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瀟冶眸子一頓,此話一落,易陪思鐵定要和伶梧將軍打一場了。


    景瀟冶是何等的聰明,他知道易陪思是不讓他為難,也是怕日後有大臣拿今日說事。


    他都明白。


    景瀟冶暗歎一口氣,將腰間的佩劍遞給他:“你用我的劍。”


    給他劍,是怕易陪思用靈氣渡劍,這種招式,可不是誰都能會的,起碼在旦恒國他沒見過第二人使用,保險起見,還是讓他用自己的劍。


    易陪思接過,說了句好。


    這把劍的重量比清泫沉了些,易陪思定睛一看,劍柄處紋有祥雲,祥雲之下,刻有一排細小文字,這種文字,易陪思並不認識,但卻有些眼熟。


    那會是在哪裏見過呢?


    臨上場前,景瀟冶在他耳畔輕語:“千萬小心,不要傷到自己,輸了就輸了。”


    易陪思回道:“放心,明白。”


    宴會再度熱鬧起來,又可以看到翼軫君的實力了,宋昶大喊:“應公子,加油啊!”


    程渡崎和席成樺上次在青州,未曾見過應公子出手,他們對他的實力,還是蠻好奇的。


    景相那麽精明,他身邊的人,肯定不弱。


    程渡崎抱著手道:“成樺,你覺得應公子和伶梧,誰會贏?”


    席成樺搖搖頭:“不好說。”


    易陪思和伶梧將軍互相抱拳行禮,比試開始,易陪思抽出景瀟冶的連月劍,這把靈器極其上等,如月光般高貴清冷的劍氣在空氣中充斥一片。


    有幾個大臣見到連月,心中一驚,景相居然給自己的謀士用他那把連月劍,要知道,劍這種東西,是不會輕易交給別人用的,更何況,還是一向高傲的景相。


    這位小公子,究竟是什麽人?


    伶梧將軍也是用劍,易陪思曾和他切磋過很多回,對他的習性和作風有些了解。


    論起實力,易陪思抿唇一笑,當然是他堂堂翼軫君強了。


    不過呢,現在他隻是景瀟冶的一個小小謀士,要是就這麽贏了伶梧將軍,會讓別人質疑伶梧將軍的能力。


    伶梧將軍和他關係很好,易陪思是不會這般薄了他的臉麵的。


    也會讓人懷疑景瀟冶放一個這麽厲害的修士在自己身邊,是不是別有居心。


    總而言之,這場比試,易陪思肯定是要輸給他的,他暗暗在心中念叨。


    所以啊,剛交手時,易陪思就刻意演出被打的很吃力的樣子,麵露難色,神態拘謹。


    幾十招過後,易陪思開始大幅度放水,伶梧將軍的劍光疾馳如風,輕盈如雲,每一擊都充滿力度,淩厲而迅猛,打的易陪思連連後退。


    不得不說,這幾年,伶梧將軍確實變強了。


    他以前,劍法沒有這麽凶狠的。


    最後,伶梧將軍的劍抵在了易陪思的喉嚨,易陪思裝作很不甘心、很難過的樣子轉了個劍花,收回劍,抱拳道:“在下認輸。”


    本以為會就這樣結束,可易陪思扭頭看向旁邊的眾位大臣,卻發現他們的目光都是如出一轍的帶著驚異。


    程渡崎本要送到嘴裏的酒杯停在了空中:“哇哦——”


    易陪思:“?”


    他實在是不理解,把目光又轉向景瀟冶,景瀟冶麵露愁容,那雙俊朗的眉眼皺的有棱有角。


    這讓易陪思更是奇怪了,麵前的伶梧將軍看著他,低沉溫涼的嗓音不高不低:“公子,你身後……”


    易陪思猛地轉身,他的身後空中,是劍氣形成的一朵雲歸門卷雲紋圖騰。


    他大驚,腦子轟隆一聲炸的稀碎。


    雲歸門的弟子都有個習慣,那就是在正規比試結束之後亮出自己的圖騰。


    雲歸門每個門派的圖騰都不一致,他現在劍氣形成的這一朵,是出自遲昀澤師尊門下的青雀卷雲紋。


    青雀浮現,萬物祥瑞。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易陪思怎麽忘了這回事,順手就這麽做了!


    這個習慣要不要這麽嚇人啊!


    易陪思幾乎是驚恐萬狀,他慌張地收回劍氣,想著大殿之上也沒有第二個雲歸門的人,卷雲紋圖騰都大差不差,不是雲歸門弟子是不會看出來細枝末節的。


    他們隻知道這是雲歸門的圖騰,並不知道這是誰的圖騰。


    在殿中的最上方,江漣緩緩開口:“你是雲歸門的人?”


    江漣日理萬機,瑣事繁多,已經不記得曾在牢房見過這張臉了。


    易陪思迫不得已地點點頭。


    上方人沒再繼續開口,等了很久,易陪思怯怯地抬起頭,江漣正垂眸盯著他,帝王之威嚴令人屏息。


    他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易陪思答:“應如寧。”


    江漣端詳了一下,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道:“景相府的謀士,果然很厲害。”


    景瀟冶顯然臉色不佳,但殿前失禮是大罪,他勉強收起臉上的陰雲,起身行禮道:“陛下謬讚了,他的雕蟲小技,算不了什麽。”


    這個語氣,他一定生氣了……


    易陪思灰溜溜地想趕快回到座位,然後找個時機和瀟冶道個歉,趁他還沒有那麽生氣的時候。


    忽然殿門傳來一道清晰響亮的聲音,大臣們齊刷刷回頭,隻見門口站著一位赤衣小公子,身形挺拔,分外瀟灑。


    他望著大殿上的這幅畫麵,一臉笑容,拉著語調:“哎呀呀,這麽熱鬧啊。”


    易陪思眨了眨眼,這個人,不是謝子澹嗎?


    衍國公獨子,以前易陪思給江漣教書時,他偶爾也會來聽著,不過一點也不學就是了。


    謝子澹生來恣意瀟灑,鮮衣怒馬,無拘無束,靈力高強卻不願入朝為官,連衍國公的爵位都不世襲,他喜歡熱鬧,但也不是什麽熱鬧都喜歡,這種宴會,他從不參加的。


    江漣給他賜座,開口道:“你怎麽來了?”


    謝子澹撲通一下坐下,拿起酒杯看了看,似乎覺得酒杯太小,幹脆提起酒壺豪飲起來:“陛下這可就疏遠了,本公子怎麽不能來了?”


    在座位上的衍國公緊握酒杯,差點一怒之下捏碎,喝了句:“放肆,怎麽和陛下說話呢!”


    謝子澹不再開口了,他看了幾眼在座的各位大臣,大臣們同樣頗有興趣地看著他,覺得在這裏見到謝子澹是一件新鮮事。


    這是哪陣子風把他刮來了,平日裏他可是像一陣煙一樣,抓都抓不住,早就聽聞衍國公被他氣的頭疼多次想打斷這小子的腿,偏偏謝子澹靈活好動,順著屋簷跑到房頂上便逃走了。


    謝子澹拽了顆葡萄丟進嘴裏,抬起腿搭在桌上,想起這是在禦前,他無奈收回腿,悠哉悠哉開口,歎氣道:“可惜來的晚了,錯過兩場好戲。”


    程輩用一種長輩看著晚輩的眼神向他望去,這小子畢竟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對他也格外的敬重,他隨後笑了笑:“謝公子若是願意,第三場讓你來比試兩下子?”


    謝子澹這時候倒是乖巧了,畢恭畢敬道:“不了不了伯父,我今天喝太多了,怕誰都打不贏呢。”


    衍國公冷哼一聲,道:“既然來了,就比試一場,你爹我也想看看,你小子最近修為有沒有長進。”


    老爹都發話了,就不得不比了啊。


    謝子澹起身,笑道:“那既然我爹這麽說了,我就比一場吧。”


    易陪思啞然失笑,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呢。


    “不過,臣就不轉酒盞了,臣想自己挑對手。”謝子澹環著手臂道。


    這不是什麽大事,江漣點頭:“挑吧。”


    謝子澹一步從坐席上跨出來,摸著下巴,繞整個大殿轉了整整一圈,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上,路過程柔儀,他很快看了一眼,裝作漫不經心,心跳卻加快了,路過程渡崎,他忽然停下,程輩笑道:“謝公子是想和小兒比試了?”


    程渡崎剛想起身,謝子澹摁著他肩膀讓他好好坐著:“沒,隻是覺得渡崎哥今晚格外帥氣呢。”


    大殿之上那麽多俊朗公子,被這麽誇獎,程渡崎臉通紅:“子澹,你別打趣我了。”


    程輩哈哈笑道:“當然,渡崎是長得越來越像我了。”


    雖然是在和程渡崎玩笑,但謝子澹格外留意著程柔儀。


    旁邊的程柔儀雙手握著茶杯,看似專注於品茶,實則在偷偷望向柳言律,她看柳公子時的眸子格外明亮,小心翼翼又刻意隱藏,可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怎麽藏得住呢?


    謝子澹心中暗暗不爽,悶哼一聲,起身來到柳言律身前,指道:“柳公子,我們來比試一下,如何?”


    程柔儀手一顫,茶水險些灑了。


    這濃濃的醋意程渡崎可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火沒燒到他頭上,他就事不關己地看熱鬧,他與謝子澹關係不錯,經常往來,自然能看出來他喜歡他妹妹。


    隻是感情這種事強求不得,謝子澹喜歡她妹妹喜歡的打緊,她妹妹又喜歡柳言律喜歡的寢食難安。


    最終誰與誰能修成正果,隻能看緣與分了。


    程渡崎又想到了自己,望望大殿之上粉黛各色的那些女眷,或是大臣之女,或者王公貴戚,或者是身份高貴一國公主,美是美,華貴也是真的華貴,隻是他都提不起興趣。


    他哀怨地歎了一口氣,到現在,他還沒遇到自己特別喜歡、非對方不可的人。


    不過他思想一轉,成樺也沒遇到、景相也沒遇到,遇到了能怎麽樣,像妹妹那樣朝思暮想,還是說像謝子澹那樣整日吃醋,都是妥妥的不好受,與其心裏裝了一個不可能的人,還不如自己無欲無求活得瀟灑,他就不在這裏著這個急了。


    於是他收回想法,專心致誌地加入宴會,目光落到的伶梧將軍,程渡崎多打量了幾眼,伶梧將軍以往喜歡穿淡色的衣服,人高貴又清冷,今日一身墨黑色華服,襯的整個人難以接近,屬實少見。


    “喂,伶梧將軍!”程渡崎小聲地叫他。


    伶梧轉過頭看他。


    程渡崎也看著伶梧,和煦一笑,露出兩個酒窩,伶梧眉心微蹙,覺得莫名其妙,沒理他。


    總覺得今日的伶梧格外的冷漠,程渡崎揉揉下巴,心裏想著法子,他這個人閑不住,最喜歡逗那些話少的悶葫蘆了,比如說席成樺,比如說伶梧。


    程渡崎眉開眼笑道:“我覺得你桌上的那串葡萄比我的要圓潤飽滿,肯定更甜更好吃,這樣我們換一下好了!”


    席成樺在一旁聽見了這個無理取鬧的請求,他看看程渡崎,看看伶梧,又看看程渡崎,道:“你吃我這串吧,別打擾伶梧將軍了。”


    “不用啦。”葡萄沒有更甜更好吃之說,隻是程渡崎覺得沒意思找點樂趣罷了。


    下一刻,一串葡萄就砸在了程渡崎臉上。


    程渡崎:“……”


    他剛想開口罵席成樺,居然敢拿葡萄砸他,結果睜開眼睛,發現席成樺一臉茫然的看著他,桌前還有一串完好無損的葡萄。


    程渡崎迅速扭頭看向伶梧,伶梧已經專心致誌在看柳言律和謝子澹過招了。


    目光往下移,程渡崎發現伶梧桌前的裝水果的琉璃盞,空了。


    那邊,易陪思往景瀟冶旁邊湊湊,想找個話題來緩和關係,易陪思想了一會,感覺說什麽都不合適,忽然看到連月,心道,劍還沒還給他呢。


    管他什麽劍,能讓他扯出一個話題,那就是好劍。


    他清了清嗓子,小聲嘀咕:“瀟冶,你這把劍……還挺好的。”


    劍身如同晶瑩剔透的美玉,劍柄雕刻別出心裁……劍光連連,勢不可擋,怎麽看怎麽好,總之好極了。


    景瀟冶視線飄向他,似乎是覺得他這句話硬誇,他冷聲道:“喜歡你就拿去。”


    “不了不了……”易陪思乖乖把劍放在他桌上,他怎麽能奪人所愛呢,哪有搶別人劍的道理。


    景瀟冶掃了一眼劍,沒再繼續說話了。


    之後在宴會上,易陪思好幾次試圖引起景瀟冶的注意,比如說筷子掉啦,酒杯輕輕碰桌子啦,咳嗽兩聲之類的啦,總之就是沒閑著,可景瀟冶就是不理他。


    一旁的宋昶目睹了全程,他疑惑的下巴都要掉了,翼軫君這些舉動有點太不正常了吧?


    宋昶撓了撓頭,不動聲色問道:“翼軫君,你……的腦子……沒壞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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