浪浪壓著聲音的議論在朝堂中洶湧,這些官員都不能理解崔永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馬上,更炸裂的就來了。


    “臣附議!”


    沒等陸瑾出聲,宰相王喆便也抱著笏板闊步出班。


    剛才還如蚊蠅般的議論聲立刻大了起來。


    “不是吧?這一個崔永還嫌不夠,現在相國又進來湊熱鬧?”


    “欸?你說會不會是司安已經被相國收入門下了?”


    “這個…貌似確實是最大的可能,否則他們這…解釋不了啊。”


    王喆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


    “哦?王愛卿也有這個想法?”陸瑾心中開始警惕起來。


    執政這幾年,雖說朝堂之上各路人心她依舊琢磨不透,但大體的利害關係她是知道的。


    錦衣衛重新回到這權力鬥爭的舞台,介時第一個睡不著覺的,就是這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尤其像崔永王喆這種手握大權的重臣,更是視其如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他們今天的表現在陸瑾看來很反常。


    甚至說不好,他倆這一唱一和的就是在給司安挖坑呢。


    陸瑾如是想到,忍不住朝司安瞥去擔心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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