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月,終究宮裏還是請了法事。


    這場法事持續了半月之久,國安寺的主持斷言,若再無好轉,便是天意如此,因果罷了,讓皇上不必強求。


    主持所言,讓皇上想起了欽天監正使季惟生曾夜觀天象而得出的論斷。


    主星晦暗,小星遠離,似是不敢靠近,且有越來越遠的征象。


    細問起其中含義,季惟生便支支吾吾,隻說讓皇上保重自身,多修功德。


    便是這兩句,已是提著腦袋稟告,若是再說,隻怕當真要禍延族親。


    多修功德,不就是說朕功德不夠嗎?


    再思及主持天意,因果之言,莫不是上天對朕的懲罰不成?


    皇上整日裏被這個念頭折磨著,夜間受夢魘折磨,便一日一日的越發萎靡不振。


    這一日,太醫來報,儲秀宮的秦常在已胎死腹中,須下猛藥為其墮胎。


    不出十日,景陽宮的徐常在也見了大紅,太醫全力診治仍舊沒能保住龍胎。


    接著,便是第三個,第四個。


    隻一月有餘,五位身懷龍胎的小主,便隻剩儲秀宮的吳貴人還在苦苦支撐。


    皇上接二連三受了打擊,卻仍強打精神,日日關照吳貴人與龍胎的情況,常常掛心到食難下咽。


    更是早早便下旨,若吳貴人平安誕下龍胎,無論男女,即刻晉為嬪位。


    年關又至,今年的除夕與新年注定不太平。


    這幾日皇上得了回稟,吳貴人身子有所起色,龍胎也未再有虞,皇上大喜之下,流水般的賞賜送進了儲秀宮,惹得合宮注目。


    皇貴妃轉達了聖意,今年的除夕夜宴要辦得熱鬧些,祛一祛宮中的晦氣。


    隨後便與二位貴妃籌備起了宮宴一事。


    今年的除夕夜著實是熱鬧的,煙火都比往年花樣多些。


    懷孕近五月的吳貴人,被安排在皇上的左下首處,席間皇上頻頻看向她,見她哪道菜多夾了幾筷,便將自個兒的菜派人送去,並賞賜做這道菜的禦廚。


    又命蘇公公備了禦用的手爐,送給吳貴人暖手,連飲的茶水,都要她與皇上的一般無二。


    這般榮寵,自是出盡了風頭,吳貴人一時便有些得意忘形了,便是有些不適,也要撐著繼續留在宴上。


    實則宴會剛開始吳貴人便覺著有些不適,那時她手爐有些涼了,接了珍貴人的手爐暖著,不消片刻蘇公公就送來了禦用的手爐,並特意提及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她將珍貴人的手爐還了,喜滋滋地捧著皇上的禦用手爐坐下,不一會兒,她忽略著小腹有一絲抽痛,卻是隻一瞬。


    她猶豫著是否要稟明皇上,隻是這時皇上的寵愛與看重令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若此時她說身體不適,定要被送回宮中,這本該她出盡風頭的宴會便與她毫無幹係了。


    沒想到,隨著時間推移,她隻覺下腹的抽痛越發頻繁,甚至伴有下墜之感,她驚覺不好,正欲稟告皇上,忽聽得貼身宮女尖聲叫道。


    “小主,好多血,小主…”宮女驚慌失措,口不能言。


    大殿內霎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朝吳貴人處望去。


    隻見吳貴人桌下有一攤深紅色的血跡。


    吳貴人低頭一看,二話沒說便暈了過去,此時的她已麵色蒼白毫無血色。


    皇上急聲喊道,“快傳太醫,太醫!”


    殿內一陣動亂,敬貴妃忙命人將吳貴人抬入後殿,又派人將炭盆移過去大半。


    此時,無人注意到珍貴人與侍女耳語幾句,侍女接過她的手爐藏在袖中,悄聲出了大殿。


    那攤深紅的血跡還未有人收拾,皇上隻覺那紅色刺得人目睛灼痛。


    後殿吳貴人的慘叫一聲接一聲傳來,殿內鴉雀無聲。


    終於,一位太醫顫顫巍巍地出來回話。


    “臣等無能,未能保住龍胎,吳貴人她……小產了。”


    皇上猛地站起,隨後便一個趔趄,蘇培盛眼疾手快地扶住。


    皇上厲聲開口,“好端端地,怎麽會小產呢,給朕查!”而後便像氣不得續般,嗆咳起來。


    誰知愈咳愈烈,竟是暈厥了過去。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皇貴妃命人安頓好皇上,傳太醫來為皇上診治。


    敬貴妃下令眾人先行散去。


    夏冬春自然不會留下多事,回了延禧宮,便囑咐值夜的人留意外麵的動靜,其他人早些睡下。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宮裏絲毫沒有過年的氣氛。


    今早淩晨已傳了消息,今年命婦們不必入宮拜見,外頭人問起,隻說皇貴妃重病,敬貴妃與惠貴妃侍疾並操持宮務,無暇抽身。


    這是皇貴妃的主意,此刻皇上昏迷還未轉醒。


    年節下是不必早朝的,是以皇上昏迷一事還能壓幾日,皇貴妃也說不清為何決定要封鎖皇上昏迷的消息,隻覺著心中不安,又想著年節下皇上傳出重病總是不好。


    吳貴人剛小產過,身心都受到了重創,自蘇醒後便隻會默默地抱著被子流淚,不說不笑,不吃不喝。


    皇貴妃安排了妃嬪輪流為皇上侍疾,吳貴人處也有敬貴妃照應著,再三確認後確保京中並未傳出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才算暫時穩住了局麵。


    今日是正月初三,皇上足足昏迷三日了,太醫仍舊束手無策。


    這一日,夏冬春侍疾回來,便見吉妃已經在等她了。


    自打年妃逝去,她與吉妃已許久不曾單獨說說話了。


    正欲傳茶點招待她,卻被她打斷,手腕被她一手握住,以略重的力度帶入內室。


    “本宮與昌妃姐姐有話要說,你們都到外麵伺候著吧。”不由分說打發走了宮人,閉緊了門窗。


    夏冬春方覺有些緊張,正襟危坐地正欲開口詢問,吉妃卻低聲開口。


    “姐姐可曾對五位嬪妃同時查出有孕一事心懷疑慮?”


    果然是為此事,夏冬春心道。


    夏冬春並未回答,隻靜靜看著吉妃,等待著下文。


    吉妃繼續問道,“姐姐,天,真的要變了。”


    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夏冬春神色莫名地望著她,但心知吉妃絕非無的放矢。


    “莫要轉彎抹角,簡明扼要。”夏冬春催促道。


    “那五個人,全部是假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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