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廊下的弘曕與四阿哥似是告一段落,敬貴妃才派人去傳了話。


    六阿哥麵露喜色地走來,四阿哥亦緊隨其後。


    “兒子參見額娘,見過惠娘娘,昌娘娘,吉娘娘。”


    四阿哥亦見禮。


    “免禮吧,額娘給你做了些清心去燥的點心,想著你這幾日用功,你多用些,吃完了額娘再給你做。”敬貴妃慈愛道,又轉頭看向四阿哥,“四阿哥今日得閑,方才見你們二人一道看書,弘曕這孩子沒有讓你頭疼吧,他就是太愛鑽研了。”


    “回敬娘娘,”四阿哥拱手道,“六弟天資聰慧,一點即透,兒子隻是勝在比六弟多讀了幾年書罷了,要不了多久,隻怕六弟便要超越兒子了。”


    “四哥過獎了,皇阿瑪說過,四哥的功課是最好的,讓弟弟平日多向四哥請教。”弘曕道。


    弘曆抿嘴一笑,似是坦然,夏冬春卻瞧著她這笑帶了絲苦澀。


    “好了,你們也累了,弘曕,去叫弟弟妹妹們過來一道吃點心吧,七阿哥也不知跑哪去了,本宮打發個人去尋他。”沈眉莊招呼道。


    不一會兒,院子裏便聚了一群高矮不一的孩子,看著這些嬉笑打鬧的阿哥公主們,又想起前世後宮妃嬪子嗣凋零,夏冬春竟生出了些如在夢中之感,旋即又暗自搖頭哂笑,莊生曉夢迷蝴蝶,今時今日才有所體會。


    轉頭便對上了吉嬪探究的眼神,夏冬春回以一笑。


    看過了孩子們,幾人一道回了敬貴妃處。


    未待斟了茶,吉嬪便按捺不住開了口。


    “為何今日會在尚書房遇到四阿哥?他平日裏雖不說眼高於頂,卻也極少同六阿哥他們親近的。”


    敬貴妃與沈眉莊都沉思不語,眉頭微皺,一抹困惑浮在麵上。


    沈眉莊沉吟開口,“莫不是因著昨日的召見,皇上與四阿哥說了什麽?”


    “本宮也想到了此處,隻是無論如何使力,昨日裏皇上與四阿哥的談話,竟絲毫也打探不出,這才是本宮真正驚疑之處。”敬貴妃開口。


    “皇上的龍體如今已是外強中幹,卻仍舊與那些個答應,常在夜夜笙歌,皇貴妃日日勸誡,甚至去求了閉宮不出的太後,仍是不見起色。如今最得寵的,便是翊坤宮送去的那位,早知年世蘭對皇上一往情深,此時獻出這千嬌百媚的新人,竟不知是愛極還是恨極。”夏冬春悠悠開口,似是與她們所說並不相關。


    提及翊坤宮,夏冬春並未錯過吉嬪麵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沈眉莊目光憤恨,連說話也帶了幾分恨意,“紅粉窟即是英雄塚,本宮聽說翊坤宮那位新寵可是花樣百出,引得皇上常常荒廢政事,這在以往可是從未有過,龍體亦是每況愈下,不論翊坤宮出於何意,倒省了咱們不少力氣。”


    敬貴妃心疼道,“便是恨極了他,你又何須如此自苦,總要讓自己好過些。”


    幾人心照不宣,沈眉莊不過是為著菀嬪的枉死,對皇上結下了深深的怨恨,這份恨意隻怕此生都難以平複。


    “左右皇上對弘曕是最看重的,沉湎於後宮之時,已安排弘曕在幾位老臣的協助下,開始處理些政事了。”夏冬春勸慰道。


    沈眉莊這才緩和了些情緒,卻仍是憤憤不平,“我終究意猶難平,他能將嬛兒看作他的亡妻,隻怕也將弘曕視作他與亡妻的皇子了,本宮自是要那為看著,弘曕他如何福澤深厚,親手從他手中接過這天下社稷。”如此違逆之言,便是身旁無人,夏冬春聽著也如同驚雷貫耳。


    也罷,前世今生,終究是敢為皇上戴了綠帽子,並生下孩子的女人。


    “隻是那四阿哥,終究是要提防些,防患於未然。”吉嬪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對上夏冬春探究的目光,吉嬪有些閃躲。


    “妹妹提醒的是,如今雖是一片太平,終究要防患於未然。”敬貴妃沉吟著點頭。


    “不過妹妹無須過於擔心,四阿哥心思詭譎,也確有幾分才能,隻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沒有母族。皇上便是對他存了哪怕三分期冀,也早該為他尋個妥帖的母妃,繼而扶持他的母族,便如同對待弘曕一般,如今敬姐姐的母族,在朝中已然是不容小覷了。沒有母族的阿哥,雖是避免了外戚為禍,但終究是缺了最堅實的後盾,有朝一日隻怕造成國本動搖,皇上他不會冒這個險。”沈眉莊有條不紊地分析。


    幾人散去時已接近午時,夏冬春存了心思,借口要吉嬪為弘旻與瓊薇做彈弓,邀了她一道用午膳。


    午膳也用了,彈弓也做了。


    內室裏,下人早被打發出去,隻餘夏冬春與吉嬪二人。


    夏冬春懶懶地半躺在貴妃榻上,身下墊了軟枕,單手支起側額,似笑非笑地盯著吉嬪,眼神中意味不明。


    吉嬪麵上無比自若地執了杯茶,輕輕啜著,有意無意地避開夏冬春隱著幾分探究的目光。


    夏冬春掩口打了個哈欠,“妹妹還是少飲些茶水,今日午膳有些淡了,茶水飲多了,隻怕待會兒午睡不安生了。”


    吉嬪苦笑,“姐姐莫要再折磨我了,連妹妹都能窺探出此中玄機來,姐姐可比我智慧許多,如何能瞧不出,我與姐姐皆是受天道照拂之人。”


    夏冬春心頭狂跳,她原是隻瞧著吉嬪並不似傳言那般,山中獵戶之女出身,年幼年幼失親,又偶然間覺察出她與年氏來往甚密,心想左不過是哪家勢力秘密安插入宮來的罷了。


    但隨著相處日久,竟隱隱覺著她似乎對宮中舊事了解許多,有些曲折與隱情,若非夏冬春重活一世,也是不知的。


    是以夏冬春便仔細思忖起吉嬪此人。


    越想越越覺著疑點頗深,而後便大膽猜想,自個兒能夠有這前世今生的機緣,旁人也自是能有。


    直到今日,聽吉嬪說起四阿哥,對其深入剖析並加以評價,有些評判之毒辣準確,甚至是敬貴妃,沈眉莊近日才有所察覺。


    夏冬春才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想,這才邀了吉嬪過來,意欲為心頭的疑慮尋一個答案。


    誰知聽得她親口說出這番似是而非的話,夏冬春竟想阻止她說下去,心中有些抗拒這呼之欲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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