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淺淺笑著,語氣溫柔而堅定。


    這番話給在場的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這個社會向來殘酷,沒有一家上市公司願意聘請一位具有先心病史的員工,即便她的履曆漂亮到讓所有麵試官都歎為觀止的程度。


    本碩連讀且提前一年畢業;


    全課程gpa達到滿績4.3,評級a+;


    六年內以第一作者發表sci近二十篇;


    連續六年獲得stanforduniversity全額獎學金;


    國際future人工智能與機器人大賽金獎獲得者;


    本科大二課程設計入選世界人工智能大會參展項目;


    半年矽穀ai科技大廠的實習經曆並獲得優秀實習證書;


    ......


    諸如此類的獎項整整一頁都列不完。


    時雲舒還未畢業時,各大巨頭企業就想方設法挖人。


    當得知她決定回國發展時,矽穀實習公司的領導為了挽留她,曾多次提出高薪聘請,但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落葉歸根,她想回國內發展。


    然而,她沒想到麵試國內的公司時會屢屢碰壁。


    無論她的履曆有多優異,麵試時表現得多麽突出,這些公司還是會因為她有心髒病史將她拒之門外,其中當然也包括harmias。


    大家紛紛為她鼓掌,然後又一一麵露可惜地在通過和不通過之間勾選了後者。


    她不知道的是,麵試那天,七位麵試官隻有一個人勾選了同意通過。


    可就是這孤零零的關鍵一票,將她帶進了harmias的大門。


    秦兆川是公司出了名的優質男性,成熟穩重,帥氣多金,且極有品味。今年恰好是而立之年,但卻一直沒有聽聞交女朋友。


    他入職harmias近十年,向來潔身自好,從不拈花惹草,每年都穩居公司最受歡迎領導的top1,公司裏很多小姑娘愛慕他,私底下向他表過白,但都被他溫柔而委婉地拒絕了。


    兩個人雖沒有接觸過,但因為這些傳言,時雲舒難免對他生出一些好感。


    秦兆川衝她微笑頷首,看見她手上的淡黃色藥材,似乎很感興趣:“這是中藥?”


    時雲舒點頭,溫聲道:“對,是黃芪和黨參,用中醫學的話講有補氣血的功效。”


    她並不懂中醫藥學知識,這些淺顯的理論還是當初在江家耳濡目染學到的。


    江家有一片中藥百草園,是江老爺子親自照料的,當初她每日喝的黃芪和黨參都是江淮景被江老爺子逼著親自挖的。


    也因為每天被迫陪練八段錦,還要給她挖草藥的事,江淮景曾一度覺得她是個麻煩精。


    現在定然拿不到江家親自種的黃芪和黨參了,她手上的這些都是她在網上買的。


    思及此,時雲舒忽然想到,回國半個月了,還沒去探望江家長輩,是得找個時間回去看看了。


    秦兆川聽得很認真,隨後伸出杯子,禮貌詢問道:“聽上去很有趣,能不能分我幾片?”


    “當然可以。”


    時雲舒應道。


    她沒有用自己洗過的手指拿,而是用袋子擠出幾片落到他杯中,垂眸認真分享經驗:“用開水泡效果比較好。”


    “好的,謝謝。”


    “不用客氣,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秦總監。”


    “好,再見。”


    秦兆川笑著擺手,一舉一動皆如傳聞般紳士優雅。


    時雲舒離開後,秦兆川沒有急著接水,而是拿出手機看了眼周瓊嵐在群裏發的公告。


    然後他望著女孩離去的瘦削背影,眼中情緒不明,似讚許,似審視,又似探尋。


    --


    在周姐的多群公告加置頂下,時雲舒和易辰總裁簽訂合作項目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公司。


    那些幸災樂禍看她笑話的員工,皆對此感到不可置信,兩個公司的員工討論的熱火朝天,尤其是harmias這邊。


    “你不是說她被你們易辰的總裁當場抓到說他壞話,項目丟了嗎?這怎麽還攀上高枝了?”


    “我也正琢磨不明白呢,我們江總這睚眥必報的性格,怎麽還以德報怨上了。”


    “你還別說,你們這江總真是體麵人,哪像你口中說得那麽小氣。”


    “......那可能是男女區別對待?別說了,紮心了。”


    harmias的員工繼續在內部激烈討論。


    “你們覺不覺得,咱們這個空降來的領導,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我剛想說,別看她弱不禁風的,可不是好欺負的料。今兒上午我眼見她就在顧經理辦公室待了沒幾分鍾,不吵不鬧的,結果顧經理轉頭就放人了。現在還拿下了和易辰總裁直接對接的機會,周主管那態度都恨不得把她裱起來供著。”


    “確實是,我看顧經理也沒跟她對著幹了,咱以後說話還是客氣點吧。”


    “你說得對,我以後再也不亂蛐蛐她了。”


    ......


    時雲舒就此名聲大噪,除了未來要受江淮景的氣。


    她時常忍不住懷疑,江淮景此舉是不是在報當年被迫給她挖草藥煎草藥的仇。


    一想到後麵要跟江淮景共事,她就渾身不舒服,為此,特意給自己放了個假,第一次按時下班回家休息,做完瑜伽給自己泡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浴室內霧氣縈繞,仿佛籠罩了一層柔軟的麵紗。水珠掛在牆壁上懸而欲滴,白色浴缸裏灑了一些玫瑰花瓣,女孩白皙如雪的皮膚在一層厚厚的泡沫中若隱若現,如絲綢般順滑的頭發被潤濕,隨意垂在浴缸邊緣。


    時雲舒躺在浴缸的一側,思考著周末去江家探望的事。


    江家長輩都對她極好,她回國半個月都沒有去的一部分原因是工作太忙抽不開身,另一部分原因則是江淮景,她不是很想看見他,但是“在江家看不見江淮景”這個概率極小,因此便一直往後拖到現在。


    如今再不去的確有些說不過去了。


    可是怎麽才能既探望了江家長輩,又不用和江淮景打照麵呢?


    時雲舒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從江淮景的姐姐這裏找到突破口。


    她伸出一隻纖細如玉的胳膊,從置物台上勾來手機,撥通了江茗雪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時雲舒乖巧地喊:“姐姐,我是雲舒。”


    江茗雪知道她回國的事,聽見她的聲音,語氣很是歡喜:“工作不忙了嗎,雲舒?”


    時雲舒輕輕嗯了聲:“對,這個周末不用加班,可以休息了,姐姐周末回家嗎?”


    “周六有幾個約好的病人,周日才能回去。”


    江茗雪的聲音有些疲憊,想來是最近醫館的病人比較多。


    江家有一家從嘉慶年間始創並世代承襲的元和醫館,之前一直是江老爺子坐台,近兩年身體熬不住了才把醫館暫時交給長孫女江茗雪打理。


    時雲舒:“沒關係,我正好想周日去家裏看看呢。”


    “那太好啦,我這就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好好準備準備,爺爺聽說你回國了一直在家盼著你呢。”江茗雪十分高興,聽上去人都精神了許多。


    時雲舒莞爾一笑:“不用大費周章的,我就是回去探望一下大家。”


    “對了姐姐,江叔叔和蘇姨周日都在家嗎?”


    “在的,爸媽周末一般都會回來陪爺爺。”


    “噢,好的。”時雲舒點點頭,然後狀似隨意地問,“那......淮景哥呢?”


    這聲淮景哥喊得有些不自然。


    “淮景啊......”


    這個問題似乎把江茗雪難住了。


    她說:“淮景自從辦了自己的公司後,就很少在家裏住了,他回不回來還真不好說,不過我可以打個電話知會他一聲,他知道你來家裏的話就算再忙也會抽空回來的。”


    “不用不用。”時雲舒忙製止住,“淮景哥既然要忙工作,那就不要打擾他了,我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見淮景哥。”


    後半句雖是搪塞江茗雪的假話,但卻摻了幾分真。


    拜他本人所賜,以後見江淮景的機會的確多著呢。


    江茗雪沒有起疑,應了她的話:“也行,那你來之前提前跟我說,我去接你。”


    “好的,謝謝姐姐。我這沒什麽事了,姐姐早點休息。”


    得知江淮景幾乎不回江家老宅的消息後,壓在時雲舒身上的大石頭總算卸下了。


    她掛斷電話,重新放回置物台,慢慢悠悠地清洗著身上的泡沫,還不自覺哼起了曲調輕緩的小曲。


    她專門抽出來半天時間去商場選購禮物,大多是一些對老人家有益的補品,給江茗雪挑的是一套進口香薰,給江母送了一套護膚品,江父送了一套茶具。


    唯獨沒有準備江淮景的。


    周日一大早,時雲舒就起來化妝,帶上禮物驅車去往江家。


    江家老宅坐落於北城以西,地處偏僻,還未踏入江家大門,就隱約聞到久違的草藥清苦香味。


    江宅臨水而居,建築風格簡樸典雅,是典型的新中式宅院。門前放著一對抱鼓石,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大門的側邊是白牆黛瓦、沿種了一排翠竹的拱門,圓形的拱窗和轉角的石砌,大氣而清幽。


    舊時的記憶湧上心頭,時雲舒依稀還記得,她十六歲那年被江爺爺從醫院裏帶出來,領著她進江宅時,她還怯懦地躲在江爺爺身後,站在門口苦著一張小臉,猶猶豫豫地還不敢進去。


    還是江爺爺好一番哄勸才抬起步子。


    如今再次站在江家門口,時雲舒隻覺得無比親切。


    江茗雪知道她要來,特意給她留了門,時雲舒也不見外,緩緩推開黑漆木門走進去。


    江家祖輩三代宮廷禦醫,江宅更是占地麵積高達1600平的傳世大宅,當初她剛住進去時,還時常迷路。這些年經過多次翻修,如今的宅院主要是蘇式園林風格。


    江宅背山麵水,統共六個庭院,分別是前庭院,後.庭院,東花園,南庭園,側庭院和西菜園。


    其中占地麵積最大的前庭院和後.庭院都被江老爺子分撥出來,種滿了中草藥。


    一進門,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側劃分整齊的中草藥圃,每一塊分割好的土地都種著不同種類的草藥,每一株都長勢良好,顯然是有專人悉心培育的。


    這些都是老爺子一手置辦的,前院種的這些隻是一小部分,加上後.庭的大約有上百種,老爺子特意命名為‘中藥百草園’。”


    時隔七年,藥圃的排布有一些明顯的變化,但這股草藥味卻是數十年如一日。


    江茗雪在屋內率先聽見開門的聲音,忙出來迎她。


    江茗雪比江淮景大兩歲,比時雲舒大三歲。人如其名,膚白如雪,是一個溫柔沉靜的女孩。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白裙,蔥白的手掩著額頭,遮著頭頂的烈日,向她小跑過來。


    時雲舒笑著喊了聲“姐姐”,江茗雪應聲,拉過她的手往裏走。


    一邊嗔怒道:“不是讓你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嗎?怎麽幾年不見,跟我這麽客氣呢?這幾年你不在,不知道外麵的路修了好幾翻了,要是沒人領著你迷路了可怎麽辦?”


    素淨的小臉擺出生氣的模樣,卻並沒有什麽威懾力。


    時雲舒忙挽著她的胳膊,笑著賣乖:“哪有跟姐姐客氣,我這不是連門都不敲就進來了嘛?現在導航優化得可先進了,我跟著導航一路就順著走過來了,要是迷路我肯定會先給姐姐打電話,哭著求你來領小孩兒了。”


    江茗雪被她哄得瞬間沒脾氣:“就你貧嘴。”


    江宅處處是亭台水榭,兩人一路繞過花街鋪地、曲徑通幽,說笑著走進了屋內。


    江茗雪語氣溫柔地對她說:“周姨今天回家休息了,爸媽親自在廚房準備飯菜呢,爺爺這會兒正在客廳等你,他今天一大早就起來收拾了,還專門換上了我一年前給他買的新衣服,之前我們怎麽勸他,他都不願意穿,今天要不是聽說你過來啊,這衣服估計又得放到布料糙了。”


    江茗雪的聲音被客廳內的江杏泉聽見,罵道:“你這丫頭,平時沒見你多說幾句話,舒丫頭一過來,揭我老底倒是積極。”


    江杏泉老人已至耄耋之年,臉上布滿滄桑的皺紋,兩眼卻炯炯有神,聲如洪鍾,中氣十足,說話間透著一股指揮若定的威嚴之意。


    江茗雪噤聲,小聲抱怨:“看您,還不讓說實話了。”


    然後就“嗖”地一下跑到廚房幫忙去了。


    眼見江杏泉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時雲舒忙把禮物放到茶幾上,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轉移話題:“爺爺,這幾年身體還好嗎?”


    “好,好著呢。”江杏泉聲如洪鍾,看上去很有精神,“本來這兩天腰還不大得勁,今天一看見你啊,渾身都舒坦了。”


    說著哈哈大笑起來,把時雲舒都逗笑了。


    時雲舒正好把禮物拆開,把她買的這些補品送給江老爺子,當然還免不了被以亂買東西的由頭訓斥了一番。


    時雲舒賣著乖糊弄過去,又陪著老爺子聊了幾句,便去廚房打下手了。


    江父江母自然不會讓她幹這些雜活,剛一進廚房的門就被江母推著往外走:“你這孩子不聽阿姨的話了是不是。”


    蘇芸動作優雅地舉著鍋鏟,站在門口故作惱怒,保養極好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細紋。


    江茗雪坐在垃圾桶旁邊的小板凳上摘菜,看見這一幕不住地發笑。


    時雲舒被推到廚房門口,笑容有些無奈:“當然是聽您話的,但我總不能光吃不做吧。”


    “光吃不做怎麽啦,阿姨巴不得你什麽都不幹呢。”蘇芸語氣堅決,就是不讓她進廚房。


    時雲舒還想堅持,門鈴聲忽然響起,蘇芸忙打發她過去:“誒,有人敲門,可能是鄰居來送東西了,你去幫阿姨開門吧。”


    說著就把她往院子裏推。


    時雲舒無可奈何,隻好妥協。


    剛才江茗雪帶她進來的時候,順手就把門關上了。


    她走到門口時,門鈴早已不響了。她站在黑漆木門後,隔著門問:“是誰啊?”


    沒有得到回應,時雲舒心生疑惑。


    難道是她開門太慢,對方等不及先走了?


    中式木門沒有安貓眼,隻有客廳內連著門外監控的可視門鈴顯示器才能看見外麵的情景。


    怕再晚一點人真的走了,時雲舒擰開門鎖,將門打開。


    黑漆木門緩緩拉開,一道頎長的身影立於門外。


    他身姿卓越挺拔,淡藍色短袖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


    正午的陽光融進門簷,將他一雙桃花眼染上了一層溫柔的潤澤,中和了些許鋒利和冷漠。


    時雲舒頓時愣住。


    怎麽是江淮景?


    蟬鳴聲環繞,兩人四目相對,被風吹動的熱氣似乎凝滯在四周。


    良久,江淮景才扯了扯唇角,緩緩開口:


    “怎麽,見到我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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