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臨清關。


    距離壅都幾千裏的塞外,蒼茫茫一片黃沙漫漫,渺無人煙,孤雁盤旋長鳴,蓬草飄蕩,山脈此起彼伏。


    “報——總領,探子來報,朝廷派了人馬來攻打臨清關,現在已經駐紮在城外了。”


    棋盤前,兩人正在對弈,黑白交錯,猶如天地初開,混沌一片。


    檀木靠椅上坐著那人抬起眼,隨手一揮將手中把玩的柳葉飛刀刺向旦恒地圖,又快又狠,準確無誤地插在了都城壅都,臨清關總領屠翼開口:“知道了,下去吧。”


    白子落下,屠翼對麵的公子拄起臉,沒有太多詫異之色,張暄羲道:“與我預測的一樣。”


    屠翼漫不經心地落下一子:“就知道朝廷會來的。”


    房間另一側,暖榻上坐著一位身著淺碧色長裙的姑娘,麵若新荔,眉若柳葉,雙目不沾憂愁。


    她本是擦著劍刃,聽見士兵來報,她放下劍,指尖纏繞著自己的纖細長辮,玉齒一開,道:“哥,我們要好好會一會他們了。”


    會,當然要會。


    張暄羲剛才那一步棋讓局麵來了個小反轉,屠翼思量許久,黑棋落下,輕而易舉破解張暄羲設下的局。


    看著局麵是要輸了,張暄羲哎呀一聲,說道:“佩服佩服。”


    但他可沒那麽容易認輸,又一子落下,張暄羲揣著笑道:“話又說回來,不知這次旦恒會派誰來,我倒是好奇。”


    屠心哼道:“管他是誰,我的飛刀可不認人,見一個,我殺一個!”


    屠心作為屠翼的胞妹,兩人從小一起習武,她劍術無可挑剔,飛刀絕技也是了得,雖是女兒身,但修武場上從未遇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


    屠翼雙手環胸,坐的筆直,他笑道:“妹妹,這次你可以練一下你的飛刀絕技了,不必手下留情,旦恒的狗官,死在你的飛刀下,是他們的榮幸。”


    旦恒軍營。


    安營紮寨後,易陪思等人聚在總帳營商議著攻打對策。


    程輩將軍作戰多年,麵對著臨清關地圖,他分析道:“屠翼手裏有三萬精兵,本人擅長刀法與暗器,實力並不亞於本將軍,臨清關易守難攻,我們分三路進攻為上策。”


    程渡崎在一旁頻頻點頭,這次出征,父親帶他來是讓他跟著學習長見識的,他定要提起精神認真傾聽。


    對於方才的謀略,席成樺聽得細致,他用心記下程輩說的每一句話,謹慎思忖過說道:“程伯父思慮周全,小輩認為,這次的陣法,用鶴翼陣,攻守兼備如何?”


    鶴翼陣既可用於抄襲敵軍兩側,又可合力夾擊突入陣型中部之敵,防止被敵突破。


    易陪思心中暗暗表揚,小席將軍年紀輕,兵法學的果真不錯。


    宋昶此次是跟著席成樺來的,想借此機會將功抵過,奈何他隻會打架,根本不懂兵法、作戰計劃。


    席成樺說沒關係,宋公子武功高強,聽著他指揮就好。


    主要問題還是臨清關的首領,屠翼。


    屠翼這人易陪思曾經見過,當時他來到雲歸門,一心想學習雲歸門的靈術,越強的靈術越好。


    師尊問他為什麽,他說,想保護他妹妹。


    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師尊也動容了,傳授給他碎雲刀法。


    碎雲一落,萬物皆損。這套破壞力極強的刀法師尊準備傳授於他,將心譜遞給他時對他說:“刀不是去攻擊的,而是用來保護想保護的人。”


    後來聽說屠翼當上了臨清關總將,總領十分體恤關內百姓,臨清關人們安居樂業。


    如今世事無常,他卻反了。


    “應公子?應公子?”


    易陪思立即收神,他開口道:“屠翼,不好對付。”


    話音一落,圍在城圖周圍的諸位紛紛望向易陪思,席成樺問:“應公子,你有何看法?”


    這一周除了程輩將軍,都是比他小的小輩,易陪思自然不能說他曾在雲歸門和屠翼比試過,應該換一個說法,他想了想,問:“你們可知道屠翼的武器是什麽?”


    沒等別人開口,他自問自答道:“是刀。”


    易陪思道:“屠翼有一把極其古怪的長彎刀,叫融星,刀鋒淩厲,堅硬無比,並且刀中淬了多種毒,一旦被傷,七日內必然毒發身亡。”


    “除刀上的毒之外,屠翼更擅長暗器用毒。”易陪思回想起來,當年屠翼闖雲歸門時,用了十多種毒打傷弟子,中毒弟子反應各異,有些毒,連雲歸門專心研究醫術的長老都無法解。


    不過在屠翼拿到心法之後,就給他們解了。


    “他的毒我們還是要小心,一旦碰上,怕是有可能解不開。”易陪思慎重說道。


    席成樺點頭道:“明日作戰,我們一切小心。”


    午夜,營帳外不是很安寧。


    易陪思睡眠淺,一點風吹草動就驚醒,他抽出枕頭下的長劍,拔出劍鞘一寸,劍光瞬間大盛。


    這把劍是景瀟冶為他尋來的,雖不及清渲,卻也是一把上等好劍,名為蒹葭。


    外麵騷亂聲不斷,穿著沉甸甸的盔甲的士兵們在營外奔跑。


    易陪思曾經與江頎玉在塞外作戰半年,早已熟悉這邊的習性,戰場不是兒戲,是隨時都會掉腦袋的地方。


    他迅速穿戴好衣服,拎著劍走出門,景瀟冶和程輩將軍已經站在營外。


    易陪思問:“現在什麽情況?”


    程輩將軍眉眼沉重,拳頭緊握:“士兵來報,屠心領兵夜襲,帶了一支軍隊,放火燒了糧草營,好在小席將軍及時帶兵趕到,糧草營保下了一半。”


    怪不得有一股燒焦了的味道,糧草在東方,距離主營這邊太遠,這五萬士兵需要糧食,領兵打仗也需要糧食,屠翼真是會計謀,這一計下來,旦恒軍隊沒受到多少傷害,軍心倒是亂了一半。


    易陪思環顧四周,少了幾個人,他問:“那小席將軍呢?”


    程輩手上的青筋一下下跳動,氣憤道:“屠心挑釁侄兒,兩個人在營地已經打了一架,未分勝負,他追著屠心跑出去了。”


    那邊,程渡崎提著劍步伐大步走了回來,劍尖的血一滴滴砸向地麵,夜裏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臉色。


    方才他與席成樺聯手,一個人負責殺幾個黑衣人,另一個人負責對付屠心,程渡崎這邊的黑衣人是解決了,可屠心卻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席成樺與她打的很是焦灼,現在仍不知戰況。


    程渡崎咬咬牙,喝道:“真是卑鄙,居然偷襲。”


    “渡崎,你沒事就好。”想到席侄兒,程輩神情緊繃,重重歎了一口氣:“屠心引席成樺出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陷阱,成樺一定要平安歸來。”


    千萬不要戀戰。


    程渡崎在作戰時留意過屠心的劍法,是他從未見過的,他神情不佳道:“那女子的劍法很是奇怪,眼花繚亂,雜亂無章,實在是卑鄙。”


    臨清關不遠處的樹林。


    “休想跑,看招!”席成樺一杆雪花銀槍刺去,屠心連連閃避,手中的劍旋轉而來,她調侃道:“沒想到旦恒還有這麽俊俏的小公子,俊朗的跟畫裏走出來的人兒一樣,你叫什麽呀?”


    此女子放火燒營,又言語輕浮,席成樺攢了一胸腔的怒火,蹙眉喝道:“問別人的名字之前,先報上自己的姓名。”


    屠心抿唇一笑,報自己的姓名還不簡單嗎:“好啊。”


    她騰空而起,在空中輕盈轉身,落坐在一棵大樹上,捋起自己的辮子,手指輕撚,慢條斯理玩著:“我叫屠心,你呢?”


    聽到這個名字後,席成樺微愣,他知道她,這位是屠翼的妹妹,應如寧公子說過,屠氏兄妹都詭計多端、擅長用毒。


    他抬頭定定地望著她,眼神深邃,手中握緊長槍,提起百分百的警惕。


    屠心見他不說話,隨手從樹上摘了個果子扔過去,揚聲道:“問你呢,怎麽不說話,啞巴了?”


    席成樺頭一偏,避開那顆掉下來的果子,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席成樺。”


    屠心肌膚潔白如素,雙唇不染而紅,一雙眼睛如玉晶瑩,是一個不加修飾就很漂亮的美人,她感歎道:“好名字。”


    隨後她眼珠一轉,歪了歪頭,笑盈盈地望著他,抑揚頓挫、千嬌百媚地叫了他名字一聲:“席成樺,別打仗了,你看你姿色和實力都有,尤其是這張小臉深得我心,不如乖乖跟我回去,做我的如意郎君,山高水長,鮮衣怒馬,我們從此形影不離,逍遙快活?”


    她說的這是什麽話?


    席成樺咬緊牙關,眼中仿佛有兩團生生不息的焰火在燃燒,又冷又駭人,他隻覺得此女子舉止輕浮,好不知羞。


    他單腳一點,揮起長槍,磅礴的靈氣如潮湧一般傾灑,語氣顯然已經不快:“你閉嘴,看招!”


    見對方如此呆板,屠心也失去了挑逗的興趣:“那好吧,敬酒不吃吃罰酒!”


    兩種兵器相交,靈光瞬間炸開,席成樺是所用是正氣十足的席家槍法,規規矩矩,幹淨利落的君子槍法。


    他不是沒有跟劍打過,旦恒用劍的武將能人輩出,屠心這種劍風,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屠心所用劍法極其怪異,又快又亂,雜亂無章,像是每種劍法都包含了,她的劍法似無序火星般幹戈寥落,毫無邏輯可循,刁鑽,虛晃,狡詐,防不勝防。


    明禹王一直教導席成樺,他是男子,要禮讓女子,所以席成樺與屠心打起來,下手重了不是,下手輕了也不是。


    隻能說無從下手。


    幾十招後,席成樺略顯下風,屠心的劍旋轉而來,亂花漸欲迷人眼,攪動四周空氣發出唰唰的聲音。


    她表情輕鬆,一邊打鬥著,還不忘記調戲席成樺,她眨了下眼睛,笑吟吟道:“小郎君,回去當我的夫君,跟我吃香喝辣,如何?”


    席成樺咬緊牙關,一槍飛去,喝道:“你做夢!”


    屠心“哦呦”一聲,笑的更大聲了:“我能不能做夢,倒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幾十招過後,席成樺已經適應了屠心眼花繚亂的劍法,他防守的很好,進攻也是有計策,屠心看出來了他在讓著她,每一招都沒有下死手,也沒有用足功力。


    屠心哼哼一聲,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挺有君子風度的。


    又十招過後,屠心費力地抿了抿唇,握著劍的手也開始隱隱作痛,她有些喘氣困難,知道自己鬥不過他。


    該女子燒了糧草,可惡至極,席成樺原本計劃是將她抓回軍營,看景相和程伯父怎麽處置。


    但席成樺沒想到屠心會暗器偷襲。


    屠心往後退了幾步,刹那之間,一道細如牛毛的銀針飛過,直直刺入席成樺手腕,他手一刺痛,武器便脫手了。


    咚一聲,白銀雪槍落地。


    屠心抿唇一笑,得意地抬起劍,便向他刺去。


    席成樺顯然呆住了,這一劍,他沒躲。


    眼看劍尖馬上刺到席成樺脖頸,屠心一驚,立刻手腕一偏,劍頭輕飄飄地擦過領口,搭在了席成樺肩膀上。


    劍劃過的地方完好無損,屠心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傷到他。


    即使劍落頸側,席成樺仍麵不改色。


    屠心心花怒放,那雙如水般輕柔的眸子頓時一亮,嬌羞一笑,激動地跳了起來:“我贏了!我贏了!你是我的了!”


    席成樺氣的皺眉,很不爽,什麽你的我的。


    他怎麽可能輸給敵人,還是謀反的敵人?


    席成樺眸光一緊,忽然爆開靈力,充沛的靈力如同山巒崩塌般磅礴而出,周圍樹木皆是一震,連樹枝上棲息的鳥都被驚飛,屠心頃刻被震倒在地上,猛吐一口鮮血。


    她趴在地上,無力的咳著血,快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嗽出來了,這還是她長這麽大以來,受過最嚴重的傷。


    席成樺長槍抵在屠心頸側,眸色嚴厲,語氣冷淡至極,問道:“請問現在,是誰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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